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飛心情
放飛心情
第一次見她的時候, 她正笑盈盈地斜倚著門框, 繾綣而慵懶。那頭長發，那件條紋連衣裙，讓我感覺彷佛看到了鏡中的自己，熟悉又親切。她說：我們早已經認識了，我是亞敏。她就是亞敏，我想起來了。前一個月剛收到這個“Fans”的來信，說看到了我的文章後很有共鳴，希望大家一起去逛街喝咖啡呢。後來她告訴我，她的很多女性朋友都是她主動追回來的。
那天我們共在一個朋友的Party上，新朋老友都是自來熟，吃著燒烤喝著酒，唱歌又跳舞。亞敏走到高高的露台上，說要給大家唱一首法語歌。於是她俯身倚住欄杆，小貓一樣地柔軟纏綿，略帶沙啞的聲音充滿了性感誘惑。我抬頭望著這個很女人味的女人，感覺像是在看西方舊電影裏的漂亮女主角，在低吟淺唱著她的愛情。她唱的應該是Jazz。
未幾，這個女人味十足的亞敏突然又要求給大家表演一段滑稽戲。隻見她連扭帶唱，操著土不拉幾的陝西話假扮一個士兵，那些搞笑的台詞，誇張的扭屁股動作直把我們樂得東倒西歪，熱淚橫流。時而性感，時而瘋癲，這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亞敏？
第二次見她是在攝影師遠航家的Party上。那次我們一起認識了畫家蘇鳳，我倆就比著臉皮厚，一塊起哄：鳳姐鳳姐，我們可不可以去你家參觀參觀啊？
我們於是就一起手拉著手去蘇鳳家了。我倆扮演著哼哈二將，麵對著鳳姐恢弘的家，美麗的畫，你方讚罷我來讚，你驚呼完我接茬。還不時譏諷互罵，調笑戲弄一番。鳳姐問：你們是認識很久的老朋友了嗎？我們馬上搶答不是不是，這才是第三次的見麵耶！
可見我倆確實是臭味相投，不然不會那麽快地就相互吸引，墮入情網；而後又難分難舍，不能自拔。我們年齡相仿，她比我大一歲半，這個不爭的事實足以讓我有理由在她麵前裝嫩，總是甜甜地叫她一聲“姐姐”。她那張厲嘴怎肯示弱：別總把年齡掛在嘴上，多沒自信啊。再說了，孔融讓梨你知道不？你比我小就應該讓著我！
我們都比著瘋。我的筆名就叫“楓子”（瘋子的諧音），而她根本不介意名號，幹脆以實際行動表現出來,神形皆瘋。每次Party上的舞蹈環節都能見她舞得激情澎湃，頭飛發舞。我說：你比我狠！皆因她敢穿半露酥胸的小Top，看得旁人鼻血要噴，而她卻相當鎮定，沒有半點心虛慌張。還因她敢把寶馬X5開得事故連連，直到保險公司都拒絕為她擔保，任她怎樣理論都於事無補。憤怒的她在罵了幾句“Bullshit+媽的+王八蛋”的BMW後就解恨了，轉頭又樂嗬嗬地唱起La vie est belle（法語：生活是美好的），沒事兒一樣。
也都過分自戀。我倆最常說的一句話是：“我們對自己的熱愛無以複加”。每次去到鳳姐家裏，我們根本沒時間跟她聊天交流，總是抓緊一切機會在她的大Loft裏上躥下跳，擺弄姿態，相互捏影留念，也不管一旁的鳳姐看了多麽地大倒胃口。好在有這種自戀精神、隨身攜帶相機的好習慣，才得以為我寶寶抓拍了幾張難忘珍貴的相片。那天鳳姐說要畫畫給孩子們看。在她家我的兒子跟小朋友們追逐嬉鬧，結果從花園的樓梯上往下衝時一個趔趄，把下牙床摔開了花，當場摔飛了兩顆半的牙，血流如注。亞敏趕快開車帶我們去附近的牙醫急診室。醫生給寶寶打了麻醉藥，為他實施手術：用鑷子在牙肉裏翻找出牙齒碎片，然後用針線縫合。理論上麻醉後的寶寶是沒有疼痛感的，可無論我怎麽緊緊地握住他的小手，試圖安慰他不要緊張不要怕，可他仍是直視前方，眼神裏現出萬分的驚恐與不安。我順著寶寶的目光望去，隻見在一米開外的另一端，亞敏咧著嘴，蹙著眉，臉上誇張地扭曲著正心疼地望著寶寶呢，同時還舉著相機，為寶寶拍攝著手術的過程。後來我罵她“真是十足的狗子隊啊，寶寶那麽痛苦你也不忘拍照！”她滿不在乎，還得意洋洋：“這算什麽呀，又不是我做手術。就是我自己病了也一樣要拍照留念。有一年我在醫院打吊針，老公坐在身邊陪我。我那時已經虛弱得沒有力氣講話了，就努著嘴讓老公打開我的手袋拿出相機給我拍照，所以我才有了打吊針的珍貴相片啊。”
自戀的人都愛臭美。當初促使她寫信給我的一個理由就是，她看到了我在文章裏說“一直苦於找不到人一起去紐約的Woodbury outlet店買折扣名牌”，就立即認定我為誌同道合者。我們商量了幾次要去紐約可最終也沒能成行，便改為一起去BCBG的折扣店淘便宜貨色。亞敏是這個品牌的忠誠Fans，衣帽間裏收藏著一堆的BCBG，她總說“那是我以前有錢的時候買的，現在經濟危機了，我隻能去折扣店裏淘了。”我們倆一邊試著不同款式的晚裝，一邊互相偷偷拍照留念。她穿著一件灰色男裝羊毛背心，真空上陣，足踏著粗礦的長靴，時而俯身，時而昂首，一邊做出各種性感酷姿態，一邊還小心留意著店員的動靜，催促著我趕緊按下快門！
她天生美人坯子，巴掌大的小臉上一副尖下巴，任誰長成這樣都好看，何況她還有一雙大眼睛，翹嘴巴。平時我都挺自信的，走在路上回頭率還是有的，可每當跟她在一起，回頭率一定大增，然而我知道那不決不是因為我。她說：她的這張小臉騙了好多人，尤其是當她帶上墨鏡的時候，總被當作明星來被索簽名。我把她的相片給侄女看，結果侄女深深地被她的美貌所吸引，張口閉口“亞敏真美”。無論我怎樣苦口婆心地告知她真相：其實亞敏皮膚沒我的好，可她依舊以亞敏為最美。亞敏”大度”地說：你就詆毀我吧，不過我才不在乎呢，世界上哪能所有好事都給我一個人占盡呢？就當你皮膚比我的好吧。
亞敏是我們圈子裏的開心果，她說出的話都是一套一套的。長居海外的各位華僑大姐們好生佩服亞敏語言的機智幽默，後來才發現了她思如泉湧的緣由。原來亞敏有個好習慣，總是隨身攜帶著紙和筆，碰到別人講的笑話啊，有趣的事情啊，就隨時做筆記，以防忘記（因為她的忘性實在太大了，不單隻一轉眼就忘了剛剛哈哈大笑的原因，而且經常是連記載笑料的紙片也弄不見了）。她的名言“時間就像乳溝，擠擠還是有的”已經被我們大多數人引用，就連最嚴肅正經的攝影師遠航在她的專欄裏都引用了這句話作為標題，引得蒙城讀者紛紛以為中年的她開始改走性感路線。還有一次，我在亞敏家的香床上，穿著她的各式性感睡衣拍了一組性感的相片。當我欣賞著自己那些“美麗動人”的照片，不禁心花怒放，心潮澎湃，當即寫信感謝她：“你那高超的攝影水平，將我拍得如此完美性感。為了表示感謝，我授權你可以從我的照片中隨便抽取兩張拿出來衝曬放大，然後掛在你家牆上……” 結果她立即回複：“你知道‘自戀’的‘戀’字怎麽寫嗎？它是由變態的‘變’的上部和變態的‘態’的下部組成。”
刀子嘴豆腐心，說起話來又狠又損，卻也準。眼看著歸期將近，我忙著在網上賣東西，打電話更改地址，打包定行程……一向癡纏黏糊，這會兒卻突然沒空理她了，這家夥就不高興了：“你不夠意思啊，不把寶貴的彌留之際多讓出點給你姐姐，天天在那處理後事。你效率高點，多擠擠乳溝不就行啦！”
看了以上的敘述，您可千萬別以為亞敏僅是快人快語、波大無腦的美女一個，事實上，她確實波大(至少和我相比)，時尚、引領時代新潮流，可人家是八十年代科班英語專業出身，英語法語講得奔棒，在Dowson College 學院給老外教中文；還寫得一手好文章，是中文報紙《七天》的禦用寫手,新聞報導、散文小說之外，還專門辟有自己的專欄：“美女私房菜”。按我說，沒有比她更名副其實的作者了，她真是一個出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典範。每次開Party，我最期待也是最擔心的就是她有沒有帶花卷，皆因她的麵食做得太好吃了，隻要我看到她的花卷，眼裏就再也沒有其它食物了，任那些是肉汁橫流的BBQ還是典雅精致的法式佳肴。每次我都是一邊幹嚼著她的花卷，一邊罵她：“都怪你的花卷把我的胃都撐滿了，我什麽好東西也沒嚐到。”後來，每次隻要見麵，她就像欠我似的，如果不帶點花卷給我就得挨罵。
這個多才多藝的小妖精，性格奔放，腦子靈光，漂亮時尚，性感幽默，難怪一眾男女老少都熱愛著她。難得她古道熱腸，比東北人還像活雷鋒。這體現在她常用寶馬X5載我閑逛，性感小背心、音樂CD、化妝品食品藥品一堆一堆地塞給我。我回國的機票是9月30日清晨八點鍾的，而她還在29號拉著我一起去看電影：Coco Before Chanel。電影後，再一起會見其友人，然後去吃晚飯，飯後去她家給我拷靚相，再開車送我回家。我在蒙特利爾的最後一天就是跟她鬼混到半夜的。
我之將走，其言也善。她化悲傷為力量，洋洋灑灑書就一篇《紀念小崔姑娘》，群發給眾姐們。最欣賞文中那句 “簡短互罵”，直把我倆之間親密互動的關係言簡意賅又出神入化地描繪了出來。現在，當我回到羊城廣州，既沒人來罵，也不再有可罵的對象，竟然還感覺不習慣，有點失落。想她的時候，腦海裏浮現出的是雪地裏牽著女兒小手的亞敏，挺胸抬頭迎向北風，高聲歌唱著她最摯愛的電影Mama Mia中的那首歌：You can dance, you can jive, having your time of your life....
2009-12-20 廣州
附：
紀念小崔姑娘
小崔穎子，我們匆匆相識而永不褪卻的緣分。
美女小崔，一個喜歡穿上麵低低的、下麵高高的晚裝，大白天在老城捏影留念，誓把蒙城帶回中國的國際主義美少婦；
美女小崔，一個塗著口紅，披著秀發，開著99％機率輪子會飛出去的700塊錢的古董車，車窗用膠帶粘著，以最時尚的亂搭招搖過市的光輝形象；
美女小崔，每天穿著高跟鞋，畫著長睫毛，拖著小寶寶，推著嬰兒車，馬路上狂奔著追趕公車，而不願給朋友添麻煩的，臉蛋紅撲撲的美媽咪；
美女小崔，時常不留神就忘了自己的小資形象，當國際友人請吃牛排，卻不小心脫口要求去路邊川菜館解饞；每天給我的E-mail中基本上都是惡狠狠地要求供應花卷直到她從蒙城消失的吃女；
美女小崔，對自己的愛戀無以複加。在我家拍了幾張搔首弄姿照，她看後激動不已，語無倫次地寫信給我：“在你那柔和的燈光下，映出我嬌嫩的臉龐。似蘋果樣欲滴，如蜜桃般甜蜜！～啊，我啊我～～。”“ 你抓拍的幾張更好，原來我是那麽的安靜與羞赧，恰如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含著蜜甜的憂愁！”更有甚者，她挑出兩張，要求我把她的相片掛在我家牆上……我倒！想起網上對自戀的分析，難怪“戀”字是由變態的“變”的上部和變態的“態”字下部組成。為了讓她病得輕點，我雞搗米似地直點頭：親愛的，我掛，我掛，我掛掛掛！因為我深深地知道：世上沒有好人壞人，隻有兩種人：一種是正常人；一種是病人。我……人就不和……人計較了。
美女小崔終於要走了。我與她有緣相識，相見恨晚，惺惺相惜，惜別依依。今日蒸一鍋花卷相送，打電話過去告知，簡短互罵之後，她說：好了，好了，別影響我賣……我頓時無語。終於明白，原來她在清巢了，正在不停地接聽電話售賣家當。我因此建議她在網上登出諸如激勵房產公司業務員的廣告詞：我賣，我賣，我賣賣賣！效果應該不錯。
美女小崔，蒙城最後的末日裏，如勤勞的蜜蜂，為了留住這些美好的時光，她徹夜筆耕，或狂奔於蒙城的山山水水，幾乎冷漠了她的“脫衣舞”的記載工作，也常常沒有機會和我促膝長談或一起購物。我開導她：時間就像乳溝，擠擠還是有的。她的回答：去BCBG，我願意擠乳溝。熱愛高品位生活的小崔，是我們時常抱怨和麻木生活的人學習的楷模。
美女小崔，是婉約的，一想起就要離開這裏，一股深深的幽怨和絲絲的難過湧上她心頭。但她也是樂觀向上的，美女小崔今天終於High了， 發出了最後的吼聲：“反正要走了，我也管不了那麽多了，都40歲了，今日不脫更待何時？！！！”我們將在惜別晚會上拭目以待她最好的“職業表現”。
美女小崔，關於她還有很多很多的動人故事，罄竹難書。總之，美女就要像她這樣的：一個高時尚的人，一個不甲醇（假純）的人，一個油菜（有才）而有德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玩味於陽春白雪和下裏巴人之間遊刃有餘的人，一個有益於朋友的人。
穎子，去享受地球那端的溫馨生活吧。常回來看看，我們愛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