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典禮

 

老師罷工了！這麽多年，在很多次象征性地罷工之後，這次玩兒真的了，而且就在孩子們即將畢業的時候！

對十幾歲的孩子來講，畢業對他們意味著很多東西，是成長、是分離、是開始，是對小學畢業典禮遺憾的彌補、是對初中三年生活的小結、是對高中學習的無限憧憬… … 所以春假過後，Coco早早地就開始準備畢業的東西，自己的禮服、鞋子，給同學們和老師的禮物，而這一切的一切都在老師的罷工中取消了。

突然有一天，Coco對乂爻說：媽媽，我想自己給全班辦一個畢業典禮。天方夜譚！這是乂爻腦子裏蹦進的第一個的詞，也是對Coco異想天開的評價。真是少不經事，場地呢？證書呢？流程呢？人呢？哪兒有那麽容易，這是一句“我想辦”就可以辦得了的嗎？不過乂爻還是很平靜地說：好啊，想辦就辦吧，不過媽媽幫不到你。Coco很堅定地說：沒關係，我自己辦，不用你管。

在以後的兩周裏，乂爻隻是被吩咐著：媽媽，我要去趟Costco。媽媽，我能刷一下你的信用卡嗎？媽媽，今天下午要去趟同學家。媽媽，你五點鍾到山下來接我一下。媽媽，有大一點的袋子嗎？媽媽，能用一下你的相機嗎？… …

兩周後的一個星期六，Coco說：媽媽，你兩點半到小公園來，帶上相機和椅子，畢業典禮三點開始。乂爻答應著，但還是在猶豫，潛意識裏覺得浪費時間。終於在LD的催促下，乂爻2:50帶著相機來到了直線距離不足百米的小公園。

這個公園麵積不大，有可供BBQ的涼亭，有供小朋友玩耍的秋千、滑梯，還有一片三四個籃球場大小的草坪。乂爻剛剛走到小公園的入口，便看到一個指示牌，上麵寫著“ WELCOME To The MACC Ceremony”；往裏走，草坪的一端用彩色的緞帶拉出一個T台，T台的主席台擺著一張小桌和一個講台，小桌上放著一束鮮花和畢業證書，講台是Coco自己做的，上麵還有用膠帶粘合的痕跡，T台的走秀通道兩旁擺滿了椅子，左邊是學生們的位置，右邊是家長的座位。乂爻負責照相，所以站到了會場的最後。

乂爻靜靜地看著Coco在人群裏穿梭，一會兒給家長引路，一會兒幫同學答疑，很是忙碌；乂爻很是好奇：這麽一個公共小公園就被他們霸占了？一會兒萬一有人來玩兒，難道還要“禁止入內”嗎？後來Coco解釋說她曾經去過City Hall，把舉辦畢業典禮的想法告訴他們，人家很爽快地和她簽了一份合同，交了30塊錢，所以這個公園在這個時間段是他們的，如果有無關人員進入，可以當場出示合同。除了驚訝，乂爻找不出另一個詞來形容，生活在這裏近二十年，根本不知道還有這樣的規矩，跟著Coco長見識了！

同學、老師、家長陸續到齊，畢業典禮準時開始了。Coco站在講台前，拍了拍手，所有人就座，會場立刻安靜下來。Coco說：感謝大家來到這裏，參加我們MACC班的畢業典禮。由於一些原因（笑），學校可能不會為我們舉辦畢業典禮，這對我們是一個遺憾，它讓我們的初中生活不完整也不完美。所以，我們自己來讓它變得完美，讓我們對整個的初中有一個完整的回憶。好，現在進行第一個程序，頒發畢業證書！

接著她開始按字母順序點名，凡是被叫到名字的同學便上台接受畢業證書，然後通過T台走回座位。他們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燦爛的笑容，和Coco握手、擁抱，每個人都象明星一樣揮動著手中的證書，走過“紅毯”向兩旁的觀眾微笑致意，每一個年輕的身影都會得到掌聲的熱烈回應。乂爻知道Coco在家裏給每個人都打印了一張畢業證書（雖然它們不具任何法律和學曆效用），並且給每個人都手寫了一封信，告訴他們在過去的三年中曾經給自己留下了怎樣的印象，和他們共同經曆過什麽，並從他們身上學到了什麽；乂爻知道為了這些手寫的信Coco每晚都睡得很少，她很用心地去做這些，在做的過程中對她也是一種回憶和感動。Coco很精心地把它們卷好，係上絲帶，打上蝴蝶結，在背麵用鉛筆輕輕地寫上名字... …

最後Coco給自己頒發了證書，雙臂交叉擁抱了一下自己，贏得了一陣掌聲和笑聲。她自己穿過“紅毯”，走回主席台：接下來的官方程序應該是學生代表發言，不過我覺得一個人並不能代表所有的人，我們每個人都有對這三年的不同感受，因此，現在你們---MACC班的每一個人都可以上來講自己的畢業感言，沒有任何限製，不規定時間，不設定形式，隻要說出你想說的就可以；另外，我在這裏還準備了一盒紙巾，它們或許可以幫到你，你緊張的汗水，你開心的或者傷心的眼淚。好了，開始吧！

接下來的情景又是讓乂爻驚訝不已。大家踴躍發言，有人準備了講稿，但大多數是即興講演，有人用詩歌的形式，有人用饒舌的形式 … …但他們共同的特點是不怯場，講話很自信，而且沒有不必要的“廢”詞，如“you know”, “and then”, “en…”, “so”, “anyway” … … 能做到這點，的確是非常不容易，乂爻曾經注意過很多人在說話時有著非常不好的習慣，而這種習慣是很難改掉的，自己講話時不覺得，但聽的人就非常不舒服，不信你可以看看電視裏的訪談。

言歸正傳，這些孩子們的發言很令乂爻感動。第一個上台的小男生非常生動地形容了這個班級，他說自己開始不知道什麽是MACC班，小學畢業時也在猶豫要不要上這個班，最後想上普通班的時候已經錯過了注冊時間，隻好認命地進了這個班。傳說這個班的人全是天才，但是第一天來時覺得人人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經過了三年，他最初的想法全部改變了，他從每個人身上都學到了東西，班裏的每個人都是那麽的與眾不同，他不後悔，他感謝自己最初的選擇。還有一個女生，她說：人生就是這樣，有開始就有結束，有相聚就有分離，怎麽能讓這種分離變得不那麽傷感，讓這三年中最美好的記憶不會消失，才是最重要的。還有個男生，很幽默，上台後先抽出一張紙巾鋪在講台上當稿子，再抽出一張紙巾抹“眼淚”，然後看看大家，說：大家進了不同的高中，也有人會搬離這個城市，也許從今天起我們各奔東西，也許這次分別後我們一生都不會再見，但是請你們記住，你們每個人的聲音，每個人的笑臉，都在我心裏，永遠不會消失。 … … 他一邊說，一邊用拳頭敲打著胸口，閉上眼睛，乂爻甚至覺得他的眼睛裏閃爍著晶瑩的淚。

在幾乎所有的學生都講完後，Coco提著三個禮品袋，告訴大家這是她為三年來教過他們的三個老師準備的禮物。乂爻清楚地知道這些禮物，它們是Coco花了最多時間、最多心思準備的，每個袋子裏都有一本相冊，每本相冊裏的內容卻大有不同，針對每一個老師他們教過的學生，裏麵有一張四吋的黑白照片，都是她利用課餘時間照的，每張照片下麵有姓名、生日、愛好、未來的職業，在個人照片之後是他們組織的活動照片， … … 還有她買的幾本關於教育的書和根據各個老師的特點所準備的文具。為了這些，Coco逛商場、去書店、洗照片、粘貼、備注，不辭辛苦。

幾位老師上台擁抱Coco，接過禮物，非常感慨。Mr. Lau是他們第一個MACC老師，知識淵博，非常風趣，曾經做過律師，極具個人魅力，是他奠定了MACC班的基礎，讓孩子們更具凝聚力和創造力。

Mr. Lau走上講台，開始講話：有一天，Coco跟我說她想自己辦一個畢業典禮，問我會不會參加，我說隻要你辦，我就來。對一般的孩子來講隻是說說而已，但是Coco她說了，就去做了，而且做到了！你們知道嗎，你們是第一批MACC的學生，我們沒有教材、沒有任何可以借鑒的東西。這三年一路走來，我和你們一起見證了你們的成長，你們勤於思考，勇於實踐，懂得分享，你們是我教過的最好的一個班，沒有之一。我們是一個集體，但我們更是一個大家庭，MACC大家庭，我們之間親密、緊密得無話不談，我們是朋友，是親人。你們是我的驕傲！

在掌聲之後，Mr. Lau繼續說：我剛剛聽過你們每個人的感言，發現你們都在強調自己是最棒的，當然，你們的確都非常出色，可是你們想過沒有，你們的父母才是真正的英雄！首先他們認為你們是與眾不同的，其次他們敢於把你們當成小白鼠送到我手裏，你們想過他們所承擔的風險和他們所需要的勇氣嗎？所以，我希望你們應該把最真摯和最熱烈的掌聲送給你們的父母，他們才是你們一生都需要感謝的人！

掌聲再次在全場響起，乂爻很欣慰，為Coco能有這樣的老師。其實人的一生當中如果可以碰到一兩個出色的老師是件幸運的事，他的舉止、行為、思想、價值觀、思維方式對你的影響，可以激發你的潛能，引領你夢想，令你的人生變得不同。

在Coco的邀請下，她的另一個老師Mr. Beveridge也上台講話。Mr. Beveridge在大學裏主攻數學，是個非常嚴謹的老師，在七年級時就已經在給Coco講二進製、八進製和十六進製的數學了，那曾是乂爻大學一年級時的課。乂爻一直覺得孩子的接受能力是大人所不能預測的，隻要你不停地去挖掘、去開發、去灌輸，不要管他們能不能接受，能接受多少，然後，你發現他們大部分都懂了，都吸收了，所以MACC班有Mr. Beveridge這樣前瞻性很強的老師是非常重要的。

Mr. Beveridge說：來到這個學校，我第一個認識的學生就是Coco，所以她的話對我來說就是命令，（全場笑聲響起）這是真的，從第一天到現在她說什麽我就做什麽，本來不想上來說什麽的，但是Coco說讓我講話，我就講，因為這是命令。我最初來這個學校的時候也在猶豫，因為沒有教材、沒有成形的東西，隻能探索，可是我的太太卻說要勇於接受挑戰，當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所以我來了。我發現你們和我以前教過學生有大大的不同，你們知識麵廣而深，觸類旁通，不畏困難，從不輕言放棄，我知道你們在坐的每個人都會有一個精彩的未來！

待Mr. Beveridge講完，Coco上台宣布畢業典禮結束，這時有兩個女生走上台衝大家講：One more thing！Coco很是好奇地看著她們，又看看自己手中的程序單，雙手一攤，眉頭一皺，做出疑惑的表情，這時她們說：最後一件事是想告訴大家，如果沒有Coco就沒有我們的畢業典禮，她為我們做出了巨大的努力和貢獻，Coco幾乎每天都會聯絡大家，確定出席的人數，需要的桌椅，大會的流程，還有那些我們不知道的事情，她以一己之力為我們MACC班有了一個完滿的結束，謝謝Coco！

這時，所有的老師、學生和家長都起立鼓掌，Coco很不好意思地笑笑，算是接受了，這時有家長說：Coco，以後無論你做什麽，需要人手的時候知會一聲，我來效力。也有家長說：教師罷工和政府談判應該請Coco去，你一定能讓現在的局勢有所改變。也有家長驚訝於Coco講話時的語音、語調、節奏和速度，她比其他人更懂什麽時候需要停頓，什麽時候需要掌聲，什麽時候需要審視全場的眼神 … …

典禮結束，大家開始合影留念，有個家長還專門在畢業典禮之後舉辦了一個盛大的graduation party，看著這些快樂的孩子青春洋溢、無憂無慮，乂爻也很是感慨，孩子不僅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還很有領導才能，在同學中有威信、有號召力。舉辦這麽一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儀式，她從策劃到執行，每個細節都那麽完美，實在是超越她同齡的孩子。

做為媽媽，乂爻很驕傲，隻想說：Coco，請繼續精彩！

後續

三天後，校長打來電話，說雖然老師罷工，但是他們還要給畢業班一個交待，學校封校了，所以決定周末在附近教堂頒發畢業證書。老師們和家委會協商，最後推薦Coco做為學生代表發言，校長說這是一種榮譽。

周末，乂爻全家再次盛裝出席學校官方舉辦的畢業典禮，除了MACC班，還有其他四個普通班的學生和家長。以MACC班為例，學生出席的人數不如上次多，幾個老師居然全部缺席，上台領證書時也沒有第一次的嚴肅莊重，翻跟頭的、扭屁股的、做鬼臉的應有盡有。更有甚者，竟然把Coco打印的非正式畢業證書鑲入鏡框，掛在牆上，而校長頒發的卻丟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