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裏路雲和月（４）

小二爸常年出差，行話叫出野外，那年月出去的都年輕力壯的孩兒他爸們。留守女士們便常年的守在城裏的機關大院裏，拖著老小，春夏秋冬地盼著。她們的丈夫此刻不知在大山裏的啥地方唱著地質隊員之歌，正在烈日下，流著汗，粉塵著黑臉，揮著小鎬兒把才從懸崖上敲下來的化石放到背後的行軍包裏。小二被爸爸帶到叫平倉的工地上去了，那天一早兒，天還黑著，小二媽已煮了兩大碗的雞蛋黃瓜湯麵，那熱騰騰泛著黃油花的麵條兒泡漲了，白慘慘的灘著直讓小二看著頭暈，她想不明白為啥小二媽偏要逼她吃下去那比她臉還大的一大碗麵。“別在外麵給她瞎吃東西，這臭孩子愛拉肚子的毛老病你是知道的”小二媽嘴裏絮道著。趁著她忙裏忙外的當口兒，小二悄末兒地把麵扣到了一邊兒的垃圾桶裏，咋了咋嘴兒，接過書包跟著爸爸上了那輛滿是泥點子的大解放。隔著車窗玻璃，小二爸朝小二媽揮了揮手，現在想起來那時的人好象很麻木，夫妻兩分個一年半載好似家常便飯。不象現在的人小兩口每天臨上班兒都要膩歪半天。“跟媽媽說再見”想到可以整個夏天和爸爸一起，小二心裏快樂得要跳舞，可蒼白的臉上一如既往的平靜，車起動了，她舉起小瘦手在車窗上朝著媽媽輕輕掃了幾下。

平倉到底在中國北方哪裏，小二如今沒有了記憶，或許是她有意識想把那個夏天忘記，可是那個夢似乎永遠紮根在小二心裏，和她一點點的成長隨她飄洋過海，客居他鄉。爸爸所在的地質隊工地在半山的一片空地上，幾排白色蘭頂的木製簡易活動房（在美國叫modular house)，周圍是漫山遍野的芒果梨樹，房子後麵有一片開墾的玉米地，蔥綠的秧子正開始吐穗，站在房前可以看到山坳裏的小村莊，傍晚時分，炊煙嫋嫋，流水潺潺。“那是什麽”小二指著對麵山上的一片綠色平房。“是軍校，你可別亂跑到那邊去啊“小二爸一臉的嚴肅。爸爸白天會到很遠的地方勘察，把她交給駐地的阿姨們，小二做完作業就爬到梨樹上去，等伸手可及的梨子都給吃光了，她就眯起貓眼打個頓兒。這樣過了幾天，梨子吃夠了，蝴蝶也抓膩了，小二決定去山下。在去村裏的路上躺著條小河，繞著四周一人高的樹林子，在鵝卵石間嘩嘩響著。。。

小二在圓圓的大石頭上跳呀跳呀，不知不覺跳到了一堆散亂的軍服前，她打住了，四周一看，除了水和樹林，路不知什麽時候不見了。正在小二四處張望的時候，” 嘩“一個人頭冒了出來，小二心裏打起了鼓，臉驚的刹白，張大了嘴，眼睛卻一動不動的望著浮出水麵的”魚“。他摸了一下臉上的水，抬起頭，和小二的眼光相對。。。”張指導員！“小二喜歡跟著大家這樣叫他。”叫叔叔！“張指導員好象是學俄語的，和其它的軍人一起時常蹦出兩句洋文。小二覺得他跟自己熟識的爸爸公司的叔叔們不一樣，對２８歲的他至始至終不肯叫叔叔。”小姑娘，你背過臉去“小二躲到一個大石頭後麵由他穿帶整齊。小二第一次這麽近的看一個軍人，他蹲下來，手裏拿著軍帽，他的鼻子是那麽挺直，頭發黑黑得有些卷，滴著水，眼睛是那麽和善的望著小二。多少年過去，小二閉上眼，還能感受張指導員牽著自己的手將她領回爸爸的駐地的那一刻。他的手是那麽溫暖，那時候的小二喜歡給它牽著，心裏想，就這麽一輩子給它牽著該多好。

[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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