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會（上）

讀書，於乂爻而言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所以當藍顏力邀乂爻參加讀書會時，令乂爻很羞愧地想到了“附庸風雅”四個字。

頂著烈日到了後海，藍顏引著路說拐彎就到。乂爻則側臉瞥見街邊一個小店，內掛各式旗袍，便徑直走進去試衣了。試來試去，在眾人的叫好聲中將一件滾邊旗袍拿下，告訴藍顏隻有先滿足了物質生活，才能接著享受精神生活，說完在藍顏蔑視的目光下得意地拐進了茶樓。

這個茶樓分上下兩層，下層喝茶，上層聚會，聽說除了兩周一次的讀書會外，每周還有《論語》、古箏和書法課。茶樓一層布置得古香古色，牆上貼著幾幅字畫、扇麵，有出自名人之手的，如餘秋雨，也有出自非名人之手的，倒是這些無名之輩的筆鋒顯得更有功力。依牆而立的幾個仿古展櫃裏，陳列著大大小小的紫砂壺和各類香茗；桌椅板凳全是一水兒深色的仿硬木家私，茶樓的裝飾處處透著主人的喜好和品味。

在樓下喝了會兒茶，便到了讀書會開始的時間，沿著木梯走上茶樓二層，發現這裏更是別有洞天。牆上斜掛著三把古箏，牆邊的一溜書架上滿滿地擺放著中西方 --- 乂爻都叫得上名的---名著，還有一層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硯台，乂爻對此略懂一二，端起看看、摸摸、數數上麵的“眼”，又放回原處。環顧四周，這層與一層不同，都是些普通的課桌和椅子，唯獨正前方一把太師椅顯得肅穆莊重，擺在當中，頗有點兒說書的味道。乂爻和藍顏溜邊兒找了個不起眼兒的地方坐下，看著三三兩兩上來的人，才發覺這裏幾乎就是八零後的天下，乂爻立刻覺得自己是真正的劉姥姥，要隔著N條代溝，用昏花老眼去看那些光鮮豔麗的寶黛釵鳳；又覺得自己已經很久不識文斷字了，如果說相自心生的話，那乂爻目前的麵相相信也跟劉姥姥沒啥兩樣 --- 一眼就能看出是個沒文化的主兒。不過，乂爻清楚，那劉姥姥多半是毀在嘴上的，隻要一言不發就不會露怯。

差不多三點鍾，讀書會正式開始，大家先進行自我介紹。這些人中有故宮博物院的鑒定專家，有央視的編導，有從事教育工作的老師，有正在讀書的學生…… 個個都是令乂爻驚歎的人精級人物。接下來，由茶樓的老板介紹讀書會的程序，凡當天的“說書”人通過抽簽決定上台次序，每人大約有十五分鍾的時間，一要介紹書的來源，二要談談自己的感想，三要摘錄一段原文與眾人分享。

第一位上台的是個30歲左右的小夥子，他介紹的書名叫《水鄉紹興》。此人很有文學修養，詩詞歌賦、旁征博引，讓人很容易就跟著他的思路暢遊水鄉。他以“跟著課本遊紹興”為主線，令在座的人很快就會聯想到中小學課文中語言犀利的魯迅、畢業於清華任北大校長的周培源、以《蘭亭集序》傳世的王羲之、女中豪傑秋瑾等，讓從來沒去過紹興的乂爻也很快有了身臨其境之感。加上書中本身的文字優美流暢，那夏日的涼風、那秋蟬的鳴叫，仿佛就在乂爻童年的記憶中…… 正當乂爻和眾人都沉浸在說書人營造的如詩如畫的氛圍裏時，忽然他話鋒一轉：說個沒溜兒的事兒吧，一天和幾個哥們兒吃飯就談到了“鑒湖女俠”秋瑾，說到秋瑾的才情、抱負及就義，人人動容。有個同學，平日裏是個挺不著調兒的人，那天不知為什麽被感動得一塌糊塗，沒完沒了一個勁兒地感歎，最後把我們都說煩了，嗬斥他打住，可沒過多會兒他又態度認真、表情凝重地說，秋瑾就義前從容寫下了“秋風秋雨秋煞人”，瞧人家這姓多好呀，我這個倪姓就不成，如果哪天我被反動派抓住了，你們說就義前我能寫點兒什麽呢？乂爻一笑，這有何難，脫口說道：泥鍋泥碗你滾蛋！隻見那說書人眼睛一亮，大喝一聲：對，就是這句！再見眾人除了大笑之外呼啦一下都朝乂爻這邊看來，乂爻這才醒過味兒來，說好不出聲、不露怯的，怎麽一下就忘了呢？丟人，真是丟人，立馬把頭低下，也許還伴著一絲的臉紅。藍顏在一旁側目：怎麽這沒溜兒的事你全知道呀！

最後，乂爻還是要為這精彩的第一講喝彩！冷帥，這個名字記住了。

第二位說書人是個正在就讀高中的女生，她所讀的書名是《人生若隻如初見》，講的是關於趙飛燕與趙合德的故事。乂爻邊聽邊點頭，有時也小聲嘀咕一兩句。藍顏再次側目：我記得你的曆史學得不怎麽樣呀！乂爻隻好說，趙飛燕姊妹倆的故事與曆史無關，充其量也隻能算是與頂級美女有關的八卦而已。藍顏聽罷，終於將那一絲孤陋寡聞的羞恥拋到了腦後。這本書，乂爻倒是記住了犀利而尖酸的一句話：後宮是一個金碧輝煌的妓院，而皇帝是天底下最大的嫖客；男人們的皇朝天下，也不過是嫖客相爭。 

第三個說書人據說是學文學的，光這麽個頭銜就令乂爻這個理工科出身的人好好地羨慕了一把，她的題目是談《基督山伯爵》從小說到影片的改編得失。說到《基督山伯爵》，那是乂爻三十年前最愛看的書，至今乂爻性格中牙齜必報的成分多少是受了這本書的影響。讀過，又喜歡，乂爻自然支著耳朵聽，想從她的講述中重溫這部傳世名著。 

乂爻仔細聽著她對故事的描述，才發現可能是因為版本的不同，她所用的名字與乂爻幾十年前所記的出入很大，隻能從並不接近的發音中去尋找模糊的記憶。說到這個文學專業的人的講解，並沒有看出她有什麽文學功底，語言的組織、敘事的條理，不精致也不清楚，相信沒讀過這部書的人定會聽得滿頭霧水。最後，她摘錄了原著的兩段文字與大家分享，隨著她的朗讀，乂爻翻箱倒櫃地在大腦中搜索著多年前的記憶，居然都能一字不差地背誦下來，老懷大慰呀！當她讀到：人類的一切隻包含在四個字裏麵，堅持……時，乂爻再次脫口糾正道：錯，是等待和希望。那說書人很感激地看了看乂爻，而乂爻並不領情。一個號稱學文學的，又號稱通讀過N遍的《基督山伯爵》，竟然比不上乂爻若幹看前的記憶，真不知道該說什麽。藍顏大驚：你咋啥都知道呢？！乂爻也驚訝，他們今天選的書好像專挑乂爻的強項。趕緊向藍顏解釋：慚愧慚愧，小時候識字時，碰巧讀過這本書。 

第四個說書人一看就是八零後的小朋友，她介紹的是一部網絡小說《匆匆又一年》，乂爻沒聽說過，更沒讀過，印出來的字都看不過來，哪兒有時間去看網絡小說？看著台上八零後的年紀，才悟出這代溝也包括閱讀習慣與種類，這些小孩子喜歡快餐式的小說和快捷方便的電子平台，而乂爻依然喜歡品著茶香，聞著書香的意境。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