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裏路雲和月（３）

爸爸回家的日子不定，有時就是這樣臨時決定的，然後就搭公司的大卡車一路顛簸，一路飛塵大半天的回城裏了。雖然匆忙，爸爸總會帶回很多有趣的東西。野蘑菇曬得黑褐色的，幹幹的，做成一串串，小二喜歡把它們掛在脖子上當項鏈，爸爸在信中說的那個蟈蟈籠也帶回來了，是用綠色的玉米杆兒編成的，一隻肥胖的翠綠色蟈蟈在還散著草香的籠裏啪噠，啪噠，跳上跳下。爸爸的手很巧，細長的，不是厚厚的，算命的曾說，命相不好。小二看看自己的滿是傷疤的小髒手，指甲斷得七零八落的，那是她第一次好好照鏡子，鏡中的人兒一張小小，髒兮兮的臉，隻有一雙大眼忽閃著，小二的眼睛誰也不象，從來就不是黑色的，是淡淡的褐色透明兒的亮，在黑暗裏象貓兒一樣。

小二恨貓，因為自己的臉曾被鄰居的一隻小花貓抓得爛碼七糟回到家還被小二媽打了一頓。鄰家來告，小二把一個象皮筋兒綁貓尾巴上了，臨走忘了取下來，小貓痛得上竄小跳。。爸爸聽了搖著頭，目光憂慮的望著小二，她最怕爸爸的這種眼光，好象小二從次無可就藥。”你回來了，帶你的寶貝女兒看醫生去吧，我可管不了 “小二媽麻利的收拾著碗筷兒，幾隻瓷碗碟兒在她手裏碰撞著，象往常一樣兒發出叮鐺的聲響兒。原來爸爸回來是有原因的，小二飯後被叫到一旁，”告述爸爸學校裏是怎麽會兒事？“爸爸輕輕摸著小二的頭，把一留兒散亂在額頭的散發理到給她理到耳後。這話好笑，她小二知道怎麽回事，小二此刻吃飽了，一隻手不停的伸到旁邊的蟈蟈籠裏去逗裏麵的小東西玩兒。“啥事兒？”小二學校裏發生了太多事她搞不清爸爸說的是那一件。再說她不想去想學校的事，這不都放署假了嗎，又是她搞的鬼，小二想著心裏對小二媽的那股怨恨又堵在心口。她老跟自己過不去，就象學校裏的小青總糾集另外幾個女孩跟小二過不去一樣。小青的父母跟小二爸媽一個單位，她家就是在一樓梯口邊兒那家。小青一夥喜歡在放學路上抓住小二鬧事，她們常是從小兒背後偷偷衝上來把小二的書包帶子使勁兒一扯，書筆就灑了滿地，然後遠遠站著看這小二滿地找書筆的狼狽相哄笑。這次小青沒有指著小二的鼻尖兒尖叫”你不是你媽的生的了”。而是亂叫著“你爺爺是資本家，你爸爸是叛徒，你們家是壞蛋”。小二把手裏的筆捏斷了，卻沒有吭聲，褐色的大眼狠狠地盯了一眼小青。一個負仇的計劃在她心裏生成了。

小青家有一個漂亮的門簾兒，垂著四個漂亮的玻璃墜兒，聽說是小青外婆從上海寄來的，這可讓小青在小朋友中得意了很久，連摸一下都難。逢年過節小青才讓把這門簾才掛一次，這天中午，小二瞧準了時機，等大家都睡了，拿了把小剪刀兒，偷偷摸摸地溜到小青家，哢嚓哢嚓幾下就把那幾個晶瑩的小墜兒剪了下來，連著布頭扔到公廁裏衝走了。聽到小青的哭嚎聲驚動了整棟樓，小二得意極了。可這得意沒維持多久，終於“東床事發”，是小二自己說的。“就是我幹的，你想怎樣？“小青這下可找到“債主兒”了，回去給小青媽一添油加醋，轉道來了小二媽這裏問罪，惹得小二媽一腔怒火，等小青媽一走，就給了小二好一頓胖揍，小二還是一聲不吭憑她打累了，出了門兒該咋滴還是咋滴。才沒消停幾天，小二媽又被學校叫去，這次小二媽實再忍不住了，當眾扇了小二一個大嘴巴。這麽小就學會了偷東西，這讓小二媽著實苦惱，覺得自家的臉都給小二丟盡了，這孩子這樣下去後果不坎設想，連夜寫信叫小二爸無論如何要回來一趟。

“我沒偷東西”對這爸爸的質問，小二隻再三堅持，別的卻什麽都不說。“你太讓爸爸失望了”末了小二爸長長歎了口氣，就隻說了這麽一句。這比讓小二媽暴打還讓小二難受。她不知道怎麽去描述自己的心情和委屈，小二隻是難受，她恨小青，恨學校，也恨媽媽，她覺得這個世界都在跟自己對著幹,此刻她覺得被一向愛自己的爸爸也拋棄了，淚水已嘩嘩流了一臉，止不住咽著口水，淚水一聲比一聲高昂的唔噎起來。那天晚上，小二睡夢中聽到小二媽歎著氣，小聲說“你還是申請她一起走吧，我怕這孩子將來會更多麻煩”，“好吧，你把小二的東西收拾一下，我明天帶她先回工地去，這個暑假就讓她在哪過吧。”這夜，１３歲的小二做了一個的夢：一束雨後的七色彩紅跨過一個四周環山的小村莊，涓涓溪水裏蕩樣著一個年輕人的身影，他抬起頭，看見了小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