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務要退休了。一個沒有架子、風趣幽默常拿自己稀稀疏疏的腦門兒當包袱抖、看上去不大有本事特別不擅長電腦的老頭。和許多日本中年男的一樣,酒喝多了點兒就會說說葷笑話,也沒見他對誰發過脾氣,倒是公司的中年女職員經常會半嗔半嬌的說他幾句。
最近公司各種名項的公費吃喝都被改革到一個中國東北人開的上海料理店了,這次到底是專務的送別會,選在了老牌日本料理店。一開席幹個杯,幾十號人就分成小集團聊開了,內容都與此次吃喝主題無關。某男士大爆他如何愛妻愛女;某女士大肆渲染某部門那個最胖的大阪人竟然在辦公室裏痔瘡掉了;我則是依舊直筒大炮似的辛口毒舌搞笑;隔壁部門的用日本人特有的誇張神情向其他樓層的同事描述,見我某日接電話竟然同對方講中文帥得不得了時的不可思議;諸如此類。這種聚餐最大的作用就是把平日裏隻有單純工作往來,沒有深入交流的同事,通過多喝了幾杯,腦子開始發熱後,大膽傳播各式小道消息來拉近彼此的距離。
專務退休後的生活已經規劃好,平日去一家熟識的公司再就職,節假日就好好磨練磨練怎麽打也打不好的高爾夫,我們合夥兒送給他的禮物就是一套杆子。
聚餐散場,專務站在換鞋子的地方跟每個人寒暄,我就站在後麵等著。NISHIOKA一向都是個裝酷的人,經不住專務的言語,眼眶泛紅;SAKIMURA是個樂天嘻哈的人,走過去前還嚷嚷“我哭不出來怎麽辦”;KINJYOU她們都是女職員,又天生抗拒這樣外露的情緒,一個接一個的躲在我身後。不知道為什麽,我也覺得想哭,這個老頭人挺好,在名古屋時就通過部長認識了他。進了公司,雖然他沒有給我什麽特別的關照,但也一塊兒出去吃過幾頓飯,平時對我也很和藹。當輪到我過去道別,老頭沒有多說其它,隻說“最近有好多不容易的事,要跨越過去哦!”,眼淚一下子就泛濫開,忍不住上前擁抱了眼前這個一直很可愛的老頭。走到外麵過道,ASAKAWA也眼濕濕,哽咽著說“如果不是專務的人柄,不是那樣的心胸,我不會做到現在”。
撤退到店外,幾個男的大喊“胴上げ!胴上げ!”,老頭穿著那身價格不菲的西裝,叫這幫酒都喝多了,也不知道拋上去是否能確保借得住的準老頭們高呼萬歲聲中胴上げ。
二次會去了一個很陳舊的スナックカラオケ,裏麵的ホステス穿得比我們幾個還樸素,挺尷尬。他們唱的都是森進一、吉幾多那個時代的歌,要突然哪個跑上去唱浜崎あゆみ、偉田來未反而成了異類。隻好吃吃各種小酒點,擺各種姿勢自拍互拍照玩。一個多鍾頭後,女性陣容要撤退了,去跟專務最後的話別。我的,總是那句“不要欺負勞工,不要輕易提分手”,樓下辦公室剛進社的女孩,“不要輸給那個欺負你的討厭鬼”,等等。
(背後那個白襯衫就是我們口裏的“討厭鬼”)
回頭想想,送別會的進行方式是隨波逐流的,要退休的專務老頭,能遇到這樣的上司還是算有些與眾不同的奇巧。
再歡樂的送別,終是掩飾不過離愁。
今天下午麵談,女強人或是趁早生孩子,很快就知道該如何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