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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夫堡
有一些字句精靈一樣跳躍於文字當中,渲染出特殊的氣息和氛圍,甫一出現就在我腦海裏繪出了至美的畫麵.
“索福克勒斯在愛琴海聆聽到的濤聲,令他聯想到人類痛苦而混濁的漲落.”我讀到這句話是十幾年前,到現在我還記得清清楚楚.”愛琴海”三個字和它的讀音總令我浮想聯翩,那種想象其實是勝過了真實的海洋,容納了大海,浪漫風情和古老的文化.這個短短的句子充滿了鏗鏘,韻味和真理,蘊涵如此廣大和深遠的畫麵.我仿佛穿越時空來到世紀前的愛琴海邊,無聲地坐在這位古希臘偉大劇作家的身邊,默默仰望他,感受他心裏的濤聲和對於人類悲劇的深刻理解和憐憫.完美的句子,絕妙的用詞和韻律,深深的寓意,其中的美可以被一遍一遍體會,延伸.
歐文.肖在<拜占庭的黃昏>裏有一段對主人公黃昏在海邊酒吧時的心情的描寫讓我印象深刻.他將人物的心情融入景物,讓讀者自己去感受.他寫了陰天暮色裏的海洋,空氣裏的感覺,酒吧的氛圍,寫到酒吧侍者是一個退役的老拳擊手,他把酒到入有冰塊的杯子裏時濺出了星星點點.一段文字讓我切身感到主人公當時複雜紛亂低落的情緒.一景,一物,一個小小的跡象都在特定的場合被賦予了心情色彩.
我很喜歡艾米莉.勃朗特的<呼嘯山莊>.喜歡書中多處出現的MOOR一字,很配整個小說的蒼涼氣氛.一直記得山莊冬天早晨寒冷CRISPY的空氣,還有我在這篇文章裏學到的LANTERN一詞.喜歡她寫的希刺克立夫回到山莊的那個空氣充滿蘋果甜味的夏日傍晚,女管家挽著大籃子從果園回來,在門廊下遇到他的情景.這種場景在我腦中真切到我幾乎把它當作了自己的回憶.我喜歡她在結尾描寫的和整篇漫長壓抑的悲劇氣氛迥然不同的陽光下希刺克立夫的墓碑,和家人平和快樂的場麵.
<簡.愛>是我最初迷上的小說之一.我喜歡那種平淡生活細節下孕育的激情以及人心的善良和感情的豐富,當然最重要的還是人的尊嚴.記得簡步行去鎮上寄信,路上散步的感覺,自然的親切,以及她在途中小憩時聽到羅切斯特胯下馬匹的蹄聲由遠至近的一刻,一切曆曆在目.至今我還是相信人格的力量,相信它有機會超越美貌和肉體,贏得更深遠更長久更真實的讚譽.
還有我少年時最喜愛的<基督山恩仇記>.很多段落那麽深地留在我心裏.愛德蒙被裝在布袋裏抬出監牢,十幾年來他第一次呼吸到新鮮的空氣時,大仲馬描寫了獄卒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話,空氣的沁涼,黎明的感覺,讓我體會到愛德蒙感受到回到人間的幾乎不可置信的機會一點點臨近時的情形,我仿佛變做了他,心劇烈地跳著,翻騰著他胸中曾起伏著的萬般思緒,包括文字寫出來和未寫出來的.當他終於從海麵浮出,呼吸到第一口自由的空氣時,我也感到周身冰涼,戰戰發抖,要為重獲的自由歡呼.還有就是當他駕著特製的船隻漸漸駛近暮色裏的基督山島的情景,大仲馬細致地描寫了夕陽裏基督山島的靜謐,充滿神秘的氣氛.每當我在海上的時候就會想起這段描寫,那樣一種孤寂,一個善良的人背負著如此深刻的仇恨和龐大報恩及複仇計劃時心裏的起伏和不平與這寧靜安詳的景色形成強烈對比,因而更加意味深長.
HENRY DAVID THOREAU是一個讓我頗感興趣的人,他身體力行實現夢想,跑到WALDEN POND旁邊住下.我現在已經找不到從前讀過的那一篇散文,但他住在山上的小木屋裏與自然共眠的情景卻還記得.對從他文中感受到的木屋牆上的縫隙,山野的清風,沙沙作響的樹木和愉悅暢快的心情也還記憶猶新.
林語堂的<瞬息京華>使我讀到他的道家思想,也讓我接受了很多和我的性格不同的處事方式,木蘭的理想主義和她對現實的順從裏明顯藏著林先生的影子.書裏有太多讓我回味無窮的片斷.但是這幾句讓我常常感謝上蒼我不曾要飽嚐戰亂的痛苦: “一時悄然無聲.灶頭點了一盞小小的油燈,熒熒火光顯得安詳.他(姚思安)拿出煙管,陷入沉思.他要很久以後才能再像今夜這樣以平靜的心情來思索了.後來回想起來,他覺得這一夜真像是在天堂—自己的親人都安睡在隔壁房裏,他吸他的煙鬥,灶頭上點了一盞油燈.”讀<紅樓夢>,<瞬息京華>總是令我感慨萬千,想著最初一家人濟濟一堂,風光無限的樣子,到頭來卻是人丁稀落,心情蕭索.想著那白茫茫一片,知道我們經曆的,古人都已經經曆和體會了.
這樣的例子太多太多,多年前讀過的文字,竟會如此長久,深刻地印在我的心裏,陪我走過那麽多年,依然清晰美好如往昔,而且更染上了我在讀這些文章時候自身生活的氣息.
我來加的前夕,一個文字非常好的朋友來送行.他問了我的航班,航線,然後說:那麽說是飛越白令海峽到達北美了?沒有想到寥寥數字賦予了我枯燥的旅程如此浪漫的意境.我喜歡”白令”二字的聲音和似有空靈的感覺,又有一絲絲海水間的寒意,仿佛看到有這樣美妙名字的海峽在機翼下緩緩移過的情形.
我很珍惜自己對於文字的這種感受,即使有的無法傳達給他人,自己心裏默默地體會也是歡欣的.它給我的生命增添了一筆絢爛的色彩,給我的心插上一對翅膀,飛向天際,超越我所處的時代和空間,超越我可以生存的年限去經曆更多的人生,體會更多的感受,自由地飛揚.
10/16/06
願有和我同樣感受的朋友,能夠讀懂我的癡語.
**這篇文章早在兩個多月前於STARBUCKS等人時完成,一直沒有空打出來.現在不用這句話了,因為昨天已有很多朋友讀懂了.我非常高興.
玄米: 沒問題,來吧,咱們一起看風景去...
"My Heart Will Go 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