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你，到永遠

那年的夏天，每個星期天的早晨我都會跟爸爸去我中學旁邊的農貿市場，爸爸買菜我就一個人閑逛，這個早市一到天暖時其實每天都有，為了不影響市內交通，隻允許3個小時，從淩晨5點開始，平時到了8點左右我上學的時候就散了，隻有周末時間會長一點。那時候賣東西大多是附近的農民們，東西包括個種小手工，飛禽走獸，和城裏少見的農家樂小吃，逛的人自然是周圍的居民。

z和被我稱做小打手的一高一矮的兩個男生在那寫生，他們總站在一個地方，一隻手裏撐著一個硬皮夾子另一隻手握著黑炭筆在紙上飛快地畫著，全神灌注，時不時抬起頭似乎沒有目的地掃一眼來往的人群。夏日的晨光灑在每個行人的臉上，一抹的金色，z的額頭滲出一排晶瑩的汗珠閃亮著象集市上野花帶著的露水。從小愛亂塗的我對畫畫有著不同常人的情節，每次我要走上前伸長脖子想看z在畫什麽，他好像就畫累了要休息似的合上本子看他的同伴做畫。發現我站在一旁，z對我笑笑，說真的，我覺得他好像不會笑，很勉強的樣子，所以我更喜歡他不笑的樣子，他的臉色是蒼白的，個子很高，手指細長，黑黑的滿是碳筆的汙垢，他總是不經意地往洗白了的粘滿了五色斑斕油彩的牛仔褲上一抹。那時候我最喜歡趕集，因為每次都能看到他，他看見我走過，憂鬱的眼神裏閃過一絲的喜悅，後來他就對我揮揮手，我咧開嘴也笑著也同樣揚起手。但是我們始終沒有說話。

在後來我每天早上上學的路上的都能看到他和小打手從剛散的集市上往回走，他們永遠是洗白的牛仔褲和白色藍邊兒的polo t shirt，頭發稍長，氣質獨樹一幟，手和衣裳卻總是給人髒兮兮的感覺，不用說我也知道他們是旁邊美院的學生。每次我們擦肩而過，我都對自己說不要回頭看，可每次都忍不住走了幾步就偷偷地斜過頭看，發現他也在回頭看我，不過不是偷偷地，而是轉過身，站在那目送我走遠，我的心砰砰地加速跳動，象快樂的小鳥要放聲歌唱。現在想起來自己是多麽的不酷啊。後來連著有一段時間我沒有看到他，我在想可能我再也見不到他了，心裏的失落難以描述，每次走在上學的路上我都不停地四處張望，不情願地跨進學校大門。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我變得蔫蔫的，更加不思茶飯，甚至一踏上那條上學的路，心就會撕裂著痛。我對父母說我不想去上學不要讀大學，母親在我耳邊咆哮著說就你憑那樣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挑不上大學你想做什麽，你又能做什麽，母親認定是我青春期的反叛更加督促我的學習。當時我本來就瘦，這樣我更瘦了，穿著姐姐跟我買的白色連衣裙，象一片落下的葉子，風一吹就能把我吹跑。幾個星期之後我想我再不會見到他了，每天默默地走在上學的路上，心好像死了一般。

我家和學校其實隻有一牆之隔，因為建築的關係，要繞遠，中間孩子們都會找到或開發自己的近路。其中有一條十分幽靜的小巷，因為那總出事，大人警告過我們，所以一般我不走那，但那天我遲到了，所以就決定抄近路，等我從通向小巷的矮牆上跳下來時，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熟悉的身影斜靠小巷的另一端,想想自己的狼狽象披散的頭發粘滿了亂草，滿臉是灰，裙子挽到大腿，書包踢拉著。。。他更瘦了，顯得更高，這一次我們都沒有猶豫，迫不及待跑上前來緊緊地抱住了彼此。那一年我15歲，他21。那個早上，我逃課了，他拉著我的手我們一起回到他的小屋，是平房，門油漆成了刺眼的紅色，他父母的舊房子，屋子裏很暗，沒有太多的裝飾，屋頂的大梁似乎是有意的裸露著，不大的房子顯得頂很高，除了一張床和一個沙發，滿地都他畫的畫，屋子畫漆味很濃。他告訴我他的父母原是美院的教授，感情不好後來離異了，他沒有兄弟姐妹，父親出國，母親再嫁，所以他很早就一個人了。他不好意思地說“太亂了，沒想帶你來的。“他抱我坐在沙發上，然後自己坐在地上，給我看他的素描本子，那裏每一頁都有我的影子。他把頭放到我的膝蓋上象一個遠行歸來的疲憊的大孩子，喃喃地訴說著他對我的思念。我撫摸著他的頭發，聞著裏麵散發出的畫漆和香煙味道。在此之後，我常常利用各種機會和他在小屋裏幽會，有時候我就坐在那靜靜地看他做畫，他的畫用色很大膽，很誇張，我想是為了表達他的某種意念吧。他跟我講西方美學和文藝複興時期的個畫派代表，教我繪畫的技巧。他特別喜歡畫累了和我擁在床上，閉上眼睛說“你不是喜歡畫畫嗎？我們一起去北京吧，我去考我爸爸的老同學的研究生，你去讀本科”。他說他的夢想是去中央美術學院，將來去巴黎。我說”我沒有那本事考美院“他說他會幫我。我說”我喜歡畫情節卡片然後配上詩。”“就象這種！”我給他看我夾在課本裏的情節卡書簽“他笑了笑，捏了捏我的臉”真是小丫頭“。

轉眼我上了高三，學習更緊張起來，同時z總是跟我提去北京報美院的事，我見他認真了就直言相告”我母親是絕對不會讓我去學藝術的。“他每次聽了就變得很沉默，本來就憂鬱的一雙眼睛更加憂傷了，到後來話也少了。到了高三的時候又發生了一件事我的曾經的男友y（他就是我後來的飛行員男友，my first kiss，我真正的初戀）不知道從誰那聽說我和z一起，突然對我熱衷起來，他堅決的要求複合，搞的全班沸沸洋洋，麵對y的英俊和強硬的性格，我知道我是無法抵抗的。可是當初他是為了另外一個女生而冷淡我的，雖然在心裏從未抹去他的影子，但還是無法原諒他。那真是個多事之秋。我在兩種情感裏掙紮著，煎熬著，卻又無可耐何，另一方麵我還必須集中精力應付高考，我決不能落榜。

z也忙著自己的畢業設計和考研搞得焦頭爛額，我們在小屋相聚的時候越來越少了，他不再請求我跟他去北京，我想那時候我們從一開始就知道這是一段沒有結果的感情，所以他才會有那短暫的消失又出現，他的摯友小打手後來對我說他就是那麽個感性的人，愛上就不可收拾，我不是他第一個女友，卻是他從來沒有碰過的真正的用心去愛的一個。現在想起來我們連真正的kiss都不曾有過，在最後的日子裏他總是在分手的時候在我的額頭深深地一吻，緊緊地把我擁在懷裏，每一次分別都是那麽的不舍，他最喜歡雙手緊握著我的右手拉到他的胸膛緊貼在他的心上對我說”我愛你，到永遠“。終於有一天他走了，沒有跟我打一聲招呼，高考結束了，我去找他，他的小屋上了一把大鎖，門上的紅漆脫了色，斑駁著。。。我的心象被掏空了,淚水模糊了雙眼.

上大學後我試著寄信到中央美術學院給他，信沒有退回卻是杳無音信。後來我再沒有在試圖聯絡他。出國前一次我去買東西在一家書店被一個很特別的情結卡書簽吸引住，一個穿白色連衣裙女孩一手抱著雙膝一手攏著長發，低頭沉思，單薄地讓人心痛，卡上題有這樣一行字”愛你，到永遠“，在很不顯眼的一角落款是一小圈兒，裏麵一個z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