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壺一傾茶半杯
這是我的網文匯編
Ｃｈｉｎｏｗｏｃｏ夜話
前言
美國不少地名是剽竊來的。我們這裏提到的Ｃｈｉｎｏｗｏｃｏ也是一樣。它本來的意思是“支那倭寇”，是早年定居在中美洲的中國人和日本人的後裔給一個小村子取的名字。後來修公路，把這個村子給平了。也不知道是哪年哪月以及什麽人把它帶到了美國一個離邊界不遠的小城，做了這個城的名字。現在的譯名，經過文字委員會的審定，是“奇諾瓦庫”。
和諸如芝加哥這類大城市比，奇諾瓦庫隻是一個小村子。然而就在這個彈丸之地，居然會在百多年前出現了一所大學， 而且，如同別的美國不起眼的大學一樣，受到了中國學生的注意。於是，在這個沒有唐人街，沒有中國店的地方， 也有了不大不小的一群中國人。
雖說大家來自不同的地方， 但在外國，都是老鄉，自然短不了來往。茶餘飯後，也少不了東家串串，西家走走， 以消除單調的邊城帶給學子的乏味。這裏記錄的，就是一些茶餘飯後的閑言碎語和道聽途說。記錄人Ａｌａｎ，年方四十，文中亞倫是也，１９９５－－９６年間到奇諾瓦庫的百樂大學作訪問學者。酷愛筆記文。 著有舊體詩《擬古集》，尚未出版。
以下正文
1。 黨又沒出家
劉偉人稱瓦庫侃爺。一日，談起過去沒入成黨時說：“我愛黨，可是黨不愛我。我想想麽算了。”亞倫插話：“沒有關係嘛，現在黨又沒有出家，你還有機會。”劉搖頭道：“不行了。黨現在變了。有作風問題，我不想了。”
2。 我穿西裝
亞倫身為訪問學者，可是不修邊幅。中國同學們勸他穿西裝。他說：“別人穿上西裝還象回事，我要是穿西裝，人家肯定以為我是……”
“大款”他們說。
“什麽呀，農民企業家！”
3。望梅止渴
郝倩告訴亞倫說，幾個男生處有很多女孩照片，說讓他去挑一挑。“挑了又能怎麽樣？又不是活的。我可不想望梅止渴。越望越渴！”稍頓，又說：“我喜歡的女孩子我都帶來了。”即出相片若幹，果然都是佳麗。“來了以後不想祖國，就想她們。”
4。比王朔還貧
評論這一陣子自己總是“妙語連珠”時，亞倫說：“自來美國以後，變得比王朔還貧。”
5。謝什麽謝
一日晚亞倫接到一個找王峰的電話，是一個女生， 聲極甜美，忍不住多說了幾句。末了， 女孩道謝。亞倫也隨之道謝。郝倩在旁笑倒，斥曰：“你謝什麽呀？”事後亞倫解嘲道：“我應該再說‘謝謝你來電話呦。不好意思呦，我們王峰就是這樣，不到一點不著家。以後常來電話呦！’”
6。 蜂王不在！
王峰到了美國就成了“峰王”。一日，國內有人打過電話來：“Ｈｅｌｌｏｗ，Ｆｅｎｇ Ｗａｎｇ，ｐｌｅａｓｅ！”亞倫接到，隨即用漢語答道：“峰王不在。。”事後說：“我就差點沒說小蜜蜂在了。”
7。 想起了萬人坑
郝倩在中餐館打工。一日，老板送了三包雞大腿的骨頭給她熬湯。亞倫拿出凍在一起的雞骨頭，白紅相間，很是慘然。遂說：“你猜我想起了什麽？”
“什麽？”郝倩問。
“我想起了萬人坑！”
8。亞倫的運氣
亞倫自來奇諾瓦庫後，見此地物阜民豐，且是禮儀之鄉，遂有了“這一來呀，就在沙家浜紮下去啦”的念頭。奈何Ｊ－１簽證，極不易改，自己又大齡青年，難以受人垂青，成為美國公民的第一優先配偶，想來每每悵然。雖如此，也打算作困獸鬥， 曉得是知其不可而為之，卻也向數所大學發了申請。
念命運不定，便特別注意中餐館的飯後“幸運點心”。第一次吃，得到的是“君將有桃花運纏身”，大喜。第二次吃，得到的是“君之大方向正確”，於是信心大增。第三次吃，得到的是“ 君將有大變故”，於是覺得事成有望。第四次吃，是去ＵＳＴＩＮＧ 考了“托福”之後，得到的是“人已四十而不聰者乃真傻瓜。”
9。題字與發音
百樂大學有兩名美國教授，一名Ｌｅ Ｍａｒ，一名ＵＢｅｒｏ，均與中國人交好。有中國教授，贈其字。題曰：“勒馬教授留念”，“尤伯先生惠存”。又有名Ｂｅｌｅｕ者，輒被一中國學生念成：“Ｂｉｌｏｏ” 如言：“畢露”或者“閉路”。
10。自覺有愧
奇諾瓦庫雖無名之地，卻也在數年前在媒體上大曝其光，原因是聯邦調查局在處理一次人質事件時失策，致使被邪教首領扣為人質的百十口子平民百姓在大火中喪生。至今一向被教導關心世界的中國人和隻關心美國的美國人對此仍有記憶。亞倫每告一朋友他在奇諾瓦庫，都會聽到會意的驚訝聲。一次與美國人吃飯，亞倫酸酸地說：“哼， 弄得我都覺得好象該對那個慘案負責似的！”
11。教中文的苦笑
亞倫在百樂大學教中文，學生多是美國華人的後裔。他們有些說幾句日常用語還可以，一到寫漢字和複雜的句法就洋相百出。這裏僅錄數例，非為嘲笑，隻是想說教中文並非ＥＺ：
⒈裏邊的房間是他嗎嗎的臥室。
⒉明天我是一個熱烈的觀眾。我要鼓掌我的男朋友。
⒊你喜歡哪種音樂多，古典的還是現代的？
⒋你親親哥兒，古典還是現代？（按：此句“親
親”二字，實非原字，而是“親”字少下一橫，右邊又有個立刀。疑是“種”字之誤。“哥”，乃“歌”之誤）
⒌我有上裸一點。（我一點上課）
⒍你參加舞合，還是去看電影？
⒎丁雲口矢（和）占ＢＯＢ（古波）今天晚上有個約樂（約會），他們不去意約樂（音樂會）
⒏老師說一Ｘ紹（給）你們班車（輔）Ｘ語法。（Ｘ表缺字）
12。可愛的香港同胞
有香港同學，找亞倫考中文，通過後可以免修一門外語。考試有筆試口試。該生筆試尚好，唯口試十分恐怖。令其讀一短文，亞倫忍不住要笑，又不敢，怕壞了師道，但終於未果而揮之去：“得，得，得，您也別念了。我給你過了就是了。”欲知其普通話如何，請讀下文：“老西，我要考扃文。累靴蘭不蘭呀？”
13。我們玩兒玩兒
有應聘中文教職者，乃美國人，曾在台灣和大陸多年。試講時，先舉例說明句型，然後操練，頗有條理。最後打算用遊戲鞏固之，說：“好，很好。現在，我們玩兒玩兒。好，這位小姐，你過來，我們玩兒一玩兒！”
14。嘬奶的孫子
亞倫給學生介紹《石壕吏》。將“唯有乳下孫”譯成“Ｔｈｅｒｅ ｉｓ ｎｏ ｏｔｈｅｒ ｐｅｒｓｏｎ ｅｘｃｅｐｔ ａ ｂｒｅａｓｔ－ｓｕｃｋｉｎｇ ｇｒａｄｓｏｎ”。滿座諤然。
15。我自己開來的
有中國學生考駕照，筆試路考皆無問題。末了考官問他怎麽來的。老先生答曰：“自己開來的。”
16。雙語現象
大凡在美國呆久的人，說起中國話來總是夾帶英文。有時這樣做顯得很不同凡俗。有時則不免引起誤解。“我Ｅ－ＭＡＩＬ他”，聽岔了就成了“我一沒有他”。Ｉ Ｆｉｒｓｔ Ｅ－ＭＡＩＬ ｈｉｍ ａｎｄ ｔｈｅｎ Ｅ－ＭＡＩＬ ｙｏｕ，ｉｓ ｔｈａｔ ＯＫ？就是“我先一沒有他，再一沒有你，好嗎？”
17。爺？還奶奶呢
亞倫對歌星Ｊｏａｎ Ｏｓｂｏｒｎ很不以為然。電視裏常有她唱的一首歌，其中有過門處，唱的是“Ｙｅ…，Ｙｅ…，Ｙｅ…，Ｙｅ…”。一日，亞倫瞪著電視機說“爺？還奶奶呢！”
18。夾餡哲學
一日早餐，亞倫在兩片麵包上抹了花生醬，尤嫌不足，但又無香腸火腿之類可夾。正愁無計，忽然想起國內一種小吃，以米飯裹油條，別有滋味。於是便把昨日米飯，夾在麵包中間，並將麵包卷成卷。食之，頗香。由此悟出，雖吃進肚裏後已無條理，未吃之前還是把各種東西夾在一起為好。這是因為人天性不愛單調，喜歡諸味並嚐。人之有婚外情，想必和口味是一個道理。因為食色都是性。（孟子）
配偶就是麵包，情人就是火腿。幽會就是生菜，吵吵鬧鬧就是調味汁。雙層漢堡包之受歡迎，完全是因為它能滿足希望有更多情人而又做不到的人的移情心理。漢堡之所以不在中國誕生，是因為中國原是保守之地。麥當勞在北京走紅，則是因為資產階級自由化在此泛濫的結果。
19。買了煮冰機
王峰買了一個電飯煲，對一老美說：“我買了一個煮冰機。”老外大惑。原來王峰口誤，把 Rice Cooker說成了 Ice Cooker。
20。聽日本姑娘說話
亞倫不懂日語，卻愛聽日本人說話。尤其是女孩子說話，他覺得特別有樂感，大可用吳儂軟語形容之。一日在圖書館，對麵坐著兩個日本女學生，正談得火熱。亞倫便拿了《中央日報》，詳裝細細的看，耳朵卻朝對麵支楞著。聽到入迷處，眼睛也不覺瞥了過去，而且句句入耳，仿佛瞬間學會了日語一樣。隻聽女甲說：“稀裏花拉胡裏胡塗昆代。”女乙笑得前仰後合，說：“代死奈！哪裏蛤蟆伊雞以代。”女甲以手拍乙，嬌嗔道：“多了打啦。稀米哈雞麽，米要吃來。”女乙瞪大了眼睛：“多暫，已米窪，還多待死嘎！”
亞倫暗笑：“這兩個娃娃，怎麽跟老媽子似的，專說養雞的事。”
21。美國的糟粕
王峰來美國之前，到朋友處玩。中有老美曰：“我們美國人都跑到中國來了，你們還去美國幹什麽？” 一中國學生答：“你們來的都是糟粕，我們過去的都是精英。”老美一時語塞。
22。老美也背後議論人
亞倫的老板請亞倫到家裏吃飯，同時也請了他的頂頭上司。飯後閑聊，全是學校裏的家長裏短。有一則趣事，說完後笑得亞倫噴飯：一年輕未婚之女教師在複印室印東西，複印機出了毛病，不出紙了。情急之處，竟說：“Ｇｏｓｈ！ Ｔｈｉｓ ｍａｃｈｉｎｅ ｉｓ ｎｏｔ ｅｊａｃｕｌａｔｉｎｇ！” (天哪！這個機器怎麽不射！）
23。也給我找一個
一天在教堂吃免費餐的時候，亞倫對旁邊的中國學生說：“你們誰有一百塊錢的發票給我找一張。”一學生說：“一百的好找，給你找一個。”另一個隻顧低頭吃的學生突然抬起頭：“什麽？一百塊找一個對象？給我也找一個！”
24。想
郝倩要去一所大學讀學位，讓亞倫幫著填表。填到家址電話時，亞倫問：“你們家電話是多少？” 郝倩操著東北普通話說：“咱家電話是８６２４－５７６－７７２２。”亞倫一聽“咱家”二字，雖知是方言，心中也不免一熱。偷眼看坐在旁邊的郝倩，隻見她幾日來準備ＴＯＥＦＬ，倦意未消，一臉疲憊，頗讓人愛憐。亞倫大有心旌搖動，不能自持之感。隨即笑道：“我說郝大姑娘，您能不能改改那東北話。‘咱家咱家’的說得人家心跳。”王峰聞言，笑嗔：“你想什麽哪你？”亞倫歎道：“想也白想，臆想天開。”王峰接道：“胡思亂想。”亞倫複接道：“想入非非。”
25。同情無產者
亞倫倒垃圾，見一黑人婦女在揀垃圾，旁邊有一個在破舊嬰兒車中熟睡的男孩，容貌極好，不禁稱讚了兩句。女人便問他有否四五塊錢， 可以給孩子買尿布。亞倫一楞，即說沒有。問女人有否工作，曰無，問女人老公幹什麽吃的，答曰家中僅有母子二人。亞倫見女人年方二十有餘，容貌還算端正，不禁心生憐憫，出一元送之。回到住處，猶有牽掛，更欲以舊衣送之，以便其變賣得一二錢。複尋之，已去。
晚上吃排骨時，神思恍忽，郝倩問何所思，遂以白天之事相告，說：“我如有信心立足美國，定然娶之。一則解決了我的綠卡，二則拯救了美國無產者。可惜不知其名姓住址。”王峰打趣道：“你就圍著垃圾站找，準能找到。”
26。亞倫讀征婚啟事
春假裏亞倫和其他中國同學到休市旅遊，在頂好超市附近買得國際日報一份。在回來的路上，仔細研讀，並將啟事標題，不改一字，湊成對聯，茲錄數例如下：
此女家中寶，人間仙妹；清純女秀麗，與眾不同。 橫批：兩位佳麗覓緣
美籍空姐天涯尋緣；上海賢女國際聯姻。橫批：千裏共嬋娟
地產外商代理，東方清麗佳人，橫批：郎才女貌
私營主覓緣銀行文靜淑女；工程師征婚四川清麗佳人。 橫批：好男征女友
勤奮女廠長誠征男老伴；美籍男征婚同居女教師。 橫批：征男女朋友
君子求婚，重情溫柔女；白人尋緣，征友情人橋。橫批：眾裏尋她
若讀者不信，可查閱１９９６年３月１６日《國際日報》。
又，題為《人間仙妹》者，其文曰：“未婚少女２７歲……”
觀征婚啟事，來自西安的吹牛最甚，用標題如《此女家中寶》，《倩女如美霞》，《人間仙妹〉》，《雪膚花貌》。用形容語如“眉目清秀疑為人間仙妹”“容顏娟秀微笑如霞”“書香門第一品佳人…膚白如脂貌美似花聰慧賢能名滿一方”，大有楊貴妃之後的味道。
27。燈火闌珊
百樂大學校園裏有條寬不盈丈的小溝。溝北是一塊大草坪。一晚，大學在此搞ＦＩＥＳＴＡ，就是老墨的狂歡節， 名之曰：“河上狂歡”。沿河溝和路兩邊放了不少蠟燭燈。等夜色黑了，頗有十五燈節的味道。亞倫一個人去轉了轉，竟看不到一個熟人。老美老黑老墨在那瞎玩，隻是傻開心，亞倫覺得沒有一點味道。回來時喃喃自語道：“眾裏尋她千百度，那人偏偏，不在燈火闌珊處。”
28。臭大姐
吃飯時，不知怎麽聊到臭大姐。亞倫對王峰說，：“你們搞化學的應該研究研究那是股什麽氣。”王說：“我研究什麽不行啊，非要研究那個臭玩藝。”亞倫說：“可以從國防角度開發一種化學武器。”王峰說：“做一種我們女的用的防身武器，一噴對方就不行了。”商管係的劉胖打趣說：“你應該做一種東西，男的一碰你，就發氣。”亞倫脫口而出：“那人家就該管你叫臭大姐了。”
29。千萬不要忘記
去達拉斯，劉胖帶著亞倫，王峰，郝倩在富人區兜風。看到一棟棟華宅巨屋，兩位小姐驚奇不已，不斷地“嘩！”。唯獨亞倫坐在後邊不吭聲，許久，突然說：“別忘了世界上還有三分之二的勞苦大眾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30。德州的妖
德州人講話時，如果是指第二人稱複數，喜歡說“Ｙｏｕ ａｌｌ”快了就成了一個音節，“妖，妖，妖”地，聽了讓人毛骨聳然。
31。這次第，怎一個情字了得？
郝倩有一天說起國內的學生很懂事，老師有什麽事，不用招呼就來了。過年過節的少不了掛曆。亞倫聽了大有同感，議論說：“敝人在此教書，感覺美國學生和中國學生之一大不同，就是他們少了點人情味。美國小青年，一個個既不關心國際形勢，也不關心國內形勢，沒有思想，輕飄飄的。對待老師，如同對待一種東西，從來沒有感情和思想交流。這也好，省得我去做思想工作。但是這樣當老師真沒勁。我很懷念國內教過的學生。常常來我宿舍坐坐，看看電視，侃侃大山，現在還給我寫信，寫得很有味道，讓人看了以後恨不得馬上回去撮一頓。唉！這次第，怎一個情字了得！”
32。大貶美國
又有一日與耿來娣閑聊，談起北京既有現代都市的節奏，又有舊時城市的閑散，兩人不禁大發思鄉之情，把美國貶了一通，說美國不過是一堆高速公路，說美國的城市都是一個模子：老遠看一堆摩天大樓，象晶體，冷冰冰的。周圍是公路，像機器裏的管道。公路上的車開得賊快，不給人以片刻安寧。郊區倒是安靜，可是一個個大房子關著門，街上少有人跡，象墳地。亞倫說，到了夏天你想看個打牌伍的都沒地找。
33。圓號的功能
學黑管的曉童與郝倩排練完後吃飯。亞倫回來，寫了個書法“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放在鏡框裏，引得郝倩一陣傷感。亞倫就勢大談回國之事。
曉童問：“你真想回去啊？”
亞倫說：“對啊，回去給國家培養人材。讓學生們都來這兒。”
曉童說：“多送點女的來”
“沒問題，”亞倫答到。“我的學生都是女的。”
郝倩插進來說：“你光管他不管我啊？”
亞倫驚訝道：“您是羅敷有夫的人了，誰還敢打您的主意啊。”
“就是，你丈夫說話就到了，”曉童接到。（按：郝倩丈夫兩個月後將到鵝樂崗開圓號會議）
亞倫說：“我這正給你介紹呢，你丈夫悄悄溜到我後邊拿圓號‘ 啪’地來那麽一下子，我這入土一半的人連老了都還不了鄉了。” 郝倩大笑。
34。後 記
時光如水，轉眼期末到了。亞倫雖有留意，無奈沒有大學給他獎學金，他自己也覺得廉頗老矣，不能在美國混飯吃了，不如打道回府，去掙自己那個發展中國家的錢。美國就當是一場夢。郝倩聯係的學校給了她錢，於是趕緊買車，同時辦老公的陪讀。王峰簽了一個一室一廳的房租契約，從亞倫那個公款豪華廉租屋搬了出去。她老公“托福考了５３０。王峰在這邊活動了一下，算是秋季可以入學了。劉胖進了一家外地的電腦公司，把車賣給了王峰，相當便宜。劉偉仍舊在百樂侃，而且隨著新來的小姑娘的增多，侃技也大有長進。曉童的黑管在美南地區幾次音樂會上得了一二等獎，已收了些徒弟，收入不豐。其餘的學業沒完，繼續讀書。我們的瓦庫夜話，因為沒了作者，隻好收尾。
1996 《大千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