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9 凸子塵報：地震之後的社會大震蕩，要不要得？

凸子塵報：地震之後的社會大震蕩，要不要得？

這些天的那些親離子散的悲慘報道我不敢幹看，可一篇也沒少看。想過不少問題，都寫了東西上塵報。有一個問題還沒法理清楚思路。所以寫了幾篇塵報，唯獨這個想的最多的問題，沒寫過。在走廊簡單跟過一貼，隻有一句話，自然災害不要再引伸出社會災害。

教育部、建設部 16 號就有人出來說話了。隻是我18 號才 從 的網上新聞裏看到。說，震後對校舍建設中的質量問題決不姑息，一律嚴懲。據官方統計統計，這次地震一共損毀房屋建築 21 萬所，其中包括 7000 間屬中小學校。國家對建築物的抗震登記規定是 5.5 級（ 7 度），對校舍建築限為五層以下。而這次倒塌房屋所處的位置的地震強度是 7-8 級（ 10-11 度）。雖然地震強度超出國家對房建的規定抗震強度，不排除有豆腐渣工程。鄧家鎮的漢龍希望小學，他的三層教學樓就沒有塌。校舍房屋的建設質量有問題是確實的。早有人們出離憤怒了。早有人們提出來，為什麽總是校舍先塌？為什麽受害最大的偏偏是我們的孩子們？憤怒不會是憤怒的人們對這一事件的最終解決方式。憤怒之後，我相信中國會對校舍建設背後的黑暗做一次徹底的清查。

憤怒之餘，我也想到了別的一些事情。

50 年代初，我們國家搞過 三反五反運動 。三反是反貪汙、反浪費、反官僚主義，針對黨政幹部。五反是 反行賄、反偷稅漏稅、反盜騙國家財產、反偷工減料、反盜竊國家經濟情報，針對私營工商業者。這兩個運動，是新中國成立以來的第一次全國性大規模的運動，影響了不少人。有不少是真正的貪汙腐敗分子，比如劉青山，張子善。但也有更多人，是在運動中被群情激奮的群眾不分三七二十一給打成三反五反分子的。據統計兩次運動中，除了有 18 萬人被捕， 12 萬黨員被開除黨籍，另有 13 萬人在調查、批鬥、審訊中自殺或被打死。運動影響之大，連小孩們的情緒都被調動起來，聽聽當時的兒歌就知道：“猴皮筋，我會跳，三反五反我知道。反貪汙、反浪費，官僚主義也反對。”

那時候給公家管錢管財務的人，都是熱鍋上的螞蟻。在公眾的思想裏，凡是占這些職務的人，都有貪汙的機會。有機會，就是貪汙犯。先調查了再說。中國人對貪汙犯的痛恨，不亞於對美蔣階級敵人的痛恨了。

為什麽三反五反能成為大規模的社會運動？一方麵社會上各種宣傳鋪天蓋地，促使在公眾中而形成一種流行的情緒。另一方麵，由一個極易被人認可的、簡單的是非標準，促進了社會流行情緒的迅速擴大，達到失控的地步。在那樣一種情況下，人們的思維和行為，不僅僅是不理智的，更可能是極端的。

舉個美國的例子吧。與中國三反五反同一時期的 麥卡錫主義 ，也是以一個簡單的事非標準，激發公眾中的極端情緒，從而給很多人受害的典型案例。麥卡錫 1946 年起但選美國國會參議院，以演說見長。 1950 年二月 9 號是麥卡錫的事業出現轉折點。那天，他在 West Virginia 發表了臭名昭著的 Wheeling Speech 。演說中，麥卡錫說“我手頭有一個 205 人國務院工作者名單，他們是共產黨人但卻在操縱著國務院的政策”。從此美國人反共情緒一發不可收拾。國會成立或改組了眾多反共調查機構，最著名的是眾議院的 House Un-American Activities Committee （ HUAC ， 1977 年撤銷）和 Senate Internal Security Subcommittee （ SISS ， 1975 年撤銷）。杜魯門總統簽發 9835 號行政命令，對國務院雇員進行 Loyalty-Security review 。此類調查到誒森豪威爾總統人上更甚。

1954 年初的 Gallup 民調顯示， 50% 以上的人支持麥卡錫，另有 20% 的人不反對麥卡錫的做法。當時被麥卡錫蓋上紅帽子的，最有名的是 被稱為“ Hollywood Ten ”的十位不願配合聯邦調查的電影工作者，全部坐牢半年到一年。 1949-1954 年間，有近千人坐牢；一萬兩千多人因受到聯邦調查而被解雇。以上的數字隻是保守的估計，具體數字因為保密而沒法世紀統計出來。可以確認的是在 1952 年， FBI Agent 的數量比五年前增加了一倍。大量 FBI 工作是針對政府職員的赤色調查。電影界有個著名的“ Hollywood balcklist ”，所有上榜者都將得不到電影行業的工作。為這些電影人辯護的律師很少，因為這樣的律師也會受到聯邦調查局的調查。

如果說 40-50 年代的美國是冷戰給了麥卡錫主義流行的檔期。沒了冷戰的美國又怎樣呢？從 20001 年 9 月到 2003 年 6 月以前，布什總統的 National polling Approve rate 沒低過 60% 。而伊拉克開展前後，也是 70% 。伊拉克與恐怖主義之間似是而非的聯係，讓美國民眾深信不疑，也使國會議員們都不敢對此決策進行反對辯論。當這一簡單的是非標準通出現在 21 世紀初民主體製最完備的美國社會的時候，竟然也是如此有效的流行開來。

地震之後的社會風險

地震災害，是突發的，短期的。 2008 年的大雪來得猛，幾千萬人們受災，我們就頂住了。四川的地震也肯定能。災後重建，物質上沒有問題。社會各界的捐款是其一，中國這些年發展起來的生產能力是其二。

然而災後我們可能麵臨的社會風險，我們不得不警惕的。風險的存在很顯然的。上百度搜索“抗震救災”，得到 110 萬結果，搜“汶川地震”，得到 51 萬條結果，搜“四川豆腐渣學校”已經可以得到 13 萬條結果。麵對連日來學校醫院的災難報道，人們很容易的把思維引向豆腐渣工程上麵來。看到每個災難現場成百上千的孩子們的屍體，憤怒可能讓很多人們走向極端。如果說三反五反是靠誇大了的宣傳導向，麥卡錫主義是靠捕風捉影的宣傳導向，伊拉克戰爭是靠虛假的宣傳導向而流行的話，未來幾個月裏中國建築業的罪惡認定，也可以因為人們的憤怒流行起來。這憤怒已經在流行了。

過去的若幹年裏，中國人對建築業的腐敗，乃至各種腐敗，鍛煉起來很強承受能力。這種承受能力的提高，很難說促進了腐敗的蔓延，但肯定促進了社會的穩定。災難可能最有理由打擊我們的腐敗承受力，但災難是否有理由將我們的承受力徹底摧毀，而把整個社會引向另一個極端。在這個極端，我們不僅嫉惡如仇，甚至風聲鶴唳。這樣說，聽了聳人聽聞，但並非空穴來風。王千源事件和家樂福事件，說明這一社會風險還可能存在。我們很可能在簡單價值判斷的感染下，讓社會的情緒失控，走向極端。

反腐敗需要良性的態度。良性，就是溫而不火，怒而不激，常而不濫，有條不紊，持之以恒。對腐敗的耐性太大了是麻木，對腐敗根本沒耐性就是幼稚。轟轟烈烈搞一場容易。搞的時候，別的事情是否就不重要了？我們是否要為了這一場轟轟烈烈而犧牲其他的正常的活動。我們的文化傳統裏，還有很多非係統性的，非常規性的行為方式。類似於 365 天省吃儉用，大年初一大吃大喝。

水清則無魚。社會是不可能沒有矛盾的。沒有矛盾的社會，不可能存在，更不可能發展。前些年我們的社會對腐敗過於姑息，使得腐敗的一方在矛盾的平衡上滋長過度。那麽如果由於地震災害而引起全社會的大規模肅清腐敗的話，就可能是矛盾的另一方滋長過度。健康的社會，永遠是在適度不平衡、但又不斷追求平衡的運動中發展的。就像一個蠕蟲或者蛇，沒有外界的動力卻也可以前進的道理一樣。

腐敗，是一個可控但不可滅的社會現象。反腐敗，是一個任重道遠的社會過程，不應是每 365 天一次的過大年。在災難中失去孩子的父母們， 2008 年的中國人是否可以給建築業者們以法律之外的寬恕，你們說了算。

至於法律之內的事，請各監管部門和執法部門依法辦事吧。勿需從重從快！

本文作者現為優查網CE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