鐵窗內的陳再鬆後悔不迭
5月22日,懷化市中級人民法院依法判處故意殺人犯陳再鬆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近日,在會同縣看守所,筆者見到了陳再鬆。49歲的陳再鬆,頭發已全白,瘦削的臉龐、單薄的身材,看起來像個花甲老人。在了解陳再鬆的殺人動機時,陳竟說:“殺弟替父報仇,我感到光榮。”筆者愕然,他們父子、兄弟之間有什麽深仇大恨,非要同室操戈?
六旬老人離奇死亡
天下著雪,我找到父親屍體時,隻見他頭下腳上俯臥在一斜坡處,整個頭被一竹簍子緊緊罩住,一隻手上還捏著一根藤,藤的另一端捆著一條酒瓶口粗、一米多長仍在蠕動的“菜花蛇”……
1997年11月中旬,會同縣漠濱鄉洞頭塘村岩寨溪。一個陰冷的傍晚,村民陳再鬆一家剛吃過晚飯,胞弟陳六匆匆地來訪,他帶給哥哥一個不好的消息:父親陳子新有兩天不見了。之前,父親一直跟弟弟住在一起。
陳再鬆感覺有點不對勁,父親和弟弟單門獨戶住在半山腰,很少有人上去串門,父親天天上山放牛、砍柴,從不出遠門。加上家裏還有幾隻山羊和一頭水牛他放心不下,更不可能外出。前兩天他還聽到父親在弟弟屋背那座山上吆喝著那頭水牯牛。
第二天一大早,放心不下的陳再鬆出門尋父。天空中飄起了小雪花,陳再鬆一個人上了屋後父親平時放牛的山上找尋。半個小時後,他在一裏遠的大木灣驚駭地發現:父親頭下腳上地俯臥倒在一斜坡處,頭上被一個竹簍子緊緊套罩住。一隻手上捏著一根樹藤,樹藤另一端捆著酒瓶口粗、一米多長的“菜花蛇”……父親的屍體已經僵硬。
老人奇怪地死在山上,村幹部和村民們都認為應該到派出所報案。但陳六堅決反對,“誰要報案誰出錢”。因為父親是與弟弟住在一起的,這筆錢,大哥陳再鬆也不願出。報案一事不了了之。
但緊接著,村民們發現了一係列蹊蹺的事:為了取下套在老人頭上的竹簍子,陳再鬆兄弟倆頗費了些勁,這竹簍子到底是誰套到老人頭上去的呢?更怪的是,當晚為老人洗澡換壽衣時,老人屍體小腹以下直到襠部多處出現青一塊紫一塊的傷痕。一位鄰居說,他前天還看到老人在山上放牛,身體好好的,怎麽就不明不白地死了。老人的死在村裏成了一個謎。
紅薯地窖裏的罪惡
放牛娃在一株大杉樹旁邊發現紅薯地窖內罩著一塊竹篾曬墊。掀開看時,底下扭曲地側臥著一具隻見軀幹的屍體,頭卻被一個白編織袋套住,上麵沾滿了血跡……
轉眼間,一個多月過去,1998年春節來臨。陳家兄弟在悲傷中度過了春節,為了表示哀悼,他們家的春聯也與眾不同,別人用紅紙寫春聯,他們家卻隻能用綠色的紙寫對聯。
春節過完,村裏的青壯年陸續外出打工。這時,陳家又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陳六突然不知去向。陳六8歲的兒子小銀銀放學回來,見父親不在家,便在山下一堂叔家過了夜,次日陳再鬆把他接到自己家裏,就一直同吃同住。
有人猜測陳六外出打工去了,也有人猜測陳六是不是像他父親一樣怪怪地死了被藏在什麽地方。陳六失蹤四五天後,有位族中長輩找到陳再鬆問:“你老弟這麽多天不見了,去了哪裏,你也不去找呀?”陳再鬆卻生氣地應道:“找不找關你什麽事!”“一個大活人不見了,還是你的親弟,你說不關你的事,你還算人嗎?”陳再鬆被這位長輩狠狠地罵了一頓,才不敢吭聲認了錯,他說弟弟外出又不告訴他,他到哪裏去找。
半個月後,村裏又爆出一條駭人的消息:陳六死了,屍體被丟在一個紅薯地窖內,屍體是幾個放牛人發現的。
陳家不到兩個月就接連丟了兩條人命,大家猜測,是不是有人在暗中殺人。有人提議先報案,當天就托人到村外打電話報案,報案人回來說派出所的民警都外出辦案去了,案沒報成。
當天深夜,三個族中長輩來到陳再鬆家裏,一位房親告訴陳:今天我們到你弟弟家裏看過了,很值得懷疑,堂屋和廚房連接的壁上、門坎上、地上都有血跡,還是到派出所存個案比較好。但這個建議遭到陳再鬆夫妻以及陳家三姐妹的一致反對。
兄弟鬩於牆
人到了氣頭上,哪顧得那麽多,我又不是軟蛋,任他捏拿,一想到為父親報仇雪恨、出惡氣,我順手從床下拿出一把長柄砍柴刀,朝他後腦勺上砍去……
時間一晃就是6年,直到2002年公安機關偵查破案,才使案情真相大白。
2002年3月13日,會同縣公安局進行春季嚴打。看守所民警挖出一條重要線索:漠濱鄉岩寨溪5年前發生了一樁奇案,被害人的屍體藏在紅薯窖內……
會同縣公安局當即成立以局長張克生為組長的專案組進行調查。很快查明死者30歲左右,男性,生前頭頸多處骨折,係他人用鈍器擊打致死後拋屍在窖內。經過調查走訪,證實了死者就是村裏陳再鬆的胞弟陳六。但案發時間已經過去了5年多,查找殺人凶手無疑有很大難度。
刑警們通過幾天的連續作戰,查清了陳六生前的一些情況。陳六共有6兄妹,有兩個哥,三個姐,大哥早年死了,二哥陳再鬆結婚時就分開獨立門戶,那時陳六才十五歲,三個姐姐也相繼出嫁,他一直和父母住在一起。因他在家排行最小,村裏曆來都有“爺娘痛幺崽的習慣”。陳六從小就受到寵愛,養成了好吃、自私的壞習慣。陳六曾有過兩次婚姻,都因他惡習難改而草草結束。因為這個,陳六沒少和父親吵架,母親則被氣得病故。
有幾條線索引起了公安人員的注意。據本組一村民反映,1998年農曆正月二十六日的下午,他在陳再鬆家玩撲克,突然陳六出現在門口指著陳再鬆罵:“剁腦殼的你為什麽砍了我山上的油茶樹……”陳再鬆說他根本沒砍過他的什麽樹,二人爭吵一會兒後,陳六就回了家。此後也就沒有再看到陳六了。另一位村民反映,當天下午他在陳六對門山坡上幹活,聽到陳六家裏似乎有男女吵架的聲音,因太遠聽不清,吵了幾分鍾後就無聲無息了。
專案人員分析,殺害陳六的嫌疑對象很可能是陳再鬆夫婦倆。3月27日晚,專案組刑警傳喚了陳再鬆夫婦。經過連夜審訊,陳再鬆自知抵賴不過,便將他殺死胞弟的經過作了交代。
1998年正月二十六日下午,陳再鬆夫婦在家裏與鄰居玩撲克牌,陳六怒氣衝衝在門外罵陳再鬆偷砍了他山上的油茶樹,並要其賠償,二人由此發生爭吵,陳六罵了一會兒見人多就邊走邊罵著回了自己家。陳再鬆無端被人冤枉很不是滋味,他猜想很可能是陳六來找碴欺負他。他記得父親死前不久曾說過,他經常被陳六打,如果日後被陳六下了毒手一定要替他報仇。陳再鬆越想越氣憤,認為弟弟把父親害死獨占了遺產,現在又來栽贓陷害欺負他,他咽不下這口氣,徑直朝陳六家奔去。一進陳六家兩兄弟就在堂屋裏爭吵了起來。陳再鬆的妻子楊梅也尾隨而至,大罵陳六,陳六不示弱,還揚言今天就要搞死他倆。陳六罵著從堂屋進了自己的臥室,他點燃一根煙後又出來轉身向廚房裏走,這時陳再鬆乘機從另一臥室門邊的床頭下拿出一把長柄砍柴刀,手起刀落,朝陳六的後腦勺上砍去,一刀、兩刀……陳六呻吟著倒在了血泊中。
交待了犯罪經過後,陳再鬆後悔地說,當時父親死時,沒向公安機關報案。如果當時報了案,今天關押在此的不會是他,而是胞弟陳六。民警問怎麽會這樣呢?陳再鬆說,陳六想獨占父親的遺產而殺死了父親。父親生前有一頭水牯牛,一群山羊,一塊山林,滿滿一倉稻穀……而陳六除了房屋卻什麽也沒有。禍根準是出在那頭水牯牛身上。父親死前,想把水牯牛賣給本村一戶人家。陳六知道後竟橫蠻地將牛拖回自己家裏。陳六強行要買父親的牛,父親怕他耍賴,更怕他把牛賣了去賭博。為解決這事,老人特意喊來一位房族長輩作公證人,限定陳六在次年正月前把買牛錢全部付給父親,到時不付錢老人可將牛另行賣給他人。可父親在當年底就無緣無故地死了。父親死了大家都說要報案,唯獨陳六堅持不報案。父親不是他害死的又是誰害死的。陳六害死了父親再來欺壓我,我平日忍著,他以為我是軟蛋,任他捏拿,他想錯了。我當時殺死他一是為父親報仇,二是為自己出口惡氣。
像陳再鬆他們這樣平凡的農家千千萬萬,其間父子兄弟妯娌叔嫂為柴米油鹽、雞犬狗豕、溝簷藩籬之類的小事發生一點小矛盾也自然正常。而以此惡化到相互殺戮奪人性命的原始野蠻惡劣境地就非同小可了。看來在極具物質實利誘惑的今天,懲治邪惡維係公正的法律之劍固然重要,倡導文明禮義、以德治國的良好風尚更不容忽視。(文中人名除陳再鬆外,其餘均為化名。)
(作者:文/張仲文 楊真 吳大放 圖/成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