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中國實行的不是一夫一妻製,而是一房一妻製,無房無妻,多房多妻。現在大戶人家和古代社會一樣,都有好幾房,一房、二房、三房……
中國的房事:百姓愁住房,打工愁租房,大學生愁開房,結婚愁新房,老人愁心房,女人愁乳房,分娩愁產房,住院愁病房,製片人愁票房,富人愁二房,和尚愁香房。
以前隻要生米煮成熟飯,女人就是你的人了。現在生米煮成幾鍋熟飯,沒有一個女人是你的。即使把生米做成爆米花,生出個孩子,女人也不是你的。
這年頭教授或叫獸,幹流氓的活;幹爹幹老公的活;城管幹地痞的活;警察幹黑道的活;公仆幹偷盜的活;所有貪官加起來幹幾個航母的活。
摸骨# & /許藍翔
我曾摸過,野草的骨頭
風的骨頭,水的骨頭
白紙的骨頭,還有
靈魂的骨頭
為它們一一預測前程
有時摸到光陰的血汙
有時摸到,時代的刨花
摸來摸去
我用盡一生的力氣
最後摸到的,竟然是
被現實篡改的,一把虛無
草的命# /相寶昌
我說這些草啊
莊稼長起來,它們退到田埂
路通了,就蹲守在路邊
樓房挺起,它們隻好窩在牆角,落草荒野
土地沒了,它們攀上峭壁,扣住岩縫
也可能是這樣
收了莊稼,它們舒展一下腰身
總有一條路,叫活路
總有一種生,在鋼筋水泥的森林裏
謀求立足之地
靠著頑強的信念,它們
活下來。而且
幸運地活出一方草坪
在寫有“禁止踩踏”的標語牌下
在都市風光的剪裁中
成為最軟綿的一頁補丁
在故鄉 # /詩者絮語
茂盛的蒿草多麽親切
它們遵從陽光雨露的指引自由攀長
始終與我的鄉愁
相距一個春天
滿坡的草本兄弟
常常為某個親人披麻戴孝
我被一場後來的雪封堵在多年之前
體內堆滿大風
兩個談論死亡的人 # /王鳳飛
很長時間了
兩個人一直在討論死亡
他們把一個又一個的煙頭
按死在煙灰缸裏
他們買了單
快到門口的時候
其中一個折返
將煙灰缸裏一支冒著煙的煙頭按死
像是在毀滅證據
蝴蝶標本 # /陳益群
這一生,我戕害過無數
比我更弱小的生命,大部分
不是身為動物活命的
必須,而是生而為人的怪癖
比如蝴蝶標本。
那時年少,我常頂著刺目的陽光
揮舞祖傳的網兜
如高舉某座雕像上的火炬
滿山遍野追捕它們
我甚至不知它們的種族、信仰
隻因熱愛其璀璨色相
而頓生殺心。
我行刑的方式簡便、老到:
用印滿黑色文字的書本一夾,立斃。
我至今仍清楚記得
埋葬那些懷璧匹夫的墳墓
是一部發黴的世界通史。
嶽州窯舊址 # /李利拉
從前的那些日子
在窯中睡下
火已被風領走
可窯,還能說些有溫度的話
說從前,如何從泥土中
取出一段段傳奇
落在紫罐青碗裏的斜陽
有些涼了
殘留的泥土上
殘留的指印指向天空
那個自稱窯匠
的上帝不見了
誰的聲音在回蕩
說人是泥土
欲成大器必經火燒
我來,不為見上帝
隻想找到真的窯匠
向他要一點泥土
十月桐花開 # /閆殿才
能在十月開花的,都不一般
都有向蒼天叫板的勇氣
那麽多的凋零,已經讓人間千瘡百孔
那麽多的生命,已然準備蟄伏
此時在蕭瑟的風中,撿到一抹紅,撿回一些
春天的尊嚴——
那些沒有辜負的等待。該是多麽幸福的事情
一樹桐花,遠離鬧市和春天
開在人跡罕至的山坳,開在冰霜到來的路上
用一串風鈴一樣的紅
為荒草、孤石、落木、枯水
詮釋一段生命的永恒
像在楚布寺,手執念珠的住持
端一碗藏麵,緩緩講述,青稞的故事
執一本經書,默默超度,紛繁的人間
榨油坊 # /夏水
一根小小木楔子
承受著石頭猛烈的撞擊。忍住疼
你也無法躲閃
歲月將你逼到角落,和石頭較勁
你說,一滴油等同於一滴汗水
幸福的含量
而我算出的是
一塊石頭,等於活著的重量
花鳥 # /西潯
萬物皆不是比喻,
又都是比喻。
蜂是花的鳥。
那是一個不為人類所知的
真實的世界。
我的眼球同一時間
隻能聚焦同一個花束,
蜂眼裏分裂出的
卻不是同一個我。
鳥站在樹枝上,像個逗號,
鳥鳴完成了樹訴說的一部分。
我們聽到的
已被短暫的空白轉述它的語義。
同樣的,目之所及
是光和陰影和解後留給宇宙的遺產。
我們在黑暗中辨別自身,
用物質粉刷世界的顏色,
在語言中尋求那最不真實的交流。
沉默是這世間唯一的信使。
幾隻綿羊 # /翟永立
入冬後,羊肉大賣
有屠戶,當街殺羊
幾隻綿羊,安靜地等待人們
從它們體內取火
我始終沒有聽見羊叫
我甚至懷疑,它們是從容赴死
它們不喊口號
天空飄起了雪花
像白刀子,明明晃晃
造個雪人 # & /石棉
造個雪人,造手和腳
白銀的額頭
造絲綢般光輝的皮膚
骨頭潔白。造一陣風吹散頭發
造眼睛
瞳孔裏的波峰和裂痕
造胸口溫熱,體內大雪紛飛
造疲憊、憂傷,造一個完整的人
練習死亡 # /墨家
選擇性困難,刀和繩子,都不如火
讓火在水麵舞蹈
到達燃點時把靈魂燒著
比較喜歡毒藥。這一世都在試毒
許美麗的花和妙人,最後笑裏藏刀
毒蘑菇以美豔美味示人
他們正在擦亮愛情,時刻備以殉情的血
學梅花的樣子,快樂後自己凋零
寒風起,我們又窮盡一生,終無所得
死亡是必然的路程
一些人一生空白並無所謂
一些人在寫遺書和自傳
我隻會擦亮自己,越來越薄
直至如一把刀
誰撞擊我,誰將斷為兩截
柿子樹 # /王化啟
在膠東半島,曠野裏的一棵柿子樹
舉著一頭亂蓬蓬的黃燈籠
試圖點亮寒冷、孤寂的初冬時光
它的上方隻剩下空曠的藍天
它的枝幹如同鈣質流失殆盡的肋骨
一隻落單的麻雀
輕易就壓彎了其中的一根
燈籠一樣橙黃的柿子
它們表麵光潔,內心柔軟怯懦
它們經曆了風的疏離,雨的恩寵
如今,一棵步入中年的柿子樹
是它們岌岌可危的依靠
父親臉上的皺紋 # & /遙遠的野山
從青年開始,歲月就在
父親的臉上,雕刻故鄉
點燈插秧的梨園河,是夜風刻的
酷暑割麥的井天子,是烈日刻的
寒風中砍柴的大包梁,是霜雪刻的
背糧擔水爬坡的棗兒埡,是艱辛刻的
大小豬死光,借不到學雜費的窘迫
是命運刻的
現在,歲月已無從著刀
父親一笑
清晰深刻的故鄉,就春天來了
大雪 # /艾華
大雪不是雪。一個冰冷的刻度
時間的鏈條上,比空氣與花朵更具彈力
讓生與死砥足前行的
火熱象征。你是否還在
人世間鋪滿落葉的小徑上孤獨行走
“……我還保留著,對這個世界的
一些記憶。是的,我曾在這世界
用眼淚,愛過我的人民
那些背叛過我的,把我釘死在
十字架上的人們,我沒有一刻停止過對他們的想念”
大雪。一片落葉的複活
新開墾的土地
睡夢中醒著的人們
死亡終不可信,熱淚
流淌在臉上。那最初的月光
隻有極少鱗片的魚 # /塵凡無憂
隻有極少的鱗片了。
我閃著疼痛之光,在暗夜,在無人處,在遠離水源的地方。
沒有悲鳴,我的嗓音已被數度秋風割去。
而夢想的河流遠未到來。
它還會到來嗎?——
我一再溫柔我的心。
哦,就在前方!我聽見溪水的長笛,
穿過一片記憶林立的刀尖。
刻章人# & /鄭林
刀刀深入骨髓,耗費巨多的時日,
要圓滿,凹凸各有所棲,
矛盾相互牽製。
一些快意恩仇的詞句成就章的秉性。
玉屑、金粉、石塊克製
得和失相對平衡,一筆一劃
刻章人一刻就是一生。
陰刻藏著痛,磨碎的精神和意識,
裂痕和火的影子。陽刻
則虛構現實的風雪,
氣若遊絲聲息,爬滿纖毫畢現的皺紋。
這些刻章人以刀為筆,
把鮮活的自己,寫進頑石。
空椅子 # /醉翁詩
月光漸涼,一把椅子
放空了它的重量和體積
我悄然站立,背影遠離中心
泛藍的湖麵,思緒蔓延
一切都遙遠的,無途可返
靠近著椅子
整個童年時光,瞬息湧入
父親坐在椅子上
抽一支無法熄滅的煙
我拂去椅子上的塵埃
不敢坐下去
怕坐疼了父親
老井 # /楊淩雲
大院裏的那口井
至今還有水
井口呈圓形
一定是為了方便月亮進出
井口高於地麵
月亮自然不會漏在外麵
挑水的人也會很小心
月亮像一個走投無路的人
從井口跳下
王二娘每次挑水
都會擔一挑月亮回家
明晃晃的井水
明晃晃的月亮
明晃晃的往事
這些被雨水洗過的草 # & /陳衛紅
這些被雨水洗過的草
溫潤 青翠
它們剛剛從冬天活過來
正在長高,但還不及膝
我看著,仿佛聽到
它們拔節的聲音
“時間 像一個隱藏起來的傷口”
我為每一片綠,忍不住熱淚盈眶
一陣風吹來。兩隻蝴蝶飛向遠處
身旁的野薔薇擺動
樟樹葉擺動
四濺的雨珠,像白色的小玉粒
神秘地張開弧形的翅膀
但很快落入草中
草尖因此掛滿了水滴
多像塵世的愛啊
晾衣繩 # /西潯
你一旦存在
就有了自己的異端
在開始和結束的地方
被命運打上結
這便是你短暫的一生
你的身體上常常出現
多個人形,他們
虛脫在衣服的骨架裏
你撐著這所有的重量
空無一物的時候
你才屬於你自己
但風一吹
你又在自己的身體裏搖擺
更多時候你需要下墜的引力
暴雨過後
你孤零零的懸掛在院子裏
像絞索
擰出自己的血
哦,尕蘭,這迷人的鍋莊 # /冬天的雪
不能說出
篝火的秘密
不能把那佛珠混入象牙白的硨磲
我隻是一個江南弱女子,不能像佛陀端坐在蓮花上
那卷舒的白雲就像舒卷的藏文
所有的悲傷都昄依了仁慈的廟宇
當草原的情歌在尕蘭的天空翻飛
我這個漂泊的女人牽著那個北方來的漢子
哦,尕蘭
哦,這迷人的鍋莊
滑入鈴聲遠去的茶馬古道,滑入馬爾康
就像腳下謙卑的草
忽然重逢在——
闊別已久的故鄉
兩隻白鷺 # /明燭江南
它們愛獨處
一個在水之湄
一個在林之下
遠遠看去
一個站在自己的倒影上
彼此互不相見
各自守著自己的寧靜
另一個在林間漫步
偶爾抬頭看看天空
它獨舞的纖足,暗合草木之心
三隻白鷺
就是三個莊子
一個人大病一場 # /蒼涼
我用死體驗生;用一次病,穿透遮蔽
……肉身、酒氣和桃花被擄走
憑空消失。像一座大海被撫平:狂濤奄伏,黑暗遠去
一個人想超越塵世、酒色和膽怯,卻又一次遭劫風寒
渴望舉起海浪般的快樂,卻要承擔一場疾病的海嘯與淹沒
病是俗世的神。生碰到死。活著的人默默伸出救援之手
一個人:慢慢窒息。在自己體內
大病一場。一個人瘦了三斤。剛夠爬回原地
那逃遁的像本不該有。那騰空的按度量勘定:形神兼備
用大海的一次生與死返回上蒼的最近位點——
它回撥你的秒針:重新生重新死。一次次
喬遷記 # /流泉 (取消月冠軍)
一些舊物
像釘子,契在老式光陰中
一疊泛黃的書信
一件碎花衣
一個名片冊裏熟悉或陌生的不斷浮動的人影
在用舊了的身體裏
呼吸舊空氣。想帶走它們,而我
又不忍驚擾
它們——
一些鎖已壞
一些走失的鑰匙再也回不來
石頭
是我從帕米爾背回來的
擱置在書櫃
許多年,不說話
許多年,默默的,以一種高原石特有的品性
與我交流
我是了解它們的
正如了解世風幻變中的自己。生活在塵囂的縫隙中
我是一尾守舊的魚
是一塊補丁。而某些漏洞
是補不回去的,就像我們說起這些年的
決定。從不論及
對與錯
舊的
繼續舊下去。關上門
我隻能說聲:
抱歉。剩下的路,就讓剩下的那個人
去走——
除了河流,一切都舊了# /黃海星
落日舊了,渾濁的光照不見
大地上匆匆爬行的螞蟻。晚風舊了
深秋的落葉,腐朽的太息裹霜而來
穿過迷惘的山巒,古刹的鍾聲大道彌散
一支黯然的綠枝忽然翻過院牆。它肯定與禪無關
而把悲鳴交給最後一朵雲翳的,是一群
不善言語的烏鴉
黑色的翅膀不勝黑暗驅趕
除了河流,誰還能以任何聲響
告訴世界——
這陰影裏的疲倦,有著多麽
巨大的轟鳴
漏洞 # /大連點點
在菜市場,好看的蔬菜
都像水靈的少女
選美般,一字擺開
沒有破洞
我老是被吸引
卻從不吸引我媽
她挑挑揀揀
從皺紋更深的老人手中
同時買走了菜葉上的小蝸牛和青蟲子
也許,讓她信服的生活
總要有些漏洞
大召寺的鴿子 # & /秦宏林
這裏的鴿子,是聰明的
它們選擇了與佛同在,也就是選擇了最好的庇佑
這裏的鴿子,是幸福的
佛光的普照,溫暖而無所不在
這裏的鴿子,是自由的
咕咕一聲,那是鴿子在誦經
不信佛的,可以高高在上,可以踩在佛的頭頂
大召寺裏走一遭,我不羨僧不羨佛
那就做它的一隻鴿子吧
一些高懸的事物 # /劉冀瑗
總想伏在低處
過平靜的日子
晚風從頭頂吹過
心就搖晃起來
天上的星星閃爍
燈柱的影子斜陳地麵
硌痛的光陰
夕照中翻滾
一些高於屋脊的事物
以光明慰籍黑暗
物件 # /衛乾坤
目光掃過每一個物件
它們都曾奴役過我
它們不言語。光影從它們
身上走過,像往事
我知道那些事情
也曾在我的心底中反複流淌
上麵閃閃發光的是
憂鬱的痕跡。我們就坐在這裏
陪著這間空曠的房子,陪著
一扇紙窗默默數著
光影交錯如水
喜歡 # /亂雪劍
我買下她所有的剩下的桃子
看著她挎起籃子
歡喜地消失在夕陽裏
我喜歡吃桃子
更喜歡讓一個沿街叫賣的老母親
在天黑之前,回到家中
麥子 # /蕭西風
早已榮歸田壟
除此之外,再無一株野生的麥子
甚至世間,也很難找到一小片
可以棲身的曠野
在鄉村,你無法隱藏自己
在城市,你無法找到自己
卷起光 # /王碩平
黃昏,屋頂
女人在收
白色的床單
她一床一床地收
每收走一床
夜色就加深一點
她收走那麽多
一卷一卷
連光一起卷起
斜塔 # & /張邊阿土
比藍天,白雲,湖水與群山……
更容易扶正的,
其實是一個人的視線
在斜與正之間
因人世崇尚搖蕩
確已無法找到令人孚服的參照
斜塔也從沒放棄
自己才是“正的”的信念
“他們才是歪的,這裏麵就是一個窩案……”
聲音被斜斜插入地表
移植 # /雨雨(取消)
在一本書裏,所有的收藏
都會被悄悄移植。每一頁的心跳
都很難被吹拂,特別是躲在荒涼的黃昏裏
你必須默許蘆葦一直靜靜地吹,吹向夢
也許沒有那麽遠了,孤獨的王者
那些被白雲看上的詩人
有一部分裝有風的器官
還有一部分必須向波濤敞開
自己一生最疼痛的部位
春天的落葉是身懷使命的& & /淺意 (代替)
在春天,有的樹葉生出來
就是為了掉落
每掉落一片,樹就疼一下
骨節就堅硬一分
有的葉子不直接抵達地麵
它們在高處,用身體供養蟲卵
直到千瘡百孔,無力再抓住枝頭……
此刻,這些完整的不完整的葉子
在掃帚前小幅度盤旋著
堆積著。又隨風散開……
清掃的人已然具備了樹的氣質
大部分時候低著頭,專注地向前移動
無法看清表情,或猜測思緒
當他直起身,用毛巾左右拍打
仿佛就有什麽從他身上
簌簌地落——
落日 # & /郭子
我以佛的身心
繼續在黃昏裏打坐
我喜歡落日勝過每一個清晨
多美啊,我看見一朵白色的花
在枝上倒懸著
它準確地命名——
落日如一輪朝陽升起
噴出壯麗的火焰
所有的苦難都暗了下來
從秋天開始認識母親 # /王朝環
這麽多年才發現
沒有什麽比在一片麥浪中
偷窺母親,更讓人愉悅的事情
她關注每一根麥子
生怕它們走失在秋意最濃的風中
那些潛伏在她身體裏的麥粒
飽滿的,如同十月懷胎時的孩子
為治愈收割造成大地的陣痛
炊煙,是她最善用的藥引
一道傷 # /王詠
那時,他隻有三歲
被孤獨地安置地頭,看父親躬身扶鐮
在麥浪的呼吸裏,用汗水
反射著,令人窒息的驕陽
直到現在,路過金色的麥田
當年的那束光,依然
如麥芒,讓他的眼睛
潮湧出無限疼痛
父親的身影,早已成為黃斑區的
一道傷
空瓶子 #
烏鶇辭 # /冬天的雪
陽光在新生的楓葉上行走
那隻烏鶇在香樟樹巔起飛,三月低矮了許多
微風和烏鶇一樣新,輕晃著薔薇、柵欄、樹梢和房子
屋頂舊了,你也和苔痕一起老去
暮春,如人到中年,庸常,寂寥
窗口,烏鶇停了一會,綠葉也停止了忙碌
你的殘夢也被鳥鳴澗終結,那悅耳的清脆撞破你的胸口
那長喙的帝王黃照亮了它黑暗的全身
那最輕的羽翅馱著你一直恍惚的人間,繼續飛
暗影中,那抹光還在。人間有烏鴉,但烏鶇絕不是
在傍晚前說出 # /曹正峰
一隻鳥嚇著了。如果我不來
一片叢林驚著了。如果我不來
一汪水顫動了。如果我不來
如果我不來。一朵結尾的花無人認領
如果我不來。一個罐子不會停止內部黑暗的敲打
如果我不來。一群狗的悲傷撕扯一隻狗的悲傷就難得平息
晚春,很晚、很晚的春
透過去年的窗戶,鄉村教堂的拱頂
陰影的女兒。我找到了一個地方置放我真正的幸福
詩人與大蒜頭 # /邳州婁可彤
蹲著、跪著、爬著
重複著
像一個虔誠的朝聖者
精疲力竭地膜拜
這些鼓脹的肇事者
似變形的心髒
如縮小的人頭
又像蟄伏著的願望之繭
不忍心驚擾它們
不想破壞這裏的安寧
可他,又不得不屈服
這一代一代,鄉村的舍利
這一堆一堆,被歲月
風幹的白骨
在五月這片蒜地裏
一頭頭大蒜
散發著紋銀的誘惑
一個詩人,一顆低垂的頭顱
閃爍著大蒜一樣的色澤
黃昏 #
老屋 # /趙會凱
佝僂著身軀
獨守歲月的悠遠
一縷刺眼的陽光
穿過這斑駁
穿過這低矮的庭院
我日漸衰老的目光
不敢和老屋對視
總有一些時光,難以挽留
總有一些諾言,無法兌現
眼前,隻有緘默
而總有一些有關於疼痛的字眼
在我夜深無人的夢境中
苦苦糾纏
衝壓車間 # & /姑蘇倦客
油氣,噪音
鐵與鐵的撞擊聲
被擠壓變形的空氣
我們,都在噪聲中老去
十八年,我咽下一噸帶刺的
鐵屑
我們卻都又輕如鐵屑
淹沒在噪聲裏
你如廢料,躲在角落裏
哭泣
我是一台生鏽的機器
拖著疲憊的身軀
你折的千紙鶴,在
鐵裏飛
鉗工時代 # & /劉建國
鐵在這裏統治了一切
我在這裏統治了鐵
銼刀 鋼鋸 電鑽 虎鉗
成為我的另一個自己
我用那雙褪不去油汙的手
與五花八門的鐵對話
在鐵屑和火花的喧囂中
我的每根神經變得堅硬無比
粗壯的靈魂早已拒絕了
一切軟弱的存在
可是在離開鐵後的許多年裏
我卻往往敵不過一張薄薄的紙
伐木 # /張紫泉
鳥聲落下的時候
樹葉和陽光也灑滿一地
倒下的已沒有知覺
痛都埋在土下
在根裏
和人剛好相反
一棵樹死了
燃燒才剛剛開始
與一朵花對視 # /燕子飛 (取消)
我不敢肯定,一朵花最初的出現
是從顯露枝頭開始的;也不敢肯定
凋零,從離開樹枝開始
一朵花的秘密,不為人知
與一朵花對視,她熱烈而張揚,脈絡清晰,仿佛光芒
我們借此猜測她的來曆,也借此憐憫自身的潦草
但是,我們無法深入花的內心,也無法
步其後塵。一朵花從鮮豔到枯萎
一定有血淚,我們看不見
她不孤獨,每一個季節,都有不計其數的花競相開放
我們不能因為人類的花花腸子,就對她們挑撥離間
這花花世界,總有不能否認的花言巧語
與一朵花對視,我們沒有看出她的破綻
她卻將我們看穿
而一朵花落了,她從容、嫻熟、飄逸,依舊美麗
那樣的步伐,我們學不來,但是一定要學
我們要學一朵花、兩朵花、三朵花
許許多多花的落英繽紛
她們總是先於落葉
歸根
角落 # /成小二
蜘蛛掛在屋簷下
有很多腿,從不去太遠的地方
屋內的人也在忙著
在家的附近,在莊稼,菜地,魚塘之間
在節令之間織網
那些土路和蛛絲一樣細
路邊掛滿野花,漿果和糧食
被他走出了彈性
閃著光,並捕獲默不作聲的幸福
看上去有少許荒涼
但日子過得去,他總能把自己哄高興
他喜歡看蜘蛛掛在屋簷下
星星粘在網上
蕩漾的漣漪,有單曲循環的快樂
它占用很小的一塊時間
並繼承地球上,一小處自己能做主的地方
夏蟬 # /王士勳
此時,一棵老樹就是它們的廟堂
打坐,念經
蟬頌如潮,如癡如醉
它們的羽翼煽動我的心
我靜坐門前
聽蟬鳴
聽著,聽著。在火與水的煉獄中
我又蛻掉一層蟬衣
拾荒老人 # /石榴木
一雙黑手,恰好
做了綠色垃圾筒的裝飾
布滿皺紋的額頭
給汗水修了水渠
背上的蛇皮袋子
鼓鼓的
比個頭還高
又一次,將手伸進垃圾筒
撿拾別人丟棄的生活
登通靈峰 # /暈書不暈酒 (取消)
在出家人眼裏
老虎是迷途的羔羊。一隻隻從山野出來
佛法無邊,群虎伏聽
當俗世的肉身雙手合十,鞠躬,一一退去
我翻動經書的手指觸摸到冰冷的尖銳
殘破的通靈庵像一座巨大的掩體
我嗅出殺伐之氣
中年述 # /燕子飛
嗯,是的,像落單的雁
需要幾聲歡叫
打破寂靜
對於天空,和湖水
我知道的不多,也不需要很多
鳥和魚相愛的故事
我至今認為是個傳說
如果不小心闖了敏感區,請原諒
這個季節實在是太尷尬,冷也冷不得
熱也熱不起
說什麽都顯得詞不達意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彎曲的小路走起來也是懸崖
膝蓋涼了,得受苦,需要藕燉排骨湯
暖一暖身子骨
給我一片綠葉,就是森林
給我一個回應,山穀轟鳴
而一言不發,我看得比天空還要大
我在你的空曠裏,左右為難
連說一聲孤獨
也顯得那麽多餘
薄荷茶 # /天河水 (取消)
至於整棵植物
它是斷章一樣的存在
被肢解,被收割,被一雙手刪除鼻息
分離的個體,奔赴水的道場
於殘缺中析出完整的香氣
薄荷茶時間,表針克製
滴答滴答,走它執著的綠
影子過來也不停歇
至於全部的生活
它隻是一小塊陰影麵積
杯具洗過了。水,透明
至於一覽無餘的我,沸騰已過
正是不燙手的年紀
一棵葦草的平躺 # /隸山
趴下去,遵循世界的旨意
就做一棵葦草,被壓倒,橫臥於曠野之上,
借細枝揣摩一片水域的溫度。側過身
星星和人群完全高過目力所及,
遍地野草皆在爭當領袖。一切動作越加遲緩
一隻白鶴逐漸收起閑心,難以置信的是
站著的植物都高舉火焰和信心
而一棵葦草的坍塌卻竟如此輕而易舉。
近處,幾隻人影在湖麵反複練習消逝
我平躺成宇宙的細紋,在這片水域
掀不起任何波瀾,僅僅挽留閑雲野鶴
藏匿,或躲避一把鐮刀的鋒利
花事 # /
直到把兩盆蘭花養死
在花盆裏種上蒜
不再關心什麽時候澆水
什麽時候施肥,什麽時候開花
蒜苗已可以吃了,剪了
頭茬。再剪二茬甚至三茬四茬
甚至會長成蒜頭,再種
花養不活就不養了
種蒜多好,可以吃,可以驅蟲
一生中遇到蘭花一樣的朋友
不少。蒜一樣的也不少
這就夠了
吹起一根鶴骨笛 # /
吹起來
一隻鶴慢慢複活,引頸
慢慢站起來
帶著
藍天,湖泊,蕭蕭的蘆葦
奔跑,飛
吹起來
許多鶴複活了
它們聚攏,散開,又聚攏,又散開
翅膀挨著翅膀;像善良挨著善良
所謂疼痛,憂傷,迷茫,恩怨
都已遺忘
坐在台階上聽雨 # & /程誌強
庭院緊鎖
裏麵的風雨和外麵的應該不同
前半夜的和後半夜的
不會一樣。牆腳還有幾粒療效不錯的蟲鳴
而我終於掙脫了事物之間的摩擦
在雨聲裏裸露成一件靜物
一動不動。還有籬笆上的一根綠藤
來不及收回;白天的一些風聲
顧不上清理幹淨
雨從瓦片上落下來
落在腳邊的石板上,一滴雨打濕另一滴
一滴雨說服另一滴,一滴雨掩蓋另一滴
幾十年了,這樣的雨
好像一直在下,下在這個季節
這個夜晚,這個時刻
這個節骨眼裏
而廊簷,無言
而風本身的力量稀釋了風
雨把冰涼放大。關節裏的疼痛也更濃烈
隻是不知那些看不見的星星
有沒有回家
(以下日冠軍
韭菜們& /荊棘草
此物,需要刀割
割過一次,生命力就旺盛一次
傷口流出的血液
用一把土捂住
沒有人知道它們的疼痛
直到有一天
它們從懷裏掏出了一朵
小小的白花
奮力地舉向天空
你才會知道
這一生,它們隱忍地活著
比我們
還要悲傷
一張臉的形成& /沙漠
我把一張老人的頭像
收藏在微信裏。接連幾天
在腦海搜尋這樣一張臉:
棱角分明,密密的皺紋深刻
清晰,仿佛還能在每一道裏
看到時光的刻刀如何
完成它的傑作。我先是從
外婆和奶奶的臉上,找到重疊
的部分,又發現母親
正把她的臉慢慢移動過來
就像是和這張圖片
互為底片。整個過程寂寂無聲
一張臉,被生活推搡著,直至消失
我觀察著樹葉& /黎落
樹葉落下來
樹葉離開樹枝
樹葉的告別自然而來
它所要去的地方不可能是別處
在我這裏,看到的落葉帶有自然性
沒辦法複製這一枚樹葉
也沒辦法複製那一枚
靠在一束光裏的兩枚樹葉形同虛設
它們曾隸屬於同一個人,譬如
觀察樹的我或你
不同的角度,樹葉是兩樣東西
它有時是活的,在秋天慢慢老
有時不動,在窗前聆聽另一種落地聲
秋風&
落葉被吹完,鳥被吹走了,挨家挨戶
敲門,竟然沒有一個人
肯出來陪伴說話。偌大的山村
都被吹空了
孤獨襲來,就癱倒在
一麵牆上,學一個留守老人的樣子
斜倚牆根,拉低帽簷,和曾經擁有的
整個秋天抱團取暖
夜色中麵對一片湖水& /李秀梅
來自於深度的暗示
湖水晃動了幾下
臨水而坐的人
看起來正專注於那些微妙的漣漪
有那麽一會兒,它們彼此保持沉默
閃爍的部分是另一種流露
綿延不絕的生長中分出了段落
“萬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進來的地方”
不可捉摸的事物
緩緩沉入夜色的底部,它所隱伏和呈現的
遠比那個猶豫的人
消解得更為真實、仔細
荒草記& /予衣
習慣於忍氣吞聲,逆來順受
把命係在一把風上過日子
火與金屬的光芒
迫使他們踩著同伴的屍骨
一次又一次,替一條河流退讓
這些沒有姓氏的草民
柔弱的身骨可以舉起漫山野火
逼退寒冬。也能在一夜之間
卷土重來,用一把瓦礫和沙石
複製久遠的故鄉
黃昏迫近& /迎頭浪
此刻,光開始潰散
行將暗淡的草尖
沒能拉住一架起飛的蚱蜢
許多螞蟻急急趕路
把下載的最後一點暮色
偷運到洞中
遠處,微微發亮的河流
仿佛一條蠕動的桑蠶,掙紮前行
山的輪廓消失。唯有一隻鷹
像山中吐出的一粒核
宣揚著獨立性和自由主義
巨大的黑壓過來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煩悶、乏力、恐懼
上山時的淩雲壯誌,早已蕩然無存
下山時必須持一根拐杖
在亂草間敲打
李雪花& /孫益龍
牛羊散亂於山坡
吃的是雲朵
穿的是風衣裳
牧童正看書
一節青草課堂
石頭老師沉默
拿什麽布置作業
牧童身後
奔跑著十七歲傈僳姑娘
她的笑聲如燈
將一切照亮
雲南省 怒江州 營盤鎮
梨園村 李雪花
這從大到小的過程
就等於愛情
我愛著她
有時候,我甚至會懷疑
那一整條瀾滄江
是不是
大地為我們流下的淚水
一枚釘子& /皇聞暉
時光背後。誰都可以是
一枚釘子
從剛硬到鏽跡斑斑
隻要鎖定目標
一切就可以無孔不入
就像起風時,誰都可以是落葉
誰都可以是塵埃
落葉終將歸根
塵埃終將落定
而釘子,隻能釘在板上
雪至& /淺意
天空打開穀倉。米粒晶瑩
喂養瘦餓的大地
同一種眷顧,將萬物銜接得天衣無縫
賜予荒涼血管
賜予陰影銀白的骨頭
蟲蛀的袍子打上新補丁。白色方艙內
漫遊著風濕患者
他們傾倒體內的灰燼,堆進舊柴
盲視中校準方向
他們越走越安靜,越走
越輕盈
他們頭頂,再次聚攏久違的群星
雪花是逃出天空的囚徒& /閆金錄
你不能說從這個世間經過
不會留下一絲光波
雪花,逃出天空的那一刻
飛翔永恒的美麗的山河
你不能說這個世界塵土飛揚
不缺少一個寂寞的舞者
短暫虛無的時光,殊途同歸
墓土,寒鴉和一場雪的死亡
你不能說愛情和自由幅員遼闊
幅員遼闊的是我貧瘠空曠的悲傷
詩人,赤子的烈火從天空燒過
灰燼般的逃亡如失敗者無限蒼茫
你不能說貧瘠,空曠,悲傷
雪花,逃出天空的那一刻
大地溫暖,春風吹過江河兩岸
祖先舉杯於稻麥昂揚的家園
你不能說灰燼,失敗,蒼茫
所有的囚徒逃出自己那一刻
古瓷閃電的光芒高高舉起
詩歌勝利,飽滿多汁的祖國
三九帖& /王之峰
我把寒冷扣入最後一個扣子
這個扣子和其它的扣子
大的小的,白的黑的都凍成了冰豆
那會的日子泡在貧窮裏純淨著
女人的笑沒有脂粉
抹點天下男人都願意聞的雪花膏
下雪了,大雪鵝毛真好
我親近小蘭,她家有隻奶羊
我想和淡淡的香味不離她左右
小蘭說,你的上衣紮進褲子裏
不和你玩,你像個老頭
這樣不冷啊,小蘭
你看你的臉凍成了蘿卜紅
手凍裂了口子
小蘭有一個拚命攢錢的後娘
朋友老黑& /蘇格拉底
老黑不讀詩,卻喜歡海子
尤其喜歡他
熱血飛濺、驚世駭俗的結局
如果有一天心墜古井
老黑說,或者想象幹涸如林邊枯藤
我也會義無反顧
去擁抱
那條伸向遠方的路......
鐵軌靜靜地等了好多年,沒有等來
老黑的消息
人們不知道他去了哪兒
在做什麽
直到一個大雪紛飛的黃昏
終有快遞不期而至。那是一盤
老黑從某座冰峰留給大本營的傳奇
通話喘息急促
斷斷續續地講述了
老黑和一場雪崩的故事,還有
老黑胡茬上
冰渣斷裂的聲音
我翻來複去地聽他從牙縫裏
擠出來的
這句沙啞的淡定:今天可能
不回來吃罐頭了
第一次感覺
淚水也能像融化的冰川,將我
滿臉的溝壑
衝刷得幹幹淨淨
老黑很快樂
也很平靜。老黑找到了
比海子
更加自由的歸宿
我是一個有來曆的人& /衛乾坤
我沒有鄉愁。就像故鄉一草一木
沒有了我的痕跡
我的鄉愁葬在上輩的墳頭。故鄉的墳塋
淹沒於文明的安樂死
我選擇和鏡子對話。所有自己的故事
都埋在曲線單調的鄉音裏
我的鄉愁隻能求助於文字。提醒我
是一個有來曆的人
如此&
我想繞過這一場大火
佛的眼神,
有閃電,塗抹時光讀出的名字
迎著更大的風寒聲
上香,太陽舉著光
畫出通道
讓土地上的目光夥同翅膀出逃
落葉確認家門
迷途的足,在空白處落款
它們還戀著我
如此,裸露的疤痕在大口大口吞著雪
菩薩& /聽光陰爬坡
一年又一年過去
潮流,把它扔在穿珠廟裏
冷板凳上坐穿牢底
一天一天聽鳥鳴,一天一天瞧夕陽
目光,觸碰不到人影
眉清目秀,空耗一個命題
放不下架子,以及一場山水
仍在接受一株蘆葦朝拜
引導植物自生自滅
一匹天馬踢風雷,把它炸開
竟是一個空洞的內在
讀曆史的某一頁& /海南方世國
那時,一幫人收複了他們的失地
並且在高處修建樓台、廟宇
前來朝拜的人,卻看不到一棵弱不禁風
的禾苗,流落在荒蕪的季節裏
大地落下了病根
可一粒有生命跡象的種子,依舊在二月
做著開花結籽的夢,一直做到
顆粒無收的九月
而那個人,仍然在他收複的失地
坐享高處的清風、流水
還有美色
狗尾巴草& /王貴明
去普提寺的道
有很多狗尾巴草,匍匐在路旁
被人踩
參拜完高踞蓮座的菩薩
起身之際,我窺見
神案上,也有幾株狗尾巴草
倚身菩薩一側
螞蟻&
雨來了
落地的樹葉就是螞蟻隨手可拿的花傘
頭一頂
天就晴了
所以說 人們在雨天總是看到
螞蟻和樹葉常常結伴而行
這是低處的它們愛的一頁說明書
雖然長大了也是一隻螞蟻
風一吹
還連滾帶爬
但螞蟻一爬起來 就走自己的路
鼻青臉腫 不過是生活中的小插曲
黑黑的臉上可以再黑上一點
但小嘴裏絕不咕嚕 也不罵它奶奶的
在它們看來 螞蟻就是螞蟻
用不著怨天恨地
小小的螞蟻也是有骨頭的
所以 它們敢啃骨頭
你還在對骨頭耿耿於懷 議論不休
它們對骨頭下手卻毫不猶豫 隻要骨頭攔路
有時也是熱鍋上的螞蟻
但螞蟻從不冒充大象 更不會在鼻子上插蔥
那麽多的成語象蒼蠅飛來飛去 螞蟻還是螞蟻
螞蟻
淡看人生
細節& /王誌彥
三月的最後一天,我需要
用一首詩說明一個細節
兩隻燕子從春雷中突然降臨
在一棵棗樹的樹冠上重複著同樣的
口令,這白雲般的自由使枯枝回暖
讓冬天的陰影漸漸失去重量
仿佛我的懷舊情結是鄉愁的一個伏筆
令燕子的叫聲重新為故鄉鬆綁
也給人生的底線再加一根繩索
不至於在生活的迷宮中一塌糊塗
而又偏離了自己,這並不意味著
對一個人的孤獨建立了新的秩序
或者已臣服於當下漏洞百出的局勢
身臨其境的白玉蘭僅次於我的安靜
無論開得多麽熱烈,在修辭的重力下
它們都會懂得沉默,並不輕率讚美
春天的身段,或者,用另一種敘述
閃耀於一些詞語空洞的內部
玻璃門& /張佑爾
天上的幾隻燕子,是什麽時候飛回來的
路邊的柳枝條,是什麽時候軟下來的
那個步履蹣跚的人,是什麽時候老成這樣的——
你透過玻璃門看到這些
隻是看著,並不提出疑問
你知道時間的邊界,是如何難以察覺
像這扇玻璃門,出去時拉開它,進來時推開它
習慣了,它的有和無似乎都沒有了意義
當初你曾因它的透明撞疼了鼻子
為此還產生過暴戾的想法
如今你徹底看透了它
卻早已失去了打碎它的衝動
穀雨& /菊黃
一定是走漏了風聲
筆尖還未
抵近一朵雪花
那些零落的白便有了潰敗之勢
這恰似人間被醫治的舊疾
所有的寒涼一退再退
——退下額眉
也一點點退上枝頭
就那麽顧影自憐的醒著
像滿懷春事的人
在等一場雨的臨幸
孕育讓人喜悅的物事
是需要些日子的
比如誕下一條河流
將要積攢足夠多的筆墨
像海那樣藍& /靜夜聽雨
於岸而言
隔岸燈火,泛著溫馨的光
與自己保持適當距離
而不是螢火蟲,隨身裹挾那點光亮
這世上沒有不幹涸的水滴,不朽的軀體
最後一節綠皮火車終將消失在舊時代的隧道
你看不到時間衰老,時間看到了衰老的你
一條路分裂出很多條,一個你可以衍生多個你
你首先應該是小島,暗礁,鷗鷺
千裏之外跋涉而來的河流
之後才是海
像海那樣藍
像海那樣沉思或咆哮
空掉它& /也牛
地鋤過了
好新鮮的泥土:現在可以栽白菜、萵筍,種豇豆
現在可以紮一段籬笆了
五祖寺農禪園的地角,不知什麽時候
安放著一眼石碓
昨夜下過一陣雨
碓窩已經灌滿了
今晨再下,便一滴滴往外溢
一個盲人坐在隱痛裏低哭
每個人心裏都有一個西湖& /上海宗月
我有三個維度
——朝代,愛情和水
像宣紙上的濃淡不定
我有時枯成灘,有時竭為田
即使某一天,隻剩下一汪泥濘
這汪泥濘,還是叫作西湖
很多人為我,留下了詩篇
這些詩篇,讀到哪裏,哪裏就是圓月
哪裏就是庭院
人們以四季的名義雅集
並因此留下了
白堤,蘇堤,楊公堤,趙公堤
這不是他們對我、陽光和空氣
進行明目張膽的劃分
而隻是不規則的墨跡和線條
在心裏的指認
我以波浪回應群山的窺視
我以波浪回應光影的暗示
波浪在我懷裏
層層疊疊
有時是疼痛
有時是冰雪消融後的歡欣
荷花辭& /丹陽居士
荷花。田田十裏,月光千頃
當是花瓣最玉質的外延
而當風不經意間呼出小名:蓮花
長辮子村姑就消失在細徑盡頭
若果花兒丟失,隻剩下蓮字
世界便翻轉,鍾聲便纏繞古寺
芙蕖。或許那些茂盛的野史
才更接近真實,接近一個人的字
韻律經水波的反射光芒輕靈
蜜蜂歡笑著從中采集到生命的香
菡萏,是身後的諡號。遠遠超出
古墓中殘畫一角含苞的典
黃昏中的杯子& /愛麗絲
眼睜睜地看它融入黑暗,夕光拎著自己的陰影
從容器到被容器
整場碩大的悲劇 (杯具),在高溫的炙烤中,還原成易碎品
淹過胸,沒過脖,一場雨的漲幅
以毫米能精準推算嗎
我們還要交出什麽
中原地帶的氣象慣於忍氣吞聲
那些堤壩,柵欄,是突然間土崩瓦解
隻有天空扯著烏雲嚎啕大哭,整個盛夏的蟬鳴不在現場
哪一滴不是淚飛的子彈,河之南的底線找不到退路了
熟悉的街道市井成了吞咽的陷阱
那麽多的小獸四處奔突,那麽多的眼睛充滿悲傷
隔岸祈禱,灼眸是血色的
我還是相信,陽光會把剩下的肉身烘幹
再把旅程修繕完好
牛頭& /張吉夫
一麵牆上掛著牛頭
相對的那麵牆上掛著父親的像
父親生前是好把式,咳嗽一聲
牛就知道往前,還是右拐
一個月光融融的晚上,我獨自坐在房間
仿佛聽到了父親輕輕的咳嗽
而對麵的牆,好像就動了起來
觀荷記& /上海宗月
愛過無數即逝的片段
理想的幻者,仍按這個規律開放
第一天一朵,第二天兩朵,第三天四朵,第四天八朵
那時年輕,將幸福等同於燈紅酒綠
斑駁的光影裏,有人抱琴而來
那個青衣,咿咿呀呀,時斷時續
理想的喚者,每一聲都是飽滿的
她不擔心一陣風,吹走一片帶水的花瓣
她擁有了它的香
她還將剝出蓮蓬裏的修辭
光遇水彎折,每個不同的方向
都有一個虛構的人,理想的患者不會對季節表達不滿
不會在意淤泥和蓮藕,誰高潔,誰有毒性
她清楚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泥沼和雲朵
吹起一根鶴骨笛& /詩者沉默沉默
吹起來
一隻鶴慢慢複活,引頸
慢慢站起來
帶著
藍天,湖泊,蕭蕭的蘆葦
奔跑,飛
吹起來
許多鶴複活了
它們聚攏,散開,又聚攏,又散開
翅膀挨著翅膀;像善良挨著善良
所謂疼痛,憂傷,迷茫,恩怨
都已遺忘
一篇文章裏摘錄了幾小段。嗬嗬,應該改為一房一配偶製~~
有一女性朋友,也有很多房,那該咋說呢?
中國發生的事,就是最有想象力的作家也想象不出來,當然是在事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