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 砧板 於 06-07-31 22:49:28
忽然想在半夜到門外去透口氣，不期然碰到一位納涼的老人（似乎各個國家都差不多，老人喜歡在夏夜
的晚上搬張椅子獨自坐在戶外的台階上納涼賞清風 ）。平時出門的時候偶爾會碰見這個老人，打過招呼，在這種情境之下，自然就搭訕起來。老人先是說夜色很美，然後呷了一口啤酒，我附和了一下，說外麵很清涼，談話自然而然地就開始了。
老人說，昨天我在這裏碰到兩個警官，他們告訴我不能在外麵喝酒。我一愣，老人也發現了突兀，想解釋，卻從更突兀的地方開始解釋，他說：很抱歉，我有警察背景，我年輕時候做過警察。昨天碰見的警察年輕，不知事，他們要我回到house裏麵去。我問為什麽，他說這外麵屬於市政財產，公共地方，不能喝酒抽煙，而紐約市的公共場所還同時受到紐約市和紐約州雙重法律管製。我點頭表示懂了。老人餘興未消：現在的警官有文化，他們上警校，或者上警察學院，有知識，但是他們還是太年輕。有的警官就不一樣，前兩天我碰到兩個警官，其中女警官叫蒂芬尼，愛爾蘭人，很漂亮，我認得她。他們對我就不象那兩個年輕警官那麽生硬。我在夜色中會意地笑了，美國警官也走後門的嘛，當然我掩飾住自己，繼續對老人表示理解。
老人話匣子打開了，他說，我不再那麽愛美國了。我小時候，我們沒有電視，沒有電話，沒有DVD，可是我們生活的很快樂。你看現在路上車輛少多了，可是白天不是這樣，前兩天就在前麵的路口，出了車禍，兩個大人三個小孩進了醫院。說到這裏，老人忽然用一隻手掌捂住雙眼，輕輕地揉拭了一下，一時語塞。等他放下手，我清楚地看見他眼眶裏滲著淚花。我不免覺得一點感傷，為了老人同情他人的情懷，也為了老人麵對越來越現代，但也令他越來越陌生的環境而生的感傷。
老人繼續說，越南戰爭前，美國多好，我熱愛那時的美國。可是後來一切全變了，你看現在有那麽多人恨美國，北朝鮮，巴勒斯坦，伊拉克，阿富汗，整個穆斯林世界都恨美國，每天有美國年輕人在阿富汗和伊拉克被殺。我不再那麽愛美國了，我不需要電視，電影，也不需要百老匯歌舞和音樂，也不需要博物館，我要從前那樣的美國。。。。。
夜深了，我問老人，你經常在外麵呆得很晚嗎，他說不總是這樣，但是經常，他年紀大了，一天隻需要睡眠7個小時就足夠了。但是有人還在為睡眠六個小時而掙紮，因為他們打兩份工。我向老人告辭，他表示理解，對我說：我知道，我知道，年輕人需要更多睡眠，需要8－10個小時，可是他不知道我其實不年輕了，嗬嗬。
這是我第一次和一個素昧平生的普通美國老人靜靜地聊天，沒有任何預案，沒有任何目的的閑聊，卻讓我在如此短的時間裏，窺見了美國老人內心深處的寂寞和無奈。關於老年人麵對變動不居的社會而產生心理上的不適應，我早就從教科書上讀過無數多遍，可是如此真切地感受這個社會問題，其實還是第一次。
我盡量平實地記錄我感受到的，不知大家讀過會有什麽樣的感想，反正我想到了無論製度，文化如何地不同，不同社會中的人相似性遠遠多於差異性。每個人都有老去的時候，有一天也許都會處在老人這種除了對眼前變化著的社會發出無奈的感慨之外，什麽也不能做的境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