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筆寫心 放飛自我......

把塵封的記憶重新打開,用文字跟過去的自己和解,不要帶著前半生的執念和困惑度過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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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故鄉(25):家鄉的河

(2025-12-21 07:04:28) 下一個



  若幹年前,十幾歲的我在電視裏聽到詞作家喬羽,用濃重的山東話說出:“大家不一定見過長江,也不一定看過黃河。但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條屬於自己的大河。”這也是他創作《一條大河》的初衷。我太同意了!從心裏是要給他鼓掌的,他似乎就在說我們村東的大河。

我們村有兩條河,一條是大河,另一條是小河。大河是幹流,小河是支流。常言說“大河有水小河滿,大河無水小河幹”,最貼切的描述了它們的關係。這兩條河從農業生產上來說,是最重要的灌溉工程。從另一方麵來看,夏天的河是全體村民天然的“遊泳勝地”和“釣魚樂園”。不過這一切的前提是河道不淤塞,保持暢通。但是能做到這一切的前提又需要定期“挖河清淤” ,保障河道暢通、保障農田灌溉和糧食生產。

當年的農村,農民還是需要出公差的,或許類似曆史課本裏曆代出現的“徭役”。我姥姥經常說,再累的農活也跟不上“修堤挖河”,可見公差的辛苦。萬幸我出生的年代,村裏的父老鄉親隻趕上了個尾巴,隻是隔三差五會出工去挖河!還好修築堤壩的事兒已經被機械設備代替了,事實上我們附近也沒有大的堤壩可修。

枯水期都是在冬天,挖河是在春雨來臨之前,冰封的河麵剛解凍。河底的稀泥還是冰冰涼,還會陷住腿。每家每戶分的那幾米要挖的河道,是要把淤泥從河底鏟到河沿,對於每一個勞動力來說絕對是個“大工程”。河的坡度大概呈六十度斜角,六到八米的長度。

挖河的鄉親們,把河底的淤泥一鍬一鍬的搭上去,放在坡上的兩米處,等存到一定量。在先前坡上的淤泥堆積處,再次用鐵鍬往上搭,下次是四米處,運氣好分到坡短的重複兩次就到了河沿,運氣不好要搞三次才能全部挖至河沿。而且整個河道清淤,是有組織的。幹活的質量都有人來監督,能不能通過是有個標準的。肯定不是隨便挖幾鍬,偷偷懶就能交差的。

再者說,幹活不認真,也算消極怠工,破壞抗旱,阻礙農業生產了。這個罪名可大可小,是誰也不願意擔的。挖河屬於“重體力”勞動,在它麵前,農民工去城市打工所從事的一切都算是“玩著幹”,還能到月結工資……想起這些,真的要感謝改革開放,讓鄉親們進城打工不再是夢,讓民工能出賣自己的苦力賺點錢,不至於活得太卑微。

挖河的累是沒辦法用語言形容的,我有個大舅在村北挖河的時候,大妗子(舅媽)給他帶飯,一大早拿了12個饅頭和鹹菜,想讓他吃到天黑,午飯晚飯兩頓的量。農村平時吃飯的油水不足,主要吃青菜、鹹豆什和饅頭,勞動力飯量都很大。鑒於此,大舅還是出河工的重體力,就著鹹菜中午一頓就幹沒了12個大饅頭啊……下半晌餓得幹不動了,跑回家去吃飯。

從那以後,他的能吃飯量大“遠近聞名”,其實沒人願意多吃,真的出大力的活,不吃是頂不住的,所以後來聽說河堤上幹活的人,一頓能吃一筷子油餅(就是烙好的大油餅,穿起整根筷子的厚度)。我毫不懷疑。養尊處優的“貴人”們,是無法想象底層勞動者的生存狀態。但是,即便這樣,那時候的農村人很會發揚風格,幹的累,吃的多,也保質保量的完成任務。而且幾乎是免費的,國家也不會給錢的。隻是到了秋後算帳,能領幾斤尿素、幾斤美國二胺或者一對柳條編的筐,算是抵了挖河的人工費。我印象中在某一年興許是給過錢,不過也就十塊八塊的,拿到手裏還都是毛票……

後來就不需要人工挖河了,九十年代有了挖機,再疏通河道隻需要每家每戶湊錢交上去就抵了重體力的出河工。 本來想描繪一下大河小河給我帶來的快樂,卻讓讓挖河給擾的心情略顯沉重。不過沒事兒,不能沉浸其中,人生的主旋律還是要開心和快樂。

每年的大河小河清淤完畢,轉眼就過了清明,清靈靈的水淌滿了河,就有了村裏釣魚的人在河邊守著。一座雙孔紅磚橋,連接村子和河東的農田,去鄰村曹營也是從橋上經過。一橋分兩邊,橋南水淺,流速緩;橋北水深,流速急,還打著漩渦,釣魚的高手都在此下鉤。

受大人的影響,我們這些小孩子也找來竹竿,買來魚線和浮子學著釣魚,最難搞的是鉛墜,以便讓魚鉤探到水底。 那年趕上農村校驗電表,一塊塊的鉛封換下來丟了滿地,我像發現了“寶藏”,經過人家允許,裝了滿滿兩口袋,那一刻我覺得我這輩子釣魚的鉛墜都夠用了。

製作好釣具,拿到大河邊躍躍欲試。我同學龍磊的奶奶住的離河近,兒女也孝順給她買的魚具常在河裏釣魚,她人很好,是個說話很和藹的胖老太太。看見我在水深漩渦多的橋北下鉤子,輕聲告訴我:“你那個魚竿太短也不結實,橋這頭水深別讓大魚把你拉河裏去,你可小心點……”我聽了她的話,收了杆兒,還是不願離去,蹲在旁邊看她釣。

沒多時對麵的人起竿了,一條鯰魚,她這邊沒動靜。一會兒那邊又起竿了,一條草魚。我看得著急,告訴她:“你也抬起來看看,下邊肯定也有魚了吧。”她回頭衝我笑:“你們小孩子呀,太心急,對麵可都是‘老魚精’,他釣他們的,咱釣咱的,可不能急。”我不敢再瞎參謀了。

“老魚精”三個字可沒有貶義,在當年可是對釣魚者最大的褒獎。這話說完沒一會,我看她也釣上一條足有一斤的大鯉魚,我清楚的記得那條魚,更愛回味她說的那些話……看了一會兒,我自己跑到橋麵上把杆子放下去 也掛到兩條小魚,不是釣的,魚鉤全部掛的是魚肚皮。

真懷念那清涼的水,懷念河裏的魚。 大河日夜流淌,小河的水也會滿當當。在大河裏用魚鉤釣魚不太拿手的我們,會轉變另一種方式:去村北小河裏,用繩子綁上罐頭瓶,係在一米多長的木杆前端,把一塊饅頭放在瓶內,放於河岸邊,饅頭泡碎變渣,肉眼可見的引來很多小魚兒。

我們就靜靜的觀察,等小魚進得差不多了,抓住最佳時機猛地把木杆抬起,瓶裏都是來偷吃逃不掉的小魚。一群小夥伴,二孩哥,金金,我,小立,馬丸子……隻要有時間就去釣到天黑,扛著戰利品,浩浩蕩蕩的往家走。還聊著釣魚期間的趣事,回到家把魚養起來,直到養得全部死去,再去釣……記不清殘害了多少小魚。

我到天津做廚師以後,中午休息喜歡跟師父去和平區的寶雞道或者河北區的王串場逛花鳥魚蟲市場,我覺得市場裏賣的很多小魚,我小時候都釣到過,看起來很熟悉……講出來,他們都不相信,因為有些買起來很貴的,他們不認為一個農村的小孩在河溝裏能撿到那麽大便宜,不可思議。

城市人眼裏的農村都很貧困,但在村裏成長的樂趣,城裏的孩子或許遙不可及。 夏天有大廟坑在,家離河也遠,我們是不怎麽去河裏遊泳的,敢下河都已經是十四五歲的大孩子了,河裏全是活水,對水流的掌控難度很高的。有時候還有水蛭(俗名麻鱉),那時候特別害怕它會鑽進皮膚,甚至鑽進屁股……

我們一起的有個孩子,遊泳遊到半截感覺屁股難受,以為是水蛭鑽了進去,嚇得在岸邊哇哇大哭,特別無助。我們紛紛上岸給出主意,讓他使勁拉,也拉不出來,原地蹦也沒效果。有人說了:“聽老人說 拿鞋底子打屁股管用。”那孩子立刻撅那兒,請求我們排隊打他屁股,還保證不會哭……一通抽打之後,屁股上泛起了血凜子,沒效果是肯定的,停手之後安慰他:“那麻鱉不出來也得打死到裏邊了,你別害怕啦……”這孩子的名字,我永遠也不想提起……

這兩條河確實留住了我很多童年的記憶,但也不全是好的,兩條河都淹死過人,還都是我們村的。尤其小河裏溺水的是個女孩——小花,應該比我大六七歲。我現在都記得她的模樣,頭發有點卷,紮倆小辮,大大的眼睛……藍褲子小紅褂,四方口帶著橫襻兒黑布鞋。

她死後的墳也在小河的北邊,我鄰居有個姐姐是她的玩伴,小時候常聽她說:每次去地裏拾棉花,看到那墳,心裏就害怕……我在還嘲笑她的膽小。就在前幾年,看謝園的采訪:他說他膽子小,不敢去自己以前住的老房子,是怕萬一看到陪自己長大的老人們,那樣心裏應該多難受啊!……他不想經受這種痛苦。

我似乎瞬間明白了鄰居姐姐的感受,不是怕,是難受……懷念曾經的美好,為如今的失去而心痛。 人生在世,還是內心豐富、心思細膩一點比較好,那樣你會更多的發現周圍普通人的善良,更能感受世間的美好……眼裏看的,心裏想的,就是你所處的世界。別輕看別人,別惡心自己。

懷念家鄉的曾經,重溫大河與小河,那裏有我們歡樂的童年,也是一首久聽不厭——無聲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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