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豆沙的日記

隨心所欲地記下對生活的感受
正文

十六歲的初戀 (3)

(2007-04-25 21:42:35) 下一個

在我的心目中,毅是一個很堅強的人。現在看她淚水漣漣的樣子,我也不問原委地跟著她掉淚。誰知道,我的眼淚倒把毅給逗笑了。她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說:“傻丫頭,也不問問清楚,就跟著哭”。毅拉我坐在石頭上,把事情來龍去脈講給我聽。毅得的是一種很少見的淋巴係統結核病。雖然不會輕易傳染給別人,但卻很難治 愈。近來,一些病人向校醫院的領導抱怨說,不應該安排結核病人住在普通病房。所以,校醫院決定把毅轉到清華西山療養院去。而且明天就得走。可是去了西山,毅就會遠離同學和校園。毅還強調她也很舍不得我。一聽她這麽說,我的眼淚又湧了出來。

從很小的時候,我就發現,大人們不喜歡愛哭的孩子。可我卻偏偏是個無事生悲的哭種。有時竟會為一個撕破扔在紙簍裏的信封而傷心落淚。悲歎它原本生個潔白無瑕的身子,卻被人塗滿墨跡,又輾轉異鄉經眾人之手,到頭來隻落得了個被殘棄的結局。為了不被老師和所有的大人們討嫌,我從小練就了一副哭而不涕的本領。每 到傷心之時,任憑大滴大滴的眼淚像珠子串般地落下,決不發出一絲聲音。

本來應該是我來安慰毅的,可自己卻先哭成了個淚人。結果是毅反過來勸我。她先是保證會常給我打電話,還說會給我寫信。

我雖然止住了淚水,可還是一臉愁雲。毅揪了一下我的小辯兒:“看你,這麽大了,頭發還梳得像個小姑娘似的。來,我給你重新梳梳”。說著便散開了我的辮子。我感受著毅的遊離的手指在我的發間輕柔地穿梭,又緊張又享受。除了父母和保姆外,還從未有人梳理過我的頭發。毅把我的辮子梳得很 低,很鬆。按當時的審美觀點,隻有風流的壞女孩兒才把辮子梳成這樣。毅把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微笑著說:“這多好看。你下午不是還要去學校開會嗎?快走吧!明天不要來送我了。有很多同學要來送我,你來了又要哭,還是不來的好”。 我一想到不知什麽時候才能見到我美麗,親切的姐姐,鼻子一酸,眼淚就不爭氣地滾落下來。“你看,又哭了不是?快走吧。不然該遲到了”。我很想不去學校了,就這樣和毅姐呆上一個下午。但我害怕她會因此而看輕我。我一直地向路口走去,不敢回頭去看毅姐是否還站在那裏。等我走到了停在路旁的自行車後,才回過頭 去。毅姐已經不在了。

我昏昏沉沉地來到學校。一進教室,欣欣和其他女生馬上發現了我的新發式。她們七嘴八舌地圍上來,問我誰給我梳的頭。我不敢說是毅,隻好說是護士小張。同學們都知道小張護士愛拿我打趣。她總對欣欣說我像小學六年級的。欣欣瞟了我一眼:“這個發式不適合你,拆了吧”。我很堅決地搖搖頭。這是毅姐給我梳的。我是 不會輕易拆了的。

第二天,我呆在中醫科哪也沒去。下午欣欣來找我。她對我說:“你知道嗎,毅走了。她的很多同學來送她了”。我聽了心裏酸酸的,使勁地忍住眼淚。我借口要去廁所,逃離了欣欣。我跑到荷花池,坐在我和毅姐常坐的大青石上,哭了很久,很久。

毅姐是星期四走的。我在接下來的幾天裏一直在沉浸在抑鬱無比的傷感中。那些男孩子的滋擾,叫喊對我不再起任何作用。似乎我那十六歲的心已隨著毅飄離了我的身體。毅並沒有按照她的許諾給我打電話,但我一點也不怪她。我對她的思念越來越重。我很想給她寫信,但又不知道西山療養院的地址。我去問小張護士,她警覺 地看了看我說:“你幹嗎想打聽西山療養院的地址?該不是想和毅聯係吧?” 我大吃一驚:“你怎麽知道的?” 小張不高興地說:“這個人把你們一群小丫頭迷得不知東西南北了。她的病房像是開俱樂部,一天到晚人來人往。難怪其他病人會有意見。聽我說,你是個很單純的孩子。不要和毅攪在一起。她很複雜。” 我不願意聽別人說毅不好,但又不想得罪小張,隻好悻悻地離開了。星期天我把自己關在屋子裏,在日記本裏給毅寫了一首很幼稚的詩。我一邊寫,一邊落淚。淚水把紙頁打濕,留下了十六歲憂傷的痕跡。

沒有毅的日子變得很無聊鬱悶。我每天都去查看樓下的信箱,每天都是失望而歸。星期三我照例去查看信箱,我欣喜看到一個厚厚的信封躺在信箱裏。我的心砰砰地跳個不停。我有點害怕和擔心信不是毅的。我顫顫微微地取出信。“哈!是毅的信!”

我三步並兩步跑上樓,把房間的門關上,如饑似渴地讀起信來。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毅的字。她的字體十分剛勁有力,不像我的印刷體,雖工工整整但很幼稚。我把信看了好幾遍。毅描述了西山的美麗,療養院的大致情況,和那裏的病友。大多數病人是清華的學生。他們都是結核病人。在信的結尾,毅寫道:“我常常想起你。你 是一個熱情,要強的女孩子。但我也很為你的一些弱點擔心。你在很多事上拿不定主意,自主性差,小資產階級情調太濃,容易感情用事。希望你能不斷改正自己,做一個革命的強者。” 從我出生到現在,還從未有人對我說過這樣的話。毅在我的心裏的地位已經升華到最高點。我很想能馬上見到她。突然,一個瘋狂的念頭在心中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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