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娜:你好。
雪梨已進入梅雨季節,也許這幾天連續不斷的細雨把我的心緒淋壞了,不管在什麽場合,我都會突然有了失落感,和莫名的悲傷,有時甚至一整天都失魂落魄,神情恍惚,不知幹什麽好,沒有心思做任何事情。今天我尤其心神不定,煩燥不安,也無心看書寫作,便坐下來給你寫信。我想告訴你一個簡單的事實,我想你。本來在我返回澳洲之前就想當麵告訴你,但每當我想開口時,在你麵前變得局促不安,思維不象平時那麽敏捷。順便問一問,你認為我的思維敏捷嗎?當時我還有一點顧慮,也許這是主要原因,假如你當麵不給我麵子,讓我下不了台,我該怎麽辦?我這人臉皮薄,當不久前一個朋友的妻子在我麵前提到生產的困難時,我還會感到難堪。雖然我在文學作品裏有很露骨的性描寫,或者在信裏會恬不知恥地寫上自己思維敏捷之類的話,但你是否聽到我在你麵前講過?答案肯定是否定的。當我獨處時我是一個人,當我麵對別人時我是另一個人。我跟人說話總是把握好分寸,從不講言重的話,從不講可能會令雙方傷感情的話,當然無意中講出來是另一碼事,所以我也很害怕別人傷到我。雖然我們隻見過幾次麵,對這一點我想你應該也有體會。因為我尊重別人五分,在大多數情況下別人也會尊重我五分。
所以假如我遭到你當麵拒絕,一定無地自容,而且變得更加笨嘴笨舌,醜態百出。即使我不斷鼓勵自己,這世上追求女孩而遭到拒絕的人多如牛毛,我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沒有理由畏縮不前,她不會把你吃了。但自我安慰並沒能鼓起我的勇氣。這是我第一次對一個女孩一見鍾情,第一次向女孩主動示愛,第一個關口就如女人的第一個關口一樣總是那麽難以跨越。說實話我不是怕你把我吃了,真的,假如我不能守在你身邊,看你的音容笑貌,我倒希望能跑到你肚子裏去,先觸摸你的腸胃,然後變成血液,親吻你的心。我相信即使你腸道裏麵的東西也是香的。
就是這樣,很多道理一到了我身上便走了樣。當然你不是個鐵石心腸的人,假如我這麽認為,那就是在貶低你,侮辱你。我相信你會給我台階下。也許你會微笑著,讓人覺得雖然遭到拒絕卻還要露出笑臉。你會讓一個人見到棺材不但不流淚,而且竊笑。就算流淚吧,那也是因為竊笑而流淚,流的是幸福的淚水。你有這個能耐,因為你有那雙眼睛,那雙略帶憂鬱令人失魂落魄的眼睛。事實上,應該有很多人已有過這種體驗,我想。
當然我還可以往好的方麵想,往浪漫的方麵想,我並非沒有這種能力。聽了我的告白,也許你會羞赧地低下頭,默默地接受我的愛;也許你也向我投來愛慕的眼光,甚至主動拉起我的手,像外國女孩那樣,問我愛你什麽。要果真這樣,我會象個神仙,我相信自己會飛起來,飄飄欲仙。我完全有能力作這樣的想象。
但我是個有嚴重自卑情節的人。舉例來說,我從不敢向剛見麵的女人說你真性感之類的話,這話從有的男人嘴裏講出來就象吐口痰,當然現在不可以隨便吐痰,那就象咽口水一樣。雖然我以男子漢自詡,自以為胸懷大誌,不拘小節,瀟灑飄逸,豁達開朗,但我知道,在我內心深處,我有比多數男人更致命的弱點。在學生時代一跟女同學說話便臉紅,和在課堂上回答老師的提問時一樣緊張,我經常罵自己為什麽這樣沒出息,有時甚至怪罪我父母。為了不讓自己陷入這種尷尬境地,我隻好盡量避免和女同學接觸,即使是很醜的女同學,從那以後逃避逐漸成了我的習慣。這種身不由已莫明其妙處於緊張狀態的毛病至今沒有完全改掉,不知你有沒有覺察出來?當然經過這麽多年生活的磨礪,現在已經好多了,隻要不是和一見鍾情的女子在一起,一般來講還能應付自如。說實話,我可以忍受事業上的任何挫折,可以承受背後的一切流言蜚語,但無法麵對別人的傷害,特別是來自我所愛的人的傷害。為了保護自己脆弱的神經不受衝擊,我時常找出各種籍口知難而退。也許正是由於我人格上的這一缺點,我才選擇給你寫信。我不善言詞,寧可動筆,不願說話。
你已知道,我是個在大庭廣眾麵前笨嘴笨舌的人。那天在朋友處遇到你時,你一定已有所察覺,假如你留意到我的話。當別人在高談闊論時,我在一旁靜聽,偶爾插一兩句話,指出一些太明顯的錯誤。雖然沒怎麽說話,心裏老想著這些人的觀點怎麽這麽膚淺。當然和朋友或誌趣相投的人在一起又另當別論,後來我在你麵前也會侃侃而談,也可能給你的是另一種印象。說實話,我和這個世界總有疏離感。我的性格孤僻、乖戾。雖然周圍也有不少朋友,心裏卻盛開著孤獨,現在我在這世上隻有一個可以推心置腹的知已,那是我的影子。不好意思,這裏寫得太文藝腔了。我遠離人群,自我放逐到文學作品中去,和大師們對話,有時甚至有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感覺。我隻會孤芳自賞或顧影自憐,一會兒狂妄自大一會兒妄自菲薄,覺得自己既偉大又渺小,既堅強又軟弱,既恨又愛,正如中國的政策,總是在兩極之間搖擺。要是我的缺點掩蓋了我的優點(有時我很欣賞這些缺點。),我也就不敢給你寫信了。我說過雖然我一方麵感到自卑,另一方我又是個非常自負的人。幾乎學任何東西,我都比常人快,常常無師自通。從下圍棋,象棋,打乒乓球,羽毛球,壁球,到自學數學、理論物理、天文學,再到寫作等等,都是這樣。沒受過專業訓練的人在以上幾項體育競技上不是我的對手。可以說我有點小聰明,學什麽象什麽,可惜雜而不精。我至今還沒有取得什麽成就,所以當我說孤芳自賞時,我更多的是欣賞自己的潛能。我一直以為真正屬於我的生命還沒有開始。
我有較為寬廣的想象空間。有時我說的話不但女人不知所雲,就連聰明的男人也難以理解。我說這話沒有任何貶低女人的意思,隻是以前和我能談得來的人都是男性,你是唯一的例外。至於言外之意,那是我的本意,我就想抬高自己,把別的男人比下去,要不我怎能得到你的芳心?我會對人家說你把常人覺得正常的東西認為不正常,不正常的東西認為正常,你便是正常人。我覺得自己想象力的翅膀比大鳥的翅膀還硬。我的想象力如此豐富,就連大白天也能做美妙離奇的夢。第一次見到你後,我便構思了很多我們之間的故事,不知道你有沒有感應。我是屬於看上去老實,但內心裏有許多陰謀詭計的人。我的那些陰謀詭計並不是要去害什麽人,而是想些對別人無害,對自己也無益的事,比如想象自己做了件好事,為某個女人洗澡,我給她免費擦身,按摩等等。我喜歡免費為人民服務。當然最好她要長得豐乳肥臀,容貌俊俏。在學校裏我就愛把漂亮的女生都變成我的夢中情人。當然在工科大學裏很少有什麽漂亮女生,漂亮女生都在外語學院。所以我隻好把她們美化,把她們身材容貌美中不足的地方進行整容,或拉伸或壓縮,然後編些離奇的英雄救美的故事。現實中的我從來沒有夢中的男主人公那樣聰明勇敢,甚至不敢和女同學講話,當然夢中的女主人公在現實生活中也從沒出現過。直到遇到你。我希望你就是她。有機會認識你,在我充滿挫折和困惑的人生旅途上已是幸運和慰籍。
而且我還擁有男人的深刻,這從我給你看的文學實驗作品(除了詩之外,你認真看過我給你的作品嗎?〕和這封信裏可以窺見一斑。文學是我生命的骨架和血肉。但我在文學的道路上才呀呀學語,這座龍宮如此神奇奧妙,不知能否有緣拾到一枚海貝。我自知功力膚淺,感知力有限,之所以去從事創作,主要是由於內心的不安和騷動。在商業社會中,追求文學藝術需要巨大的勇氣和熱情,甚至需要殉道的精神。我在藝術的波濤中弄潮,即使被淹沒,但隻要能激起屬於自己的浪花,便可聊以自慰了。為了和別人所表現的美產生鮮明對比,我想表現一個醜陋的世界,不知醜焉知美?但怎樣把醜陋的世界表現得完美,需要很多技巧,我要不斷學習練習,使自己成為一個真正的批判現實主義者。扯遠了。我認為一個男人最可悲的是平庸。
你看,好象我在這裏推銷自己,以前我總以為謙虛是中國人的美德,由別人口裏說你好才能令人信服,但我擔心你不理我,所以我替別人說了。而且我並不是隻說自己的好話,我也說了一半壞話。再者我想早日融入澳洲主流社會,因此學得象澳洲人一樣坦誠,我要為中國學生做個榜樣。
寫到這裏,我發覺其實我可以把優缺點一條條列出來,這樣就能一目了然,而且避免信寫得羅嗦混亂。但我寫信從來沒有修改的習慣,我也不能保證後麵的信會寫得清晰明了,勞你費神處請原諒。
而且我還發覺我的陳述隻是一些抽象概念的拚湊,隻有骨架,沒有血肉。這裏我想我能有所作為,我可以把以前的經曆更加詳盡地描述出來。
我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呢?其實我什麽也不是,大學沒畢業。請注意我前麵說的不是假話,我讀過大學,但沒畢業。從邏輯上講,前者包括後者,這在邏輯數學裏有個表達式,什麽集合子集之類的,我不想寫出來,否則你還以為我有意賣弄學識。我又沒拿到學位有什麽好賣弄的?但在修完工程數學之後,我自學過數學和物理,就在那所大學裏,一所著名的工科大學,位於中國一座風光旖旎的海濱城市。在那裏我愛上了大海,夏天經常去海灘遊泳,和海水嬉戲。在雪天裏我喜歡獨自去海邊漫步,傾聽海水的呼吸,任雪花落滿全身。我在跟你講讀書的事,卻心不由己地寫到大海,可見我對大海的感情,在認識你之前,大海就是我的情人。可惜我沒有畢業。我在作自我介紹時用詞羞羞答答,不象象我這樣自詡為男子漢的人所作所為。那我就直說了吧,我是大學肄業的。還是有點拖泥帶水的,不痛快,不幹淨是不是?我是被學校踢出校門的。終於說出來了,自我揭穿了一件醜事,我頓時感到順暢,好像蹲在廁所裏好不容易把體內的汙物排掉。對我來說,這是一個可喜的進步。
下麵我務必要澄清一下,大學沒畢業並不說明我比那些拿了學位的人要愚蠢些或者什麽的,其實並不是因為我人笨,我在前麵已經說過,完全不是那麽回事。我既懂得邏輯學,又會下棋打球,又會舞文弄墨,你可以斷定我並不笨。我隻是厭倦了學校的生活,特別是那種填鴨式的教育方法和必須通過的愚蠢的考試。當然對於那種教學方法,我們很難把責任推到老師身上,他們的老師也是那麽教他們的。而且這種現象不隻是社全主義中國才有,來澳後我發覺在澳洲也同樣存在,而且將繼續存在下去。在此我不想借題發揮,評擊現代教育的種種弊端,比如說這種教育遏製創造力,隻能把人訓練成專業機器人,這是在浪費生命,謀殺生命。這樣寫來很象有關教育論文。我隻是覺得這種教育方式不適合我的口味。你難以想象當時在學校裏我有多麽壓抑,簡直比性壓抑有過之而無不及。
老實說我是挺著胸膛走出校門的。但我也並沒把它當作一件光榮的事,在認識或不認識的人麵前有意無意地炫耀一番。我從來沒有那樣做過。老實說當我知道那個學期有三門學科不及格時,接連幾夜不能入睡。我覺得我往後的生活將發生巨大變化,這種變化果然如約而來。
離開學校之後,我寂寞的靈魂便開始在嘈雜的世界裏遊蕩。我無法給自己定位,找不到自己的歸宿,我不時產生懊悔之意。也許我這人就是這樣,在學校裏不自在,在社會上也不快活,似乎這世上沒有我的立足之地。我對父母和別人的說教不願聽,自己又不知道做什麽,怎麽做。
你可以想象當時我父母的反應。他們隻有我這麽個寶貝兒子,他們雙雙又是中學教師,雖然他們沒有望子成龍,但確實希望我能飛上天空,高高在上。但希望大失望也大。從那以後,他們在同事、朋友、敵人麵前再也抬不起頭來。我父親有事沒事就對我發脾氣,把我當作出氣筒。他起先還知道壓低聲音,漸漸的噪門越來越大,有次喝了些酒更大聲囔囔起來,讓鄰居聽見了。他正處於更年期,受到這一事件刺激,隻好經常借酒澆愁。我父親還問過我母親是不是我小時摔下來把腦摔壞了。我五歲時從樹上掉下來,頭碰到石塊,很奇怪,沒有流血,沒有腫起來,而是凹進去。腦摔壞了還能考上名牌大學?我母親不信。說不定潛伏了多年現在才犯了,我父親又說。母親沒有回答。從那以後我也開始懷疑自己腦子有問題,但我也經常懷疑別人的頭腦有問題,在現代這個病態的神經錯亂的瘋狂的社會裏你不可能頭腦沒問題。
我太令父親失望了,我差點覺得自己是個不孝的兒子。
我父親在學校裏表現非常突出,我這麽聰明我父親也不會差到哪裏去,我的才智大部分從他那遺傳來的。隻因成分問題當年沒有考入大學,畢業於什麽雜牌學校的他,雖然教書懂得啟發誘導,而且任勞任怨,調資升職卻總是落在人後。所以當他的兒子考上名牌大學時,他樂昏了眼。當他看完我第一學期的成績,便跟人講我門門是A,隻有黨史和 體肓考了個B。他說,他並不希望我成為曆史學家,我不是那塊料,至於體肓,我那瘦弱的身子,能考個B已超額完成任務。你不能指望一隻小貓吃大老鼠,是不是?他問。他還說很可惜,我沒有考個第一名,有個學生每門都是A,但數學考了個C。有個同事說數學是主課,隻考了C,哪有資格當第一。他聽完胡子便往上翹。
頭兩年我的學習成績在班裏名列前茅,所以當我把第三年第一學期的成績給他看時,他嚇了一跳,我有一門不及格。當然假如他知道我連那門任課老師的影子是什麽樣子都不知道,而且沒有做過任何作業題時,也許他就不會那麽震驚了。
那時在學校讀書無非是死記一些公式和原理,然後再運用一下,甚至不必靈活,就這麽簡單。所謂複雜和困難的也無非是運算認真點,不要出差錯。大家對學分都很重視,有時為了一分之差,一天找幾趟老師,有的還鬧到係主任那裏,隻因那樣會影響他們評上三好學生。
我們學校的教育不把人性放在眼裏,隻把應試、適應社會、謀求職業作為目標,使學生的頭腦中充滿死記硬背的知識,這還是教育嗎?難怪愛因斯坦說過忘記課堂上所學的一切,剩下的才是教育。教育的目的是讓學生擺脫現實的奴役,而非適應現實;教育的本義是要使學生的天性和與生俱來的能力得到健康發展,而不是如把東西裝進一個容器一樣把知識裝進頭腦;教育的真諦不是灌輸知識,不是傳授知識,而是要培育智力活動的習慣,培養好奇心和理性思考的能力、獨立分析判斷和解決問題的能力等等。智力上的素質顯然是不能像知識那樣傳授的,這給教師提出更嚴峻的挑戰,我們學校裏的絕大多數教師無法勝任。知識的細節很容易忘記,一旦需要它們,又很容易在書中查到。所以把精力放在記住知識的細節,既吃力又無價值。而且教育要培養自學的能力和習慣,在大學裏隻能呆四年,生命裏最有創造力的時間要靠自己去學習。一切教育都是自我教育,一切學習都是自學。你看,我不自覺地又在這裏發一通有關教育的謬論,你可以想象我對現代的教育多麽恨之入骨。
我自覺是走在時代前麵的人,但終於因走在太前麵而落伍。當別人在為考試的分數而奮鬥時,我在做著一個未來傑出的科學家所該做的事情;當別人想當科學家時,我想去隱居,或到山區當農民。當多數人思想還很僵化時,我已很自由開放;當別人自由開放了,我又開始想約束自己。我就是這麽一個與時代脫節的人。
那種教肓對我來講變成難以忍受了。通過課外閱讀,另一個廣闊的世界展現在我麵前,我浸泡在書海裏,沉醉在數學,理論物理,宇宙學,文學,藝術,心理學,哲學等等學科之中。正如蒙田所說:學習不是為了適應外界,而是為了豐富自己。我正朝著那個目標邁進。同學們見我一天到晚呆在圖書館裏,而考試成績卻直線下降,不知我在搞什麽名堂。有人說我是不是失戀了,這些人懷疑我在暗戀某個女生而無法自拔,那種事在那個年代時有發生。也有人擔心我可能著了魔,犯了傻,甚至會得神經病。然後我就被開除了。但我昂首挺胸走出了校門,也昂首挺胸走進了家門。左鄰右舍看不出邁著這種腳步走路的人會是被學校踢出校門的。但他們看我不去上課便在背後竊竊私語,他們向我父母打聽以示關心,我父母告訴他們我因病休學了。但我想他們並不相信,他們從我走路的姿態,從我父母的眼神,以及他們說話時閃爍其詞,特別是我父親突然變得駝背彎腰的樣子,看出背後隱藏著什麽不可告人的密秘。畢竟紙包不住火,而且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而且我父親酒後大聲囔囔,不久事情的真相便大白了。有人對我回來後昂首挺胸的樣子和對我父母的慌言比我被學校一腳踢出校門這件事本身更加鄙夷,這些有正義感的人們總是不失時機地表示他們的正義。也有人為我惋惜,說我們這個院子就我考入這麽個名牌高等學府,但卻被開除了,誰能料到呢?誰能料到什麽時候有天災人禍,什麽時候會改朝換代?什麽時候天上掉下來一條魚砸著你的腦袋?而我對這件事沒有懺悔,我把自己當作一個被戰敗的英雄。
也許在你眼裏,我是個自甘墮落,不求上進的人。是的,我並不否認,我從不嫉妒任何人,任何事,我從沒成為嫉妒的犧牲品,誰誰發了大財,誰誰當了官,和我毫不相幹,我的感情中隻有可憐和可悲。我憐惜和悲歎社會裏那些畸形的動物,隻有畸形的動物才會為錢財和名利不斷采取行動。我隻會對那些對生活抱著嚴肅態度,有使命感的人深懷敬意,例如那些為美學、道德、宗教而生活的人。而我做不到這些,我自己隻能用開玩笑,用俏皮話,用插科打諢來討生活。其實明眼人能看出在我的嬉笑怒罵中有悲天憫人的情懷,表麵嘻嘻哈哈,但笑聲中有許多眼淚往肚裏流去。在生活中我有自己的追求,我既沒有憤世嫉俗也沒有玩世不恭,我希望生命能吐出獨特的芬芳,我想象你這麽聰明有智慧的人不會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照這樣寫下去,這封信會變得過於冗長。我就是這麽陶醉在自己的故事裏,在這孤芳自賞,或顧影自憐。當我寫作時往往就處在這樣的狀態。或許由於淡忘,或許由於失卻,曾經擁有的一切,現在都顯得美好珍貴。它們在我的腦海裏烙下深深的印記,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在喧嘩熱鬧的場所,時常會在我的腦海裏萌動,輕輕搖曳,在海麵蕩起陣陣漣漪。 感覺自己開始寫小說了。
你是否覺得我的骨架裏已有了血肉?以後假如有機會再帖上一張皮膚,安個心髒,穿上衣服,戴上帽子等等,我就會像個人樣了,現在還是不人不鬼的。下麵我就長話短說,在那種環境下我實在無法生活下去,我不知道去哪裏當農民,正好有個朋友要求澳洲,便和父親達成協議,從他那拿了點錢,又借了點錢,出外留學。其實是以學習為名,出來打工。在我拿到簽證之後,我父親的腰板又挺直了,走起路來鼻孔朝天,畢竟我是我們院子裏他的學校裏第一個出國的子女。
就這樣,一個涉世未深的年輕人獨自走上了社會,在一個和社會主義社會完全不同的社會裏生活,接觸了許多來自三教九流的人,真正體驗人生的世態炎涼,大大開闊了眼界。人生是一個解不開的謎,歡樂也罷,痛苦也罷,孤獨也罷,失落也罷,都是生活賜給我們的不同品味的佳釀,我敞開胸懷高歌暢飲。就這樣,一顆寂寞或不甘寂寞的靈魂在吵雜世界裏遊蕩,隨它飄到哪裏,不管能不能找到歸宿,一邊吟詠一邊流浪。 對不起,我總是改不了文藝腔。
按理說象我這樣自命不凡的人在澳洲要找個女人結婚並不困難。我生理正常,沒有什麽病,隻是瘦點,精力卻特別旺盛,有時和別人一樣很隨便地感冒打噴嚏,僅此而已;精神壓抑時,也會生出病來,這叫沒病找病,自己願意,怪不得別人。而且我在本地已是個小有名氣的作家,雖然這個頭銜並不值多少錢。但我和身邊認識的女人之間不能產生共鳴。我不是說和男人便能產生共鳴,我不是那個意思。隻是我還沒有找到令雙方情投意合的伴侶,異性伴侶。我們往往隻是一廂情願,孤掌難鳴,要不她有意我無情,要不我有情她無意。
當然你並不指望我還是個童子身,我想這點我要向你開誠布公,假如給了你這種錯覺,我請求你原諒,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騙你。我曾和兩個女人有過關係。從我為人處世的一慣行為來看,我不會對你隱瞞任何事情,一個我所鍾愛的人,不是這樣做會對不住別人,而是首先對不住自己。第一個姑娘,和你一樣很有靈性,我的意思是說她不是那種隻關心車子、房子、孩子的那種女孩,比較注重精神生活,比較有趣味。我們第一次單獨見麵她便和我擠在一個秤上稱體重。那天我先站上去,我那時還沒學會女士優先這一習慣。她說你不要下來,我們兩個一塊稱,這樣隻要扔一次硬幣便可知道兩個人的重量。你看女人多聰明,象我這樣心術不正的人都沒想到。她這麽說我就不好意思下去。她站上來,她的胸前太偉大了,我差點被擠下去。為了能站穩,我隻好摟著她的腰,側點身,但幾乎還能感覺到她的心跳。幾天之後,在我住處我給她看一首情詩,她以為我是寫給她的,其實不是那樣,是我的舊作,寫給所有情人的。看完她便在我的麵前含情脈脈,問我什麽時候開始暗戀她,她很榮幸給我帶來靈感。我還來不及回答,她又說我真的好感動,你在我胸口摸摸看。說完便拿起我的手放到她的乳房。在那種情況下,我要是再不做些表示,那就太不近人情了。後來她問我她的乳房是不是和葉子梅的一樣大,她說有人這麽誇獎過她。我說我沒摸過葉子梅的乳房,不好作比較。因為她太主動,可能就是這個原因吧,後來我並不愛撫摸她的乳房。我還跟她說摸她的乳房時我的感覺就像小時摸著裝著豆漿的袋子,她聽完很生氣。其實她的長相除了牙齒之外無懈可擊,簡直可以跟你媲美了,特別是那雙眼睛,幾乎和你的一樣有些憂鬱令人神魂顛倒。我們有時一邊做愛一邊背詩,應該說我們有過許多難忘的記憶。我們交往了一年多。原以為她出汙泥而不染,後來發覺她還是很實際的一個女人,其實不論多浪漫的女人到頭來還是實際動物。我們有許多共同興趣,除了物質之外我可提供一切她所需要的東西。其實她也不注重物質享受,如名牌服裝鞋子提包之類的。當我考慮到她的名聲,而提出要和她結婚時,她猶豫了,她說希望擁有一座物業。這本身無可非議,我也想擁有一座自己的房子,假如條件許可的話。我知道她是在婉轉地拒絕我,那次拒絕對我一點也不難堪,我們已經太親密了。我仔細想想她確實也不合適。我們繼續住在一起,但那性質有點不同了,隻能說在一起玩玩而已。在我之前她跟好幾個人玩過,她喜歡自由,別人無權幹涉,我也就毫無愧疚之心。我跟她說我們不是毫無希望,假如哪天我發了橫財,或中了大獎什麽的,我就可以買一座房子。財神爺沒有看上我,最後我們隻能分道揚鑣了。我還和一個被澳洲人強奸過的女孩有過荒唐的兩夜情。但她太玩世不恭了,幾乎要強奸我,可能是為了報複吧。但我暫時不把細節告訴你,等時機成熟時再說,那實在有些瘋狂。
當我的朋友知道我對你的感情後,問我何必要到國內尋尋覓覓,真是自找苦吃。一來婚前接觸不多,了解不深,要是婚後發現雙方在性格誌趣等等方麵不合,鬧離婚豈不可惜?再看看手續多繁複,更不用說有人利用婚姻作跳板,要是運氣不好給你碰上,錢財兩空,你該怨誰?為什麽要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這看法不是沒有道理,但我還是選擇了這條路,或許我已別無選擇,這就是我的命運。我對自己說就賭一次注吧,這是我人生中的一個大注,我把愛情和婚姻都押上了。為了幸福,為了尋找生活中理想的伴侶,我選擇冒險,我不願湊合。
下麵我給你講個故事。我有個朋友,他有過一段這樣的經曆,他給心上人去信,說他怎樣地愛她,離不開她,還談到他們平時不談的話題,向她展露了內心深處的許多隱秘。他說你跟了我,可以過上清靜悠閑的日子,但不會很富裕。算命先生說我是個漏財相,其實到目前為止,我還從來沒有多少財產,因此也就無財可漏。以後即使發了橫財,看來也難以守住,除非把這筆錢全部放在你的名下。我也做過生意,想開創一番事業,過過自己當老板的癮,而且不必看上司的臉色行事。但我發覺我不是這塊料,你不能指望一隻小貓吃大老鼠。你願意和我一起過清閑的無憂無慮的日子嗎?我還給她寫了幾首情詩。在最後一封信的結尾他寫道:在人生的旅途中,我們也許隻是萍水相逢,也許會是好朋友,也許會衍生出一段美麗的故事。
那確實是一段美麗的故事。她想了三天之後,答應了。見到她時他注意到她略帶憂鬱的美麗的會說話的大眼睛已經噙著淚水。她點了點頭,淚水便如一串珍珠掉下來。女人真是水做的,我想。他趕緊俯下身子,用嘴唇把淚水吸幹。我覺得那淚水不是鹹的,而是甜的。他又吻她的眉毛,額頭,耳朵,脖子。她抱住他,抱得緊緊的,說,我不知道為什麽愛上象你這樣不務正業、遊手好閑的人(她說得太對了,寫作正是不務正業〕。他捧起她的臉說,我更加愛你,因為你哭後變得更溫柔,更可愛,更美麗。你以後便可以經常欺負我,她說。口裏雖然這麽說,但直覺告訴她他們在一起會很幸福,假如他們隻是為了愛情而活著,他們會永遠幸福。
他不再答話,隻是定定地望著她。她是高貴的,即使平庸的東西,比如那眉毛,到了她身上便顯得高貴了。她又是溫順的,在他懷裏,她溫順得如一隻波斯貓。他看著她,她裸露的臂膀圓潤光滑,他想那隱藏的部位一定更是潔白如雪。他聞著她體內散發出的女人特有的體香,注意力被她的胸部所吸引,她的胸部在急促地起伏著。我想香氣就發自那裏。沉浸在愛情中的少女因興奮而雙頰發燒,臉上閃著光澤。他又俯下身去,這次他吻了她的嘴唇,她的整個身子都在顫懍。他感到從未有過的幸福。他的全身充滿了力量和勇氣,他可以毅然地生活下去,用感情去戰勝理智的挑戰。他要去挖掘那埋藏在心底的愛。這一吻之下,我知道他的生命可以輕易延續了。
但他還是欺騙了她,他沒有勇氣把整個靈魂放在她麵前。在那封信裏,你已在不知不覺地掩蓋粉飾缺點,誇大優點。即使在講自己的缺點時,也是在誇耀自己。假如他給她留下了好印象,那隻是表象。你不能不欺騙她,你的潛意識也知道這一點,你怕得不到她。為了她,你可以去做任何事情,可以去欺騙,可以去犯罪,因為你太愛她了。和許多人一樣,一方麵你想追求自己理想的生活,發掘自己的潛能,但同時又擺脫不了塵世的羈絆,在入世和出世的狹縫裏掙紮。在商業社會中,傳統的人文價值觀念已蕩然無存,人人唯錢是問,唯利是圖,對人生價值意義的追求早已沒了市場。他經常感到矛盾和困惑,進入猶豫不決,進退兩難的境地。在時間的侵蝕下,思維的銳角被磨得圓滑,一方麵變得老於世故了,另一方麵又變得消極虛無。這就是世間許多自以為懷才不遇的人的結局。假如她看到你生活中的陰影,那撕下麵俱後的本來麵目,那內心世界裏一片荒涼的景象,你用一根腐爛的繩子維係著生命的同時,又是如何地摧殘自己的生命,你給人正麵的印象如友善、進取、幽默隻是金裝。假如她知道了這些,她將會瞧不起他,離開他。他不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既缺乏勇氣,又不能熱愛生活,在這荒誕的世界裏頑強地生活下去。你想逃避,想放棄。現在假如失去了她你便失去了自己,失去了整個世界。你還得欺騙下去,而那個陰影,在以後的日子裏並沒有消失。正是因為這個陰影,最後她選擇離開了他。
這個故事放在這裏有點不倫不類,我又看了一遍,還發覺人稱代詞混亂不清,卻一時不知如何更改,也沒心思去改,隻好由它去了。
我沒有介紹我朋友的背景,這樣寫來你一定覺得很抽象,我不想多作解釋。這個故事可能發生過,可能正在發生,也可能今後會發生,也許純屬虛構,這都無關緊要,關鍵的是背後含義。
寫到這裏,還很少提到你,看來我真的是個極端的個人主義者,我就是這麽不可救藥,可能的話總是讓自己扮演主角,甚至唱獨角戲。但象你這樣聰明的女孩,我相信你已看出我身上的許多缺點,也許比我自己了解得更多,這就是所謂旁觀者清,特別是象你這樣敏感的旁觀者。
你是我所認識的唯一一見鍾情的女孩。你應該感到榮幸,當然不是因為我愛上了你,而是由於你的可愛。對我來講初次見麵便墜入愛河,真是沒有出息。那天起先我和你所談不多,隻是在遠處斜眼注視你,這正說明我已愛上你。假如我當時和你無拘無束,海闊天空地瞎侃一通(單獨和女孩談話時我已磨煉出這種能耐),那麽今天我就不會給你寫信了。記得在你麵前我腦子裏曾兩次出現空白,完完全全的空白。我想回答你的問話時,突然間什麽也記不起來,而你所問的那些問題我是非常熟悉的,諸如我在澳洲生活了幾年之類的。我自己都想象不到會緊張到那種程度,就差沒把自己的名字給忘了。這種空白,在最後一次見麵我想向你表白我的愛意時也出現過。這世上美麗的女孩雖然不多,但還能遇到,有靈性,有悟性的女孩就少了,美麗且有靈性和悟性的女孩則少之又少。你身材窈窕,容貌秀美,心靈手巧,興趣廣泛,情趣高雅。我想象你這樣美麗動人的女孩,一定有不少象我這樣自命不凡的男人追求。我不知道你心中的白馬王子是哪一類型。也許你有少女浪漫的情懷,你心中的他應該是英俊瀟灑,高大強壯,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知書達理,博學多才等等。你有權利選擇世間最優秀的男人。過了二十五歲之後也許你的標準有所變化,但你和多數中國女孩不一樣,身份和金錢沒有成為擇偶的第一要素。我知道自己是半斤還是八兩,即使在我最神智不清時,我還有這點自知之明。我沒有財富,沒有魁梧的身材和英俊的容貌,本來不該心存奢望。要不是你說過喜歡我的文筆,我不會作非分之想,我會把愛埋在心底。但我覺得我不該把你和一般女孩相提並論,那樣做我也是在貶低你,侮辱你,我前麵說過我不該這樣。你在我的印象中是個外秀內慧的女孩,你更注重自己和未來配偶的精神世界和內心生活,你屬於極少數既精致又別致的女孩之一。希望我的判斷是正確的。它隻能是正確的。
記得有一次在公園裏散步時,你問我什麽動物看上去最有趣,我說人。你說對,但還有猴子,猩猩,它們都有那種無聊厭倦的表情。你還告訴我你在海邊看到一隻鳥追逐另一隻鳥,前麵那隻鑽到海裏,後麵那隻也跟著鑽進去。被追逐的那隻先鑽出水麵,走到岸上。等後麵那隻也鑽出水麵時,前麵那隻飛走了,而後麵那隻因為羽毛未幹,沒法飛,眼睜睜地看著,顯出惋惜和無可奈何的樣子。你的故事深深打動了我。我自詡是個寫小說的人,但對生活的觀察沒有你細致入微。
我再假設你嫁給一個富人,雖然生活過得比較舒適,但不久你就會感到孤獨、無聊、厭倦。他們身上散發出的金錢味令你嘔吐、窒息。我不想說無商不奸的話,但他很可能對你不忠,而且都有暴發富的心態。你不屬於他們那一類,你和他們不在同一層次,同一境界,和他們無法溝通交流。你們有完全不同的興趣和愛好,他們不會喜歡文學,文學是什麽東西,值多少錢?假如你被同化,也被物質和金錢束縛住了,也變得庸俗不堪,那將更為不幸,你也變成了商業社會的奴隸,失去了自由。在精神貧乏,物質富足的年代,假如你想嫁個富豪,那滿街都是,唾手可得,你早已結婚生子了。在精神財富和物質財富不能兼得時,我相信你寧可選擇前者。
我深知,在這充滿愚蠢、貪婪和災難的世上,要想內外美達到統一是多麽的困難,它簡直就是個奇跡。在不再夢想奇跡的今天,我在祈求我們之間的奇跡發生。
但在熱戀中的男人是傻瓜。假如你也在戀愛之中,我相信你也願意聽傻話。當然要是你沒有任何意思,千萬不要因為這封信讓你良心不安,而產生同情憐憫之心。我相信上帝可能不但給你美貌,還給你美德,而我卻既無德又無貌。仁慈的上帝有時就是這麽不公正。對於有這種心腸的人我萬分欽佩,這種人在世界上已成為稀有動物,要嚴加保護。但我反對把這種崇高的感情施舍給我,我這人信奉無功不受祿,而且我要保持一個人起碼的尊嚴,雖然我的虛榮心在你麵前已土崩瓦解,但我必須保持那可憐的自尊。選擇給你寫信,我就準備好承受一切打擊。至於我愛上你,那當然不是你的過錯,也許我上輩子欠你的情太多,要怪也是怪我自已把持不住,欲心不死,六根不淨。
寫到這裏,我又從頭看了一遍。對於信中思緒紊亂,條理不清,喧賓奪主,我不想多說了,好在那並不是我腦中的意識流。隻是對那語調,那敘述人稱和語言的不斷變換,我要作點說明,我想那多半是我以前的寫作嚐試留下了痕跡。而且我在寫信時,被電話打斷了三次,其中一次有人要向我推銷保險;被來訪打斷了一次,有兩個會講一口流利中國話的洋人要向我傳教,他們自稱是來自美國的摩門教徒。當然還要燒飯,吃飯,還有其它一些瑣事侵擾,所以這封信是在不同的精神狀態中斷斷續續寫完的,難免有許多缺憾,就讓它保持缺憾美吧。
似乎我要再寫點什麽。我這人不但性情孤僻、乖戾,而且自由散慢,缺乏毅力,不能強迫自己去做不感興趣的事情,例如在大學裏,考試前假如我能靜下心來做一個星期的功課,我相信是可以通過的。我的所作所為受興趣驅使,我喜歡的都是單槍匹馬單打獨鬥的活動,例如打羽毛球乒乓球下棋之類的,這和我在生活中喜歡獨來獨往有很大關係。在團隊的活動裏我和其他隊員配合不夠默契,這和我的思維不是超前就是滯後有關。你一定奇怪為什麽我現在每周都會去踢一場足球,那不隻是為了鍛煉身體,更是為了培養合作精神,為未來的小家庭生活作準備。在學校裏隻有上體育課時我才會踢足球,而且在球場上總是發揚謙讓的精神,牢記友誼第一,比賽第二的教誨,這些教誨在我喜愛的活動中會被拋到九霄雲外。我一直覺得足球是一種野蠻的運動,需要太多的體能,有太多的碰撞,後來我才發現那還不是最野蠻的,當之無愧最野蠻的球賽應屬澳式橄欖球。而且我做任何事情總是想到責任,我不但要對自己負責,還要對他人負責,擔心球賽因我而輸掉,這種心理壓力使我那本來就不好的技藝更得不到發揮,這些壓力超出我所能承載的極限,既然承擔不起,就隻好放棄。現在我在改變。我想夫妻生活不但需要愛情,也需要體諒、寬容、忍讓,更需要配合,最好有一種默契。我既然想結婚,就要在很多方麵做出努力,改變自己。為了愛情,除了保留不能改變的那部分自我之外,我願意為你改變。
我拐彎抹角說了那麽多,該說的還沒有說出來。我還是說了吧,憋在心裏不吐不快,我必須把心中的陰影趕走。我還有一個缺點,也許是最致命的,我現在缺乏年青人的熱情,聽起來是否覺得有點老氣橫秋?我是覺得老了,澳洲強烈的陽光容易使人變老,而且精神比身體老得更快。我現在很虛無,心中有一片不毛之地,需要宗教信仰,精神麻醉,我近來看了不少佛教和基督教的書,社會前進的潮流無法推動我前進。也許我根本就不適合過家庭生活,我該出家做和尚,到深山老林或者孤島上去隱居。我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是我知道我還能愛,也需要愛。阿娜,我愛你,從骨頭裏愛你。你可以對我的愛置之不理,也可以輕視它,但不要懷疑我的感情。我現在就能感覺到自己的愛在血液裏流動。
我是不是很古怪?你以前認識象我這樣的人嗎?你是否覺得我象個從外星來的怪獸?不過你不要害怕,這種怪獸不會吃人,和這種怪獸接觸,會給你的生活增加樂趣,說不定你還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以後,假如還有以後,我將繼續不斷地向你暴露自己的靈魂,讓自己不同層次的靈魂一次次的曝光,用光波去撞擊你的心靈深處。
今天不能給你寫詩了,寫到這裏,我已是精疲力竭,有大病初愈的感覺,也許因為我的感情投入太深了吧。似乎我已從肩上禦下了重擔,但心情卻一樣沉重,那重擔仿佛又壓在另一個肩上。透過窗外細細的雨絲,我突然覺得眼前的世界不再是圓的,而是方的。
此時我又想起你說的那兩隻鳥。我想可能你理解錯了,他在追求她,你看到他在猶豫,他受到挫折,他考慮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振翅飛向天空,繼續追下去,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會一直追下去。我太羨慕那隻鳥了。
這封信寫得太長,開了頭就一發不可收拾,簡直可以當成一篇短篇小說讀了,希望不是太乏味,希望你能耐心讀完。
現在我如一個罪人,等待你內心仁慈的法庭公正的判決。
愛你的邁克
(13850)
就這麽走下去吧,,,活出那個唯一的自己,,,我們一起加油,,,
給仁兄拜個晚年!
有真有假的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