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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隻想做太陽給月亮提供反光,詩和遠方

(2012-03-17 13:26:38) 下一個

金獎(2名):
光陰詞(組詩)  /王海雲

光陰詞
這是四月。春風滂沱
要開的花朵都已盛開
要做的事情都已塵埃落定
流水清澈,未曾忘卻昔日的水草和魚蝦
一些草木的呼吸裏,彌漫著某種神秘的甘甜

沒有誰會提起那些遺棄在冬天的種子
也沒有誰會在意遠道歸來的燕子
春天,讓人感到新奇的事物太多
因此,我對每一寸光陰都心存敬畏
不忍浪費半分

孤獨辭
這是五月。這是夜空
這是孤獨的夜空裏才值得擁有的星辰
星光波浪般起伏,蔓延
整個世界都閃動著,我仿佛聽到了
來自黎明的濤聲,又仿佛一種空空的悲歎

此刻,你隻需向我靠近一點
就能從我的眼神裏,讀出顫抖
如果貼近我,你就會發現
我已被淚水,燒成一具愛的木乃伊

與她書
又是三月了。除了鳥鳴
再沒有什麽,能夠輕易打動我
風從南方吹來,雨下了一夜又一夜
熬過嚴冬的大地,因為濕潤
每一粒泥土都酥軟起來

我們都想洗盡鉛華,重新開始
正如我,也渴望著重新生長一遍
我承認,我與人間有著太多的纏綿
私藏了一個她,一些波光粼粼的愛意和酒杯
我確信,如果有人來尋我
門外,一定鳥鳴斜飛,花枝燦爛……

蕩漾
當你置身於山川,荒原,河流間……
你會發現,它們始終保持著一種豁達和寬容
默默接納著人間的一切,包括褻瀆,破壞
讓熱愛它們的人,滿懷感激又心有所惜

我無數次地讚美它們,像無數的古人與後來者
像落日裏閃耀著的大海,一次次在我心中
蕩漾出新的山川,荒原,河流……

時間書
一條勻速前進的直線
不會猶豫,不會拖延,更不會回頭
每一秒與上一秒都毫無差別

有時候,一生隻是一瞬
仿佛一片落葉,緩緩在風中墜落
有時候,一瞬就是一生
仿佛一座山峰,永遠屹立在記憶中

當你回首,那些生命深處的故人
仿佛還在上一秒走著,說著,笑著
他的影子,聲音,氣味,容顏
久久縈繞在你身邊,不肯退去

餘生書
盛夏已過。那些從春天
一路開過來的花朵,芳香將盡
餘生,我能留給你的蜜,越來越少

我開始收斂一些言行
如同夜裏走路,小心地避開
那些昏暗角落,和刺眼的光芒

我不再刻意去分辨桃花,杏花,梨花
不再在嚴冬裏暗自悲歎
麵對每天升起的朝陽
也沒有太多的落寞和滄桑

我不再貪戀來世
也不再麵對一個個離去的親人
心生恐懼和悲戚

現在,我奔湧的血液已平息下來
如同一架卸下重荷的馬車,緩緩行走在大地

異鄉與遠方(組詩)/楊吉軍
異鄉
為了漂泊感,我在風高浪急中劃槳
沉浮得像一截木頭一樣

為了鄉愁,我一次次在黑夜的白紙上
寫下村莊

熟透的村莊,幽光閃閃的村莊
對這個人世卻越來越陌生

原來啊,來到這個世界上
就是來到了異鄉

可故鄉在哪兒呢
這些年,真正的鄉愁,可曾扯過你的衣袖

遠方
會有幾日的盤桓
為你的麥子地所吸引

會點燃幾盞青燈。它們的走動
推遲了暮色

會留下幾根羽毛
標注寒涼和溫暖

它們會再次起飛。無所謂道路
隻按內心的方向

它們會越飛越高。那偶爾的穿越時空的鳴叫
對飛的姿勢和隊形進行了確認

它們會在另一個村莊降低高度
那不被天空溶解的超低空

你被它們所感動。你經過的這個世界
正給出強烈的信號
飲下這杯酒吧
奔赴你的遠方

舉杯
現在彈上一曲
從肋骨開始

那裏離心跳最近
那裏最整齊

而現在不能。你的指尖
剛剛觸及它的腳掌

那裏正好三寸,可有駐足
也可以抱住大腿,不鹹不淡地哼唧兩聲

而你不是它的候鳥
清晨翻身上馬,傍晚支起帳篷

即使在不遠處向它喊話,它聽見了
它不應聲

所以,不要躬著身子
你迷人的手指要直奔主題

你似乎收放自如,就像手電筒裏的光
而它的乳房已經荒涼

舉起眼前的杯盞吧
向著荒涼的遠方

出行
我像圍坐的人群一樣
像劇中人一樣,正深陷於劇情

而你拉起我的手
離開這露天的電影

我們走出村子。街上空無一人
我們沿著河邊,從河上抄了近路

又圍著小樹林,轉了三圈
第三圈經過了墓地

就聽到咣當咣當的關門聲
有的慌張,有的遲疑

有一扇,是敞開的
如果不是空著的,那一定是走的太遠

然後我們回來。我的座位上坐著一個
分明就是我的人

我手上拎著的風衣
他已穿在身上


一樣的水和泥。不一樣的偶遇
不一樣的存在姿勢

如果有隔世的記憶
它和陶罐、瓦片是親兄弟

而它的記憶從瓷開始
自帶著光芒

而再完美的
也沒有第二種結局

其實生前是怎樣,死後還是怎樣
一切在於碰撞

對於瓷,唯一的意義
就是碰碰這個世界

銀獎(1名):
用一種酒虛度光陰(組詩)  /陶傑

酒盅裏有詩和遠方
一杯酒下肚,我從
130斤變成了白鶴之身
輕飄飄地站在一米線上
仍然彬彬有禮
我得再來兩杯
才有希望變成鷹隼
從小區插滿碎玻璃片的圍牆內
從我的羞恥和恐懼中
破門而出
計劃了多年的遠足
終於在一場酒事中完成
你抵達的地方超越了市政規劃
超越了天氣預報
天空永遠是藍的
雪山從來不融化
但每次宿醉醒來,都像一個
丟失手機和身份證的人從野外
通過層層關卡,艱難地返回市中心

用一種酒虛度光陰
一個虛度光陰的人
隻能靠喝點酒
在體內製造波瀾
他既是興風作浪者
又是衝浪者
如果浪不夠高,就呷一口酒
衝浪的動作不夠瀟灑
也呷一口酒
但要是喝得太多了
他就會聽到浪的狂嘯
和溺水者的呼號
最妙的是,在一場酒事裏
他可以像摩西一樣
分開海水,去把那個嬰兒般
赤身裸體的人,從海底
像從子宮裏一樣抱出來

一個人的宴席
把一口酒久久地含在嘴裏
你用舌頭的不同部位品嚐它
明亮的部位,黑暗的部位
飽滿的部位,空虛的部位
神經兮兮一驚一乍的部位
麻木不仁躺平擺爛的部位
在一陣如膠似漆的咂摸中
你聽到你的味蕾徐徐綻放
一種酒愣是讓你品出了
三百種味道,但不妙的是
嘴巴裏很快就山頭林立,吵吵嚷嚷
仿佛一下子長出了幾十根舌頭
有的說往東,有的說往西
有的說你敢動一動我就跟你決裂
你一拍桌子大喝一聲
不要吵了,然後朝幾十個
空蕩蕩的座位舉起酒杯說,幹杯

喝酒就是在體內製造一片湖泊
有人喝了酒結結巴巴
我卻得靠酒
打開舌頭上的結
兩杯酒下肚,體內那個
正襟危坐的人放下了架子
放浪形骸的人戴好了帽子
瑟瑟發抖的人挺直了腰板
怒發衝冠的人理順了措辭
這幫平常鬧得不可開交的家夥
突然達成一致,認定我
適合做一個把自己
當作春天來澆灌的酒徒
以後,要是我醉了
走路有些搖晃,我就實話實說
是我體內的風吹動體內的樹
我還有一片湖泊能看見它們晃動的樣子

隻有詩中的月亮永不凋謝
有人醉了,不願醒來
他久久地呆在潛意識的
深水區。在那裏
他遇到了寂寞的杜甫和
在一片花叢中痛哭的李白
杜甫說,兄弟,切記
心中的聖賢夢最終會變成
火球一樣灼熱的腫瘤
李白說,仙境還不如美人
打哈欠時的一回眸動人
但她們已經走失在長安的迷霧裏
去他媽的,幹杯
他跟著他們把一隻空杯子
伸向天空,然後一飲而盡
他們說隻有喝了
用月光和月光裏的寒氣
釀造的酒,人們才能
從他們的詩中看到永不凋謝的月亮

銅獎(3名):
月亮是一盞更深的夜光杯(組詩)  /劉琴

涼州詞
沙礫旋轉,琵琶上有一支急行軍
塞外,葡萄的枯藤並未死去
營帳被大風吹得鼓脹,披鐵甲的人一遍遍仰脖
依次咽下馬蹄聲,狼煙,和秘密的夙願
如果不是趔趄著掀開帳簾
我不會望見夜空傾斜
月亮是一盞更深的夜光杯
而關隘起伏,如抽入大漠深處的鞭子
西風起,緣於一種安慰
我感知吹拂盔帽上赤色櫻穗的,也吹拂三千裏外
雙親的白發

渭城曲
雨一直下,我克製自己不去折
石橋邊那樹濕漉漉的柳枝

鹹陽城寂靜如森
鬆軟泥土上,車轍和馬蹄印在加深

總要有一場人生的細雨,淋濕我們寬大的袖袍
總要有一壺酒,捂熱陽關這個偏僻的詞

客舍外,草香微苦,彌漫
一陣風叩問它的來處和去向

客至
浣花溪安靜,鷗鳥活潑如一群白衣少年
客人跨進蓬門的時候,衣袖上卷來
小徑野草花的香氣
陽光如佛,粗茶,淡酒
夾竹桃念經。
故人和鄰翁的影子,在籬笆旁漸斜
此刻,在南山之南,我是一顆厭倦漂泊
被春風眷顧的舊詞
這不容虛度的一天,還有什麽比這更應景
——比如我們在低矮的茅簷下談廣廈
——比如用一碗渾濁的臘酒,敬我胸口捂著的
半個盛唐

三月三十日題慈恩寺
風如懸,紫藤垂下瀑布
無聲
我一個人倚著寺門,像斜陽脈脈
倚著遠山
過了今天,慈恩寺的春天就走到盡頭了
故人啊,你我鮮衣不再
怒馬不再
相比於把長安城外的浮雲和馬嘶
贈你
琵琶上的裂帛之音,贈我
故人啊,我更願在夜色將至時
有一顆渾濁的酒珠,在我花白胡須上
久久地
顫抖

酒與詩(組詩) /車行
1  
須是稻穀、高粱、小麥,或者豌豆。 須沐浴、閉關,內心皈依。
須烈火鍛造,淬煉出骨頭裏的舍利。
  
溫婉處, 須恬淡如玉,如清泉石上。 豪情時, 須傾瀉如瀑,如大江東去。

須寫到八分,能敵晚來風急。  

2
若此岸為醉生,彼岸, 就是夢死,
就是一首詩裏的遠方,一壺酒裏的日暮斜陽。
  
若品酒與品詩的眾口, 都是一個個鑠金的深淵,
則詩與酒,就是人間陡峭的懸崖。

懸崖之上,
劉伶, 隨身帶著一把鋤頭,要將自己埋葬。
李白,時刻準備著一支筆, 要放飛胸中的雄鷹。  

3  
酒,是眼前透明的詩魂, 水火兼容。
詩,是腹中渾濁的酒魄, 似醉還醒。

詩為酒作序,酒為詩造像。
像曰波若,序曰菩提。

懷素,必是一個懂酒也懂詩的人, 以發為筆的狂草,一半是酒意的趔趄,
一半是詩意的綿長。  

4  
於詩人而言, 偶得之妙句,即是一個平行的世界。
於酒鬼而言, 一壺好酒,就是一個繁星璀璨的天堂。  

以詩佐酒、以酒續命的人,
除了李白,杜甫,王績,還有無數個
白居易。  

——“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下”。  

壺中乾坤大,紙上家國沉。
詩,讓他們都成了孤獨的酒聖。
酒,讓他們都成了寂寞的詩仙。

像一瓶酒,在人間行走(組詩)/黨水北
像一瓶酒,在人間行走
更多時候
生活教會了你我守口如瓶
我們截取一段河流,撫平
淺處的騷動,按捺
深處不斷醒來的漩渦

我們都渴望被打開
像一條飛懸的瀑布,注滿
手中虛空的酒杯
倒影裏,一縷風踱進田野
抱住一株高粱,止不住地搖晃啊
黃昏裏
火與火的重逢,多麽像
久違的舞蹈

隔著搖曳的燭光
你我終於可以放下一些戒備
借著窗外明月
虛度眼前漫漫長夜
我們用沉默,掏空彼此
用軟得不能再軟的身段,為
生活備注

你我終歸不堪一擊啊
離別的時候
僅僅一個碰撞
便碎成一地玻璃

醬香酒,一粒種子的遠方
醬香酒是有記憶的
最初的記憶來自一粒種子,混沌
如天地初開

五千年太久
夠一粒種子在長夜裏發酵,在
火裏倍受煎熬,在水裏
濾去所有雜念,在詩句裏
來一場千年旅行,夠
一粒種子,釋放出醇正的體香

五千年一瞬
從三皇到五帝,到唐宋元明清
興盛與衰亡
都不過故紙堆裏一串象形符號
唇齒間,留不下太久的回味
唯有醬香白酒,像血液
沉澱著曆史迷霧裏的原鄉記憶
讓我們在舉杯對飲的時候
觸摸到一個民族強勁的心跳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君莫停”
且聽,這一滴酒裏的回音
詩氣,仙氣,豪氣
千年之後,仍如一杯佳釀
在時間的脈搏裏流淌
“一生大笑能幾回,鬥酒相逢須醉倒”
這隱藏在酒氣裏的時光隧道
不僅帶我們找回了遺失千年的慢時光
也讓曆史塵埃裏的琴聲笑語
得以複活

醬香酒是有溫度的
她用芬芳的體溫,捂熱關山冷月
江南淒雨

夢裏,和李白對飲
沿著你的足跡逆行。西部荒涼啊
我終歸參不透
你戈壁一樣的胸懷

大漠落日裏
我腳步淩亂,目送駝鈴一聲聲遠去
細辨吹過的風影
搜尋時光深處你依稀的豪情

那一夜,陽關腳下
古箏在廢墟上徹夜轟響
隔著千年光陰,隔著
冷硬的夢
怎麽都不敢,接住你遞過來的酒
我的胃粘膜老了
已無法承受,一滴酒在小小乾坤裏
攪起的狂瀾

月光清瘦
你腰間佩劍習慣了寂寞
此刻
我多麽希望接滿杯中清輝
與你暢飲一壺

優勝獎(15名):
三段李白(組詩)  /墨家

1、安陸安陸
與其說是一種心願。從來沒有達成
活著的意思,困於安陸
從來不出湖北
路過的女人都可能是玉真公主
喝到的每一杯酒都可能化為詩歌
故居前皆是眾生,青雲殿皆是眾神
滿山的蓬蒿,他們都很安生,活出人的樣子
漢江連著長江,每條水路都是順流而下的朋友
雲夢澤遼闊,而今是陸地,從那裏返回不了唐朝
對今生多無望,每個人都在靜夜思,都會夢李白
我的安陸,一步可以橫跨,從雷公鎮,到陳店,到大溪地
困頓成如何也不會像李白,有相熟詩人取名叫李太黑,或者李不白
向偉大的人物默默致敬
他們未必知道安陸,知道安陸的府河浩蕩
更未必探尋我在安陸,沿著安花線走了14年,複又折回漢丹線
我讀書的必經之路。有一條女兒港,伍子胥的哭聲依舊傳過來
整個楚國都在逃難,終於在開元盛世撞在了一起
又終於逃出了安史之難。睿智的狂放的,皆不屬於現代詩人
智者依舊千慮。蒼生澤被,萬綠於夏
若依舊隻是蓬蒿人,不修邊幅,不打逛語,斯世有斯人,足矣

2、在長安
朱雀門。青鋒劍。一句詩詞。擲地有聲
出長安入長安
大唐不夜天。看許多秀。看西北漢子繡著鏽跡斑斑的秦。看敦煌一舞
城牆上吹塤的老者,演繹了最後一個匈奴

四驅。陝甘道上。是進可憂是退亦憂
此際,陳子昂登上幽州台,王之渙登了鸛雀樓,王粲寫完登樓賦
新飲中八仙,鴿子來自渭南,二棍源於榆林,阿耳從天水來。我們都愛米脂的婆姨
都唱了大風歌,看了廢都和白鹿原。東征的陝軍一個個神勇
我們心懷敬畏

必然在阿房宮憶秦娥,在兵馬俑裏找公孫大娘
必然讀一萬卷唐詩三百首
長安在我的肩上,是瘦瘦的明月
長安在我的懷抱,是暖暖的街燈

朱雀門。有嫉恨的將士大臣。有鏤刻成缺的風月
西北的漢子一個個,像馬超。又像張飛
多少個朝代在此興廢,一代有李白,一代有李隆基
城牆上殘缺的老者,吹足了古代遺落的荒涼

3、當塗臨路歌
桃花開了,對麵的人都不叫汪倫
流水也遠了,孟夫子隻剩下孤帆遠影碧空盡

大鵬飛兮振八裔,吟哦一生,如同槳聲欸乃、恍惚是江南的水鄉
蓮葉何田田,李白和李小白披滿月光,正舉頭看到無窮處

青山以遠,是河流,是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的樓宇,是道路千萬條
青山之下,青草與樹木連綿,花朵與小徑,像極一個人的掌紋

中天摧兮力不濟。再吟哦一聲。中氣漸弱,長江水洗不盡心中的塵埃
李白一直安睡著。在疲憊不堪的人群裏,他終於取走了安靜

桃花節。青山聖境。唯美的徽建築,白牆藍瓦。白鷺在詩仙路上嬉戲
你愛過的人都還在那裏。他或為桃花的紅,或轉青山的青

仲尼亡兮誰為出涕。繼續行吟,不帶悲戚。最適當的懷念都是愛
穿過有雨的風,穿過那些洪鍾的愛戀,我們也獲得適當的安靜,縮小成

一株桃花裏的蕊。或是青山腳下的山石

毫無動機地活著 (組詩)  /邵純生
靜夜思
空中,樹葉停止了發育
失戀的夜鶯吟唱孤單的愛情
冰鎮啤酒淌過斑馬線
像一條吐著信子的蛇爬進灌木叢
路燈高掛在頭頂,替我照看
突然暗下來的時光,星星
迷茫的眼睛躲開披著灰衫的月亮
白塔的黑影裏,沾酒的烏鴉
“嘎”一聲喊出挑戰的祝酒辭
杯空了,夜深了,心醉了
我麻木的左手還能端得住什麽——
灌下的酒精足夠治療失眠
泛起的泡沫輕易澆滅戰栗的火苗
夥計,端走滿桌狼藉的杯盤
散開周邊圍觀的人群
靜謐之夜,我隻求一人獨坐
盯著枝葉間的星光冥想
世事無常,各自的命運歸各自
所有,誰也替代不了誰的

毫無動機地活著
沉寂的生活必定令你走向自閉
有人得出結論,俯仰之間
仿佛完成了一次釋懷
咒語也是好的,帶著親人的溫度
這麽多年,我過失禁而不止
連疼愛我的人也不再口吐蓮花
歲月如歌,自童聲部起
高音,中音,低音,一路漸降下來
直到把一個人唱衰。我過早地
端不住矜持,把負累放下
生命之舟駛入河道拐彎處
歲月不再賦予新的內容和意義
我不想目睹易碎的杯子
紅色酒汁,溢出晨昏的憂傷
一匹奔突的快馬,慢下來
毫無動機地活著,簡單而美好
勸慰和抱怨,皆視作養心的瓊漿
或仰頭飲下或端在手上
把玩,品味,安享剩餘時光

確信
一頂巨大的帽子憑空墜落下來
承受不起的重量扣在頭上
隔斷視線,看不見飛旋的鷗鳥
妨礙呼吸,肺葉開始發炎
新冠忽然打翻了指路的航標
濁浪卷走救生的橡皮船
落水者嗆水,沉浮,精疲力竭
原以為打熬不住了,可人們的眼神
仍舊釋放出對生命的眷戀
閃現著活下去的勇氣和信心
沒什麽,不過是往後倒退了半步
看不出哪一個認慫,服輸
怯弱到低頭向絕望投降
一千雙受傷的胳膊
還沒有下垂,輕易地順從了命運
依然像兩千隻結實的木槳
被無形之手牽引著,劃向彼岸
確信那邊有若幹好風景
在等待他們,去經曆和品嚐

瓶中物
經驗之談:逢酒必醉者不可為友
一次不醉的人難以相處
活著,如何把控痛苦或歡樂
莫非是全憑植入體內的瓶中物?
在醉與不醉之間,我警惕著
清醒之人伶牙俐齒的腐蝕
也防範酒精依賴者胡言亂語的戕害
好多時候,一個人在書房獨坐
當寫下落日,天色暗了下來
不小心觸碰到牆板,隔壁單身女人
豢養的牧羊犬就狂吠不止
我一直為躲閃看不見的危險
無端地消耗著時間和心智
總覺得,無論損傷大腦還是肉身
最終都必然殃及到靈魂
別指望瓶中物說清楚苦樂之源
它也許就是與生俱來
蟄伏在自己體內的一粒毒藥

垂釣者
你乘坐一葉輕舟去大海上垂釣
天高雲淡,鼓蕩的春風
吹拂著你的臉和張開的帆
沙灘上,趕小海的孩子
撿起一隻海螺或蛤蜊,扔進魚簍
你麵帶微笑,舒出一口長氣
享受著岸邊投來的注目禮
水域遼闊,寧靜覆蓋了小船
你開始思索寂寞的意義
思索一個老去的人該怎樣享受孤獨
你發現,這需要生命來支撐
活著,所謂寂寞和孤獨
方能呈現出自身的特質和本色
你為這深刻的發現歡呼雀躍
想在熱浪翻滾的讚美中彈冠相慶
忽然記起正漂泊在海上
你懊悔總是耐不住一個人獨處
抵抗不了眾星捧月的誘惑
孤獨一次又一次啄咬著魚鉤
而你卻還沒學會垂釣孤獨的技藝
你盼望海風吹來一朵雲
遠洋貨輪濺起一片浪花
至少有海鷗,停止片刻的盤旋
落下,啄掉手上的麵包屑——
這麽簡單的念想也過於奢侈
垂釣孤獨的人無有所依
隻能反複把魚鉤甩向空茫的大海

分界線
窗外燈光昏暗,天空一片迷盹
時針和分針重疊在十二點上
樓下響起值更老人給鐵門上鎖的聲音
這算不上生與死的分水嶺
這隻是昨天與今天的分界線
水氣在窗上分散出若幹條歧路
每一條都伸向未知和虛無
這種無目的性,恰好暗合了
我所崇尚的存在的意義
甩開所謂方向和目標的牽係
喊一聲上路,自己就是自己駕馭的
獨輪車上唯一的乘客和司機
風景在途中,在草地,在雪原
在沙漠戈壁和林深不知處
在一隻叫天子閃光的薄翅上
結局無論如何,我一律照單全收——
或是白雲送來幸運的愛情
或是追隨落日,墜入密林之中

耳語
月色獨占天下。有個聲音在耳語
快呀,麻痹的部分寄給睡眠
日常的平庸請夢查收

可知道,熄滅的星星所以熄滅
是不想說穿人間的偽裝
天亮了,有人修飾一番走出黑夜
有人就此留在了夢裏
出門的或許患上失憶症
呆住不動的貌似膽量有些受潮

的確,外頭也有清風和日光
用來晾曬一臉的倦意
並非所有的路都是死胡同
當然也不是所有的路都那麽暢通
就看你擁有的運勢和天賦——
平步青雲者不一定走到盡頭
深陷絕境的人找到了逃離的出口
——你該劃歸哪一類?

當星星再次點燃,又會聽見耳語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經曆
落下的症候自有巨大差異
有人持守,抓緊了手中的井繩
棄之而去的掙斷了最後一根稻草

來草原當三醉三醒(組詩) /杭西
草原白酒
他拿出草原白酒,倒酒時
手不停地在抖
蒙古包都跟著一起抖
直到把一杯酒灌進喉嚨,他的手
穩穩攥住了罕烏拉
攥住了烏呼森山穀的寒風
牛糞火舌一晃,摳出了他眼睛裏
一片暗綠的驚悸
身軀裏豎起了牛車轅子一般
無邊的定力

戒酒
東日布喝醉了
躺在氈包前草地上
任媳婦圖雅怎樣拉拽
也不回氈包
喝醉
是一個可以原諒的錯誤
他嘴裏不斷念叨著
把自己種進草地
重新長一回
然後在雲彩裏長滿青草時
戒酒

木雕馬鞍
父親雕刻一個木頭小馬鞍
還有一個三歲的我
從幼小依附在顛簸之上
其實那種無依無靠的搖晃,令我懼怕
驚叫聲折斷在父親固執的目光裏
在濃烈的煙酒味氣息中,纏裹著
嚴厲的嗬斥
多少回的疼痛在淚花中旋轉,我也有了
擁抱絕望的意誌

芨芨草
芨芨草背對著西北風
躬身的姿態極謙卑
風雪中的牧民以此辨別方向
我要是修煉,就一定
讓蘆穗、空心、泥土裏的實根
說出話。寧可自己
變成啞巴

荒原
目光躍過馬背
地平線,是阿都沁扯緊的韁繩

草屑粘著露水,遺落在腳下
牧羊犬追著一朵蒲公英
它覺得
那是深秋,留給它的一個祝福

無論路途多遠,總有相遇
一頭草原狼  或者一隻
目光清澈的小羊羔

杯子
不必難過,草低了一寸
天空就高了
蒙古包與灶台
牧羊犬伸著舌頭品嚐白露
爪子牢牢地按住黑夜

一杯涼酒,揮手西風古道
不必歎秋風寒,山丁子羞羞的
展現初嫁時的落紅
白樺樹的眼睛,哭落楓葉
烏鴉銜著一枚果核,藏進季節深處

總會有禪意之手伸進睡夢
允許我,窩在角落裏
時不時撓一下,既癢又痛的感覺

奶子酒
以牛奶為原料,釀酒。
牛糞火溫,燒出來酒也溫
沉靜,起伏洶湧於旋流
律動著奶牛血液裏的脾氣
馴馬漢子提壺灌滿歲月
持一把蒙古刀,就敢與草原狼對峙
奶子酒,色淡濁,似眼底
沉絳的黃斑
大醉的人匍臥在北方高地
月亮泡在奶子酒缸裏,昏昏欲睡
一場夢,下著暴風雨

時光書(組詩)/王誌彥
虛度光陰
把春天訴諸筆端
春風十裏,也不過是莊禾困於水墨

把夏天盛滿池塘
愛情與玫瑰,皆是為深深歲月佐酒

秋天已漫出籬笆
身披光芒的五穀,被火焰引領到酒的源頭

白雪齊身,月光與河流
在起伏間,把我們滯留在最高處

絕境適合重生
光陰裏萬物正在漸次更新

時光書    
時光並非隱喻。在昨天的
微醺中,有人向記憶的沼澤
投出一塊石頭,月亮聞聲出來
閑鶴的眼睛裏有著玉的孤獨

今天就在塵煙中,風裏
隱身的馬車上,陽光和雨水並排而坐
眼前的群山多麽青蔥,它壯年的心髒
讓江河血肉共舞

蛹已化蝶。明天終將會
迎麵撲來,你內心若有足夠的光源
一切美好,都會如期
布滿青銅與美酒

詩酒風雅
把暗夜與白瓷
融入到一起,就是一首詩

將火焰與月光
發酵、分裝,就是一種酒

一首詩,承載著
靈魂深處的雷電與美學般的積雪

一杯酒,跋涉於琴鍵之間
身體裏奔湧著無序之水,亙古之荒

遠方就在詩酒之上
一夜大風,足夠陪我們唱上一宿

夏日之巔(組詩)  /悅風
鋪開南風,卷起霧
河流追蹤而來,故鄉站在麥芒上搖曳
故鄉的三個倒影並不能同時抵達你
父親為蟬鳴而苦惱
母親刈回更多青草
祖母將艾草捶進青團
群山困惑著,將村莊送進槐樹花中
孩子們要去到它的內部,掏空花蜜
卻找不到入口
他們靜靜站在樹下,被重新分解成雨水和時間
提水之人朝叫喊的牛羊走去
夏日之巔,我們一次又一次用村莊體內的蜂蜜
糶換群山無法說出的語言

沒有什麽事物能在蒼茫之中全身而退
曠野之上
我的悲憫長出的稻穀、房舍和野花
隨後而來的人們,帶來春天和夏天
當河流毫不遮掩完全呈現時
我的群山模糊了
群山並非從我這兒誕生
但仍然從我這奔湧而出
這些年來,我環繞群山的夢囈
足以支撐大地之上的蒼茫
沒有什麽事物能在蒼茫之中全身而退
那裏,骨頭斷裂的聲音讓虛無錯綜複雜

用孩子們的聲音澆灌群星
為了能整日看見河流
我們爬到山巔之上
在被忽視的房間裏,我們徹夜不眠
水稻和西瓜在河岸上生長,臨水而居之人
洗菜,撒網,避開流水疼痛的部分
向南,再轉折向東,我們跟隨河流走多遠?
在群山寂靜的一麵
沒有河流,沒有村莊,沒有愛情
也沒有在群山之巔閃耀的夏天
我不理會這些
白天給孩子們上課
夜晚用孩子們的聲音澆灌群星

即使夏天離開山穀
現在溪水已經將書翻到他還未經曆的那一頁
孩子們躡手躡腳,在書中進進出出
孩子們被群山壓住的喊聲
越傳越遠
他站在山岡上聽著,眺望著
為何即將到來的愛情裏有雲的憂傷?難道
他已想好用什麽去彌補愛情的缺陷
這讓我顫栗
那一刻我終於明白,即使夏天離開山穀
萬物也不會遁入虛無
因為天空會一直明亮,湖水一直蔚藍

詩和遠方
心靈的窗戶之外即遠方
在我們的眺望中,秋天來臨
他靜立山岡,像鬆樹一樣汲取山風
他也想如岩石,把風關在房間裏
一覺醒來,他發現已不在那裏
畫眉和溪水拯救他
在事物的每一個端點上

湖水用不起月亮的憂傷
在被河流運來的城市裏
萬物蜷曲成湖水的一個手勢
等待被你憐憫
某人以山水之夢
解救一隻白鷺
乘舟歸來的詩仙淚流滿麵
他用眼淚,攪動虛無
然後融入霧中
他仍然把一隻鸚鵡留在體內求偶
好讓女人們能舀到足夠的鳥鳴去釀酒
我一直在河流邊吹薩克斯
用音符將樹和河流裝進秋天的瓶子裏
那兒,時間折疊起我們的生命
展開來,卻什麽也沒有
除了兩朵雲,促膝談心

虛度光陰(組詩)/章洪波  
酒與詩
高興的時候,我偶爾喝酒
憂傷的時候,我常常寫詩

喝酒,我隻能飲上
幾小杯。便聽到生活的心跳
看到塵世緋紅的臉頰
和自己奇癢難耐的身軀①

寫詩,我無法駕馭
右手。它一次次寫出我內心的
悲哀和疼痛
一邊背叛我,一邊被我原諒

喝酒時,我越喝越迷茫
寫詩時,我越寫越清醒

整個夜晚,我在酒與詩裏徘徊
一次次把自己打濕
再擰幹……

詩和遠方
再一次,被生活的
刀口劃傷。我走在思鄉的
途中,眼裏是迷離的
燈火和落日的嗚咽

晚風,替青春告白
道路,守護著村莊的秘密
越來越多的月光
老死在他鄉

被春天流放那麽久
我仍有一顆為生活躍動的
心。在悲傷的時候
攜上閃電和滾燙的詞語
趕在黎明前,抵達
詩和遠方

虛度光陰
秋風,緩緩走過河岸
你的影子、燈火、一首飄逸的
絕句,依次走過我的麵前

今夜,星辰黯淡
我們離洞庭尚遠,南湖,水波才
剛好蕩漾。你的背影,剛好是
一首詩的心跳

我們無月色可賒,也無買酒的
船。你吟長詩
我寫短句。黃花飄落
我們虛度光陰,醉在一場
綿延的秋風裏……

送別李白
飛花已過洛陽
你有薄酒暖身,有玉笛
吹奏故鄉。我隻能在你的
一首詩中,沉思
沉醉……

順流而下的春江
來替我道別。不必仰望兩岸的
青山,你的孤帆是我心中的
落日。落日是你的
另一個的孤帆

眾鳥高飛,且把這芬芳的時光
換了低吟淺唱
你摘星辰,我種桃花
春風吹著你熟悉的
麵容,隻是這人間早已
換了新顏

酒杯,詩
酒杯,晶瑩剔透
它在等一張寂寞的唇

酒杯,坦蕩,毫無心機
隻因酒的注入,殺機重重

酒杯的碰撞裏,掩埋了馬聲
刀光和劍影

酒杯裏的酒,豢養著一個人的
悲歡離合,潮起潮落

酒杯裏如果盛滿一首詩
它就會雙膝一軟,跪向人間

注:①自己奇癢難耐的身軀(因酒精過敏,我很少飲酒,過量後便會渾身奇癢難耐。)

忘川謠    /阿沛
1
以飲者之名
稽考一條古老的河流一一忘川河
想象在河裏:沉潛、洇渡、陶醉這大半生

2
將喝幹的酒瓶碼在窗台當排簫
失眠的床第
聽簫裏嗚咽的泉流
吹奏心中落寞的心事
吹奏詩和遠方

3
有月的晚上,最宜飲酒
非要找個知音
我隻找月宮裏的吳剛對飲
因吳剛伐桂的故事一一
斧子離開又彌合的過程
像極了我,多年寫詩的愚行

4
斟酒時,杯子隻斟七分
留一分勾兌月光,一分勾兌寂寞
一分勾兌自己的影子
然後,將五味雜陳的這一杯  酒
一飲而盡

5
一飲而盡
有時是強咽下胸中的塊壘
有時是想起逝去的某個親人
有時是想:
既然當不成酒聖、酒仙、酒神、酒尊
那就混個酒樽的名號唄

6
有人挑戰說:他用壇子飲酒
問我拿什麽碰杯
我答我就用一條叫忘川的河流
他說:他若端起一個大海呢
我答:我便將蒼穹倒置過來當酒碗

7
問者一時語塞,搖頭說:
再沒有什麽器具可與蒼穹匹敵

我答:有
比如,虛無

帶刀行走的冬天(組詩)/左拾遺
深夜時
“總有那麽多無能為力的時刻”。獨自麵對大地的問題
一場雪事伸出雙手都捂不住

祁連山小鎮
路燈照見零星的雪花。如語言片段,或者是作文的字數帶
老是湊不夠

帶刀行走的冬天
冬天在山水間帶刀尋走。像農人或樵夫摟草打兔子
砍去殘枝敗葉,砍去莊稼的秸杆
砍下天上稠密的星光
以及,行人外出的念頭

(故鄉,已經加上一件棉衣了
夜間大地伸出的雙腳
蓋上霜降的薄被)

人間在抽薪止沸,溫暖的陽光
一天不如一天
秋後的日子,一萬畝雪花正在趕來
反複地埋藏
我們內心真實的想法

不惹庵寺的路口
一樹的梅花提著咳嗽,騎在冬至的牆頭。大聲呼喚
遙遠的春天?

放過自己,才是最好的放生
古渡亭、齊安還在
石溪河的每一滴水,都會對放生庵高看一眼
放生庵隔河相望
像浮山的知己,一生不舍不棄

野史曰,“烏台詩案”後
遭遇貶謫的蘇東坡和黃庭堅、佛印
米芾,都曾到過此地
放生庵放龜、放蛇
放生池內,自帶榮枯的蓮花
帶頭放過自己

——放過自己,才是最好的放生

我寧願,相信這些傳說
它們不需要落紙為證
好記性,都在民間。放生庵的敘事,印刻在
鄉音上
口口相傳

抱琴來
——都是別人
挑剩下的風口、一線泉、花開花落
靜聽天籟之聲

一匹馬,行走在甘南草原
四分之三的節拍
記下簡譜
空穀的回響

在明清屋簷下等你
雨水抱琴來。彈奏小夜曲的休止符
高八度音

蘇州辭
大運河再一次束緊腰身
烏篷船前腳送走書生,後腳又送走民國時代
水性三分渾濁
三分風流
三分過著慢生活
剩下的是鄉愁的淚滴
遊客紛紛棄舟登岸
山塘街的小吃,吊足民間的胃口
刺繡、折扇、拙政園
女妝男裝,或全手工製作
抵達修辭的境界
一曲評彈歌罷
風聲由江北趕來
楓橋新添數根白發
寒山寺自己找到最佳的拍攝位置
蘇州城書畫界心寬體胖
從不計較知識產權
臨摹一幅字畫
一萬遍都無人稱作抄襲
碑廊裏一首詩太火
我真擔憂會不會驚醒張繼
從唐朝至此,沒有微信或銀聯帳號,無法結走
景區,一筆龐大的
版權支出

一粒紅高粱的自述     /清荷詩語
站在高處,要學會低下頭顱
讓自己堅硬的內核,看起來,即樸素又內斂
要捧出潮濕的火焰
點燃孤獨和相思
把他們放進窖藏裏
讓它們在歲月的深處,沉澱和發酵

如果遇到背著詩行遠行的異鄉人
就用清澈的泉,把自己的身體浸泡進去
他走一步,你就開一朵花
這些冒著泡泡的花朵
會把他眼睛裏的淚水和身體裏的苦難逼出來
聽他在月光下讀詩、吟唱

最後,當醇厚的香砸在舌尖上
久久回蕩的時候
十萬畝的幸福,在原野上開始搖晃著身體
如水波一般,蕩漾著粼粼的光芒

詩和遠方 (組詩)      /李虹輝
詩和遠方
你知道我看見了詩歌的光芒
但看不見遠方
這是站在逆光的方向
天空留下了機翼掠過的痕跡

距離正被遮蔽於時間背麵
現在最遠的一座教堂
拱形的窗子早已關閉
沒人會告訴你這個世界的真相

總有一匹馬出現在光芒之外
從緩慢行走到呼嘯而過
在更快的時速中
遠方是一個被消解的名詞

一本孤零零的詩集
放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
隻有光影穿過行囊
你見證了我一生都在準備遠行

登北固樓
江天不動,掛在翹簷的風鈴不響
麵對蒼茫我不說一句話,北固樓

這壯闊的風光遮蔽了
我的卑微之心,我像一個仗劍登高的人

沉默仿佛是一種失憶
仿佛,時光中走過一匹卸鞍的馬

北固樓要高於城市樓宇,憑欄處
隻見細小而破碎的事物

洱海遊輪
這條船舶是構成洱海的一部分
雨水,甲板,咽嗚的汽笛
一群海鷗從水麵驚起,掠過舷欄
那飛翔的翅膀,欄杆前的人
都是其中的元素
我們被拆解,而在這個冬季
又被組合成風景。橡皮一樣的積雨雲
擦去了洱海邊際的線條
蒼山顯得虛幻,飄渺
在更遼闊的水域
遠眺的視線充滿想象
一條遊輪,天空陰鬱的微光
它駛向煙雨中的海麵
就像我們進入了某種隱喻
像語言的碎片被重組,像高原上的湖
被擴展,成為一片更大的海

玉龍雪山
我沒去雪山
我隻站在客棧的陽台上看玉龍雪山
陽台下麵,都是古城的房頂
黑壓壓的房頂
看不見一人
我隻看見了玉龍雪山
這座納西族人的神山
我沒敢靠近
就像不敢輕易靠近一種信仰
現在那些雪,隻覆蓋了山的頂部
但潔白而神秘的光芒
已越過所有房頂。我一直站在
客棧的陽台
猶如站在廢墟之上

夜宿武夷山
客棧的三樓,夜風吹過陽台
我能聽到深夜裏的
蟲鳴之聲。茶園在更遠的山坡
隻有雨下在欄杆外麵
那麽細膩,縝密
使一條溪水發出轟然喧響
這些聲音呈現出
萬物靜寂
四周的山峰隱入夜色
在大山深處,什麽都看不見時
我隻看到了自己
看到我孤單地
陷入於一個巨大的秘境

晃動
剛下一場雨,湍急的溪流裏
看到岸邊巔倒的、虛幻的客棧
一直沒有被衝跨

它隻是輕微地
晃動了一下。客棧在水中的倒影
波光粼粼

沒被水流衝跨的,還有客棧背後
晃動的山
和山頂上,晃動的木樓
木樓後麵,是晃動的雨霧
以及,可能在雨霧深處
晃動的神仙

夜色古城
夜霧之下,古城是個夢境
汽車要停在青陽門外

萬籟寂靜裏聽到
一聲咳嗽,暗夜中的城樓
比白天更滄桑
像一個人在沉默中
看見他內心的頹敗

拉杆箱一路碾過
碎石路麵,塵埃尚未落定
出走者和進入者
這座古城都視而不見

古城牆
所有的攻城者都死於虛構的故事
雨剛停,我們就登上城牆
以前要用弓箭瞄準敵人
在那個垛口,我們卻用手機鏡頭
瞄來瞄去。失去了守城將士
這段城牆就像一件雨後的道具
讓曆史顯得不真實
剛認識的夏旭陽居住在古城裏
他像個見證者,指著石頭說
壘在牆裏麵的每一塊
都是明朝年間的
於是每個人都趕緊伸出手
去撫摸那些潮濕的石頭
這樣,仿佛我們就撫摸到了那個朝代
在被時間摧毀的亊物中
仿佛,我們都是幸存者

寫在冬至
你好嗎?聽說今天冬至
我還在客棧,但推開臨水的木窗
天地無雪
季節失去清晰的脈絡
像昨天我失去你的那封郵件

陽河一場夜雨
渡口更清冷了
動蕩的水,有一種來自深處的安寧
虛度的人等在岸邊
那裏有垂向河麵的古柳

想起你問我,是否已到達遠方
我仍不能確定
遠去的事物都不可描述
這是冬至的古城
這個節氣隻剩下它的遺跡

你說,冬至如大年
站在窗口,我是個未歸的旅人
此刻隻看見一場冬雨
在大雪之外
我正遠行,你知道我尚需孤馬一匹

在洞庭湖青山島
冬日的風吹過島上的空房子
和空蕩蕩的濕地
但沒人看見
風吹過一隻巨大的鍾表
時間晃動了一下
仿佛,被卡在什麽地方
失去平衡的天空向水麵傾鈄
就像另一片湖水
遊船正停靠於渡口
幾個遠去的人
在低垂的天邊,越走越小
我們已在島上圍坐
舉起酒杯
寒水蒼茫,心情如無涯的水際
此時堆放在牆角的舊漁具
保持著沉默
捕撈者遺落的生活裏
那些水鳥,正飛過濕地上空
於是,我們用手,指了指那片
低伏於風中的蘆葦

虛度(組詩)  /王登學
和我一樣虛度時光
中年後,朋友越來越少了
看不慣的事情也越來越少了
站在陽台上可以看見雪山
和我一樣虛度時光

想小時候坐在院子裏看到滿天星辰
轉眼就長大了,像日月一樣虛度時光
想去外麵的外麵遠方的遠方,終究還在原地轉悠
看草長鶯飛、看花開花落
和我一樣虛度時光

井挖開了又填上,牆打起來又推倒
把樹木從一個地方移動另一個地方
讓落葉又回到了枝頭
改了一遍又遍的文字回到了原稿
日光燈徹夜未關
和我一樣虛度時光

父母相繼離開了人世,孩子也遠走高飛
一些思念都留在節日裏
和我一樣虛度時光

說了許多違心的話
比如違心的讚美或批判
比如違心的熱愛和厭惡
這些都已被風吹散,生活應該不是這樣
虛無、飄渺、沉默、破碎
一切來不及虛構和荒廢
一切都不及抒情和熱愛
我們都進退兩難,我們都無能為力
和我一樣虛度時光

歲月書
悲傷時,抬頭望一眼雪山,飽含深情
失落時,低頭看一眼流水,滿目柔情
時光啊,總是讓你防不勝防,無處訴說

人間的一些爾虞我詐
好像高低不平的道路,總有人摔倒又爬起
人間的一些傷痕和溫情
好像日光的照耀月光的撫摸,讓你淚流滿麵

歲月喧囂,大地安寧
人生太長,讓人無所適從
人生太短,讓人無從信任

虛度時光
上班,開會
表揚多於批評
抄筆記,聽網課
窗外草坪有了綠意
如果花壇裏花開了多好
陽光落在上麵,蜜蜂和蝴蝶也落在上麵
美好的事物總是短暫的,薄命的紅顏

雨夾雪,天空的拌湯
喂養大地,公園裏那隻喜鵲
每天都把我迎來,把我送走
我大聲地讀著一首詩
”大雪壓青鬆,青鬆挺且直。 要知鬆高潔,待到雪化時。”

如此反常的季節
記起剛剛講過的四個蘋果
亞當夏娃偷吃的蘋果、砸在牛頓背上的蘋果、蘋果手機、廣場舞小蘋果
這麽長的時光,轉瞬即逝
這麽長的時光,都是虛度

山居     /予衣
1
心有靈犀。寧靜或者默契
是一種共識,萬物都用隱身的方式
存在,用存在的方式隱身世外
守護山裏的秘密

每一片葉子都是一個世界
適合無所顧忌的呼吸,懷想
適合打坐,遺忘和長久的沉寂

2
每一聲鳥語
都藏著無邊的遼闊

傾聽是最高尚的修行
洗淨肉身,風引著靈魂
在另一個世界飛翔

羽毛是天空和心靈的色彩
也是遠行的船

3
無需高山。水
會指引我們流向低處

不隻有泥土,沙石,荒草和落葉
每一顆星光都是繁花

與螞蟻為伍
每一顆沙石都是天空和遠方

4
與流水和詩
與雲彩作畫
與自己對飲
與每一片樹葉戀愛
把自己的名字一筆一劃拆散
種在風裏

一棵隱去姓氏的樹
是山裏的主人
也是迷失的過客

5
在自己的詩裏
勾勒一座山,一條河
一座房子,一縷炊煙

回到從前
我們都是自己的孩子
在偷來的領地
虛度過期的光陰

詩酒遠方(組詩) /阿肯
1
那個狂放不羈的人
剛剛合上包漿的門扇
月色泠泠
裘馬沽換的酒
激蕩體內梯次的潮汐
浪花一卷
整個大唐都在搖晃
“好酒
都在酒窩裏”
扶著雕花的欄杆
他笑吟一句

2
古往今來
善飲者都是孤獨之人
他們理解彼此
飲進悲欣
長出春天
有時也長出雨水
長出雪

3
如果
倚了藜杖,掩了柴扉
你正好出了陽關
撣去一身霜雪
掐取唇齒間一闕呼哨
給西風快遞
我的的盧
蹄聲的驟雨定將彈響萬裏凍土
八百裏加急
向你

有時候
的確需要一杯烈酒
倒逼體內越積越多的失望與寒意

4
眼裏林疇如畫
筆尖落日橘紅
冰心早已溢滿玉壺
地平線上策馬而來的人呀

可是洛陽來的故人?

5
青銅到青花
金樽到金杯
二八大杠的鈴鐺蓋到異形的玻璃
古往今來,一切可用的器皿
除了迎納喜樂與憂傷
除了安放芬芳的夢幻的火焰
傾入庸常
均為褻瀆

6
今夜,且滿斟這浩蕩的月色
和著西風入喉
提三尺劍,負二弦琴
門外汗血寶馬在嘶
萬頃雪原在等

天空鋼藍
人間遼闊
群山圍我們而坐
酒甕圍我們而坐
我們互為知己
願意為對方
一次次傾倒自己

一個人的酒歌,眾生的詩(組詩)/薛培新
1.我寄愁心與明月,隨風直到夜郎西。
——李白《聞王昌齡左遷龍標遙有此寄》

詩仙酒。我該把你稱作火焰吧
在我唇齒間蕩漾,生輝。以崇拜者的目光
我凝睇,愁心、明月,千年煆燒後
幽幽地,泛著琥珀黃
倏爾的光陰陳舊,我忽然想起晚來天欲雪
你我在一個叫做龍裏的地方
圍坐火塘邊,手把玉碗
一碗接一碗,喝下人間惆悵和離別
大風從蘭陵吹來,風中飄忽被吹遠了的身影
與時間的對陣,此刻已毫無意義
隻有入喉炙熱的液體,掌控了我們的宿命
我們喚來夜郎
喚來成了仙的筆杆
喚來佩戴閃閃銀飾的苗家姑娘
敲打滄桑的瓦缶,一起唱起古老的祝酒詞
世事薄涼,醇酒暖心
我分明看見,明亮的焰朵從理想的高高碗沿
一朵一朵地升起,照亮彼此微醺的詩心
燦爛,即便如楊花

2.晨集風渚亭,醉操雲嶠篇。
——杜甫《贈李十五丈別(李秘書文嶷)》

來我這裏之前你們要備足詩書和酒
留意彌散夢境裏的鳥鳴與月光
不測江,萬裏船。誰在舞陽河上臨風把酒
誰在黔靈山上擺開草木歡宴
山深,水波晃溢
風物稠厚如窖藏了萬年的陳釀
無邊落木蕭蕭下,那是天地的酒籌嗎
不停地記下秋愁的巡數
誰舉著人生淺樽,裝下風雨,過往與柔懷
艱難苦恨尋常事,又是誰踉蹌前行
尋找夢中老家?蓬萊離我們太遠
長安癡迷豐腴的唐朝不肯開拔
不如暫且駐足這兒
曉嵐作瓦,懸崖為壁
廣廈千萬間,雲嶠可宿眠,風渚亭前呼朋聚友
濁酒杯不停,潦倒都付笑談之中
在虛設的歲月裏,一杯詩聖酒
我們乘風歸去,如何

3.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高適《別董大》

塵路狹窄如刀鋒,行者擁擠
有人春風得意,有人青衫駑馬,有人匍匐叢莽
紛紛滾落刀俎下
而我,獨自背著我的酒葫蘆
我的詩卷,踽踽獨行洶湧人海
一身酒氣,是我抵擋雞蟲白眼的盾牌
一闕長短句,是我劈開不平世道的長鋏
詩家有天子,成聖成仙成佛入道墜魔
酒中有江湖,有乾坤
有家萬裏,有江山社稷
有一個酒鬼無數個詩人的的狂熱和清醒
傾杯一樂,唯有飲者留其名
逆旅百載,無非蜉蝣木槿
酒作穿腸藥,可消去心中塊壘
以詩為尊,睥睨天下而胸懷廣宇
詩尊酒,召喚我身體內的大海
每朵酒花都在澎湃,激蕩,飛揚
直掛詩酒相伴的雲帆

4.昔日茅台酒三家,路人聞香醉籬下。
——周林《無題》

我想三家其一必有你。貴州,仁懷,茅台鎮
赤水河畔,醬酒聖地
楊氏燒坊的四百年醇香漫溢
我騎著高頭大馬,千裏萬裏跋涉而來
隻為看遠方的你民族的你
你傳世的三千窖池
你純正的十萬芳香
我攜詩詞三百卷,你有桂酒三萬觴
我們吟詩,烤酒
濾出人世間最甘冽的詩情與淳醪
在五十三度的時光裏行走,肌膚渥丹身毛輕
風塵可慰,江山可定
滄海桑田不過一具空杯
長江水,黃河浪,天上嬋娟,花間人影
天涯咫尺,盡與我酬和
於是,我酣,我醉,我酲
我醒在你酒香駘蕩的風情裏,一個
遠方的輕柔呼吸,推著我
向更遠方

5.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曹操《短歌行》

黃金的午後,黃金的酒
我們坐在灑滿黃金陽光的小酒館
對酌,悄語,直至無言
一盤鮮辣泡椒魚,幾片濃重的秋味
假寐的貓兒伏在腳邊
一隻準備冬眠的蟲子緩緩飛過頭頂
引領我們去往回家的路
多好啊,此刻的慢
慢得,讓我們忘記了那個真實的獵人
正撒開時間巨網,將我們虜進夜的陰影
我們手捧韶華,飲下落霞孤鶩
飲下潮露苔痕
飲下得意失落
飲下青絲白發
飲下生和死……
多好啊,人生至此夫複何求
此刻我隻想和你虛度光陰
在幽雅細膩的輕抿裏,辛辣嗆人地縱放
也亦如淺吟慢唱
我們是詩的名詞,酒的意指
簡化一部人生辭典
對酒當歌,詩酒趁年華

父親的酒,有一個村莊的詩意和遠方(組詩) /洛陽李易農
這滴酒是小的
這滴酒是小的
是小小的一個淚滴,噙著樸素的歡喜
它以透亮的小,歌頌著陽光和土地

父親用眼神裏的親昵撫摸著它
它泛著草木的清香
如同原野裏的那些柔軟事物
心有所願,形有所真

父親把一滴酒,當做晨起時的問候語
額頭,兩鬢,手心,都因有酒滴的溫存
泛起日子的微光,父親頂著它
鄉村充實的一天,富足而溫暖

從溝底,到坡頂,從禾苗到牛羊
奔忙的每一個腳步,皆因這滴酒洋溢芬芳
多年的苦難,也因這滴酒的期許開出花朵
花朵燦然,屬於整個鄉村的圖騰

一滴酒,它的小給村莊帶來的詩意
是父親握在手心的肯定和讚美
父親一輩子沒有走出過山坳
卻在用一輩子瘦弱的命
供奉著村莊比天空還壯美的遠方

一杯酒,是父親詩意和遠方的參照物
父親愛喝酒,是我們從小就熟悉的
就像我們熟悉父親的疲憊和焦愁,就像熟悉
那些寡淡稀薄的日子,是如何撕咬著
我們的童年

父親的日常,離不開酒的鼓勵
勞作時的疲憊,一杯酒咕咚咕咚下肚
父親還有能把我們舉高高的力氣
少吃一個白饅頭後,父親仍能挑著擔子
飛跑過山梁。酒啊
讓父親有了鋼筋鐵骨

黃昏時,父親用一杯酒敬獻月亮
月光的柔,把父親額頭的苦難一一撫平
父親把對酒說的情話,又以另外一個版本
說給了天空
星兒落了,露水無情地打濕眼角

父親隻有在舉起酒杯時會歌唱
粗獷的聲腔回蕩於田野
在草木的青綠上跳躍,又從石頭的棱角處
彈起

是的,這杯酒是父親生活脾性的參照物
有人通過一杯酒,知曉了父親的喜樂
有人通過一杯酒,敬重了父親的品格
作為兒女,我們理解了父親
因為在他舉起的酒杯裏
有村莊的靈魂,有土腥味的詩意和遠方

太陽授予父親王位
未來給予父親讚美
你看,不畏暮年的父親,又一次舉起酒杯
對我們大喊一聲:來,再幹一杯!

一瓶酒,有父親嗬護的詩意和遠方
在鄉下,簡陋的土房子裏
一瓶酒,有父親嗬護的詩意和遠方

它未曾開啟的瓶蓋,像父親多年來遵守的承諾
不曾有過任何鬆動念頭
父親把它捧在手裏,粗大的關節
握緊著一段歲月的難以棄舎
它新鮮,飽滿,初始,厚重
它靜默,不代表靈魂無助

它的味道,品格和千百種好
在寒風刮起時,父親一遍遍地說起
舉手,感歎,開心的笑
父親也總喜歡用這種詩意表白
述說對遠方不曾泯滅的信念

這正如父親和戰友的情意
如此內斂又有華美的呈現
隻要想起那麽一個瞬間
父親的某些疼痛就可以祛除
就可以又一次重複那些跨步、出拳,踢腿

久遠的青春之樹萌發新芽
父親喜歡凝望這瓶酒。珍藏在這瓶酒裏的光陰
會在夜色裏,展現出它的雋永詩意,和
遼闊遠方

 

遠方和詩(組詩)  /林木
江湖
人在江湖,不漂
逐水而居,睡草墊木板,戴草帽
穿棉織服和布鞋,吃蔬果
給遠方寫詩
但還不能從詩中取回食物

遠方
不論在哪裏,必須有酒
最好是詩仙,詩聖
必須有詩
必須有人飲酒作詩
像一尾魚喝水擺尾那樣自然
每個詩人都是一條莊子的魚

抵達
怎樣才能抵達遠方
顯然不用做太多,甚至不用做什麽
隻需心裏有信仰,每天飲酒作詩
或讓烏鶇領著,去農田幹活
現在是十一月,意象開始在田間聚集
你會聽到從遠處傳來的鹿鳴

隱居
我們來到林中生活
共享河流、風雨、鳥鳴、星空
枝葉篩下陽光,灑在草葉上
雨落在屋頂,像時間的滴答聲
我們擁有自建的一座小木屋
屋內有一張床,一張桌,壁上掛著一幅畫
畫裏鋒利的光線可以披荊斬棘
窗戶麵對雪山,山腳長滿針葉林
晚上點一盞油燈,我懶散地躺在床上看書
你坐在桌前寫詩。來了興致,我彈琴
你吹笛。天冷便在屋裏燃起柴火
飲酒。你愛聽劈裏啪啦的聲響
偶爾有朋友來訪,可能是另一個梭羅
安然。悠然。一周不做愛也很滿足

夢境
和門口的榆樹道別,弓身穿過
夢幻般的森林,直到超越自己的影子
來到河邊,開始唱讚美詩
流水聲像鳥鳴,鳥鳴像來自夢境
因信仰問題我在夢中翻來覆去
掉進河裏,和星星問候
握手,握住了一把鵝卵石

 

 

 

隻想做太陽給月亮提供反光

 

你生在北海之畔
我長在南海之濱
你是一朵桃花,保持原始美的原色
我是一棵不懂如何結果的樹
 

一個情人般的黃昏
顫動遙遠的記憶,在窗前醞釀美夢 
你騎著喜歡飛翔的青鹿
來到夢的門扉,送我一串古錢幣 

 

我們墜入愛河
一起沉沉浮浮最終
你浮在平靜的河麵
我沉入沉寂的水底 

 

你是一朵美麗的人麵桃花
但不適合做樹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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