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子行

我觀察人們,觀察他們的本能,觀察他們的蹤跡。對我來說,寫作並非為了創作,而是為了展現人類荒謬性中各種可能性的美妙舞蹈。
正文

校長之死 一 5b 牛鬼舞

(2025-09-20 04:08:30) 下一個
  1. 牛鬼舞

第一幕:編排好的混亂

孫行站在隊伍前,像指揮家一般舉手示意。她要的不是混亂,而是編排好的混亂。精準、冷酷,像一幅畫。

她的記憶裏,秩序從未缺席:鉛筆要按長度擺齊,書本要按顏色碼放,連畫畫都不是為了美,而是為了控製——每一筆必須落在格子裏。
如今,操場就是她的畫布。五個人,是她的顏料。校長,是主色。

台上,學生們翻出校長批改過的作文成罪證:
“你寫毛主席是‘偉大詩人’!妄想取代楊開慧!”
“你給學生寫‘春風吹過原野’!這是情色!是毒草!”

咒罵、口號、唾沫四起,呼聲如浪潮,一層層撲向被推到中央的五人。
墨汁潑下,漆黑、腥臭,塗滿他們的臉,遮蔽了人的形象,隻剩下符號。

“牛鬼舞,開始!”
鑼聲驟起,五人被迫扭動、跺腳、彎腰,做出怪誕的姿態。
學生的笑聲、喝彩、辱罵混成一片,像一首由憤怒和仇恨合成的交響。
操場成了孫行的劇場,第一幕完美開場。


第二幕:人格的撕碎

銅鑼急促,節奏失序。
孫行冷冷一聲:“重來!”
她要的不是胡鬧,而是整齊劃一的羞辱。

校長年紀最長,每一個動作都慢半拍,每一次下跪都搖搖欲墜。於是懲罰隨之加倍:
棍棒專挑舊傷,拳腳直擊筋肉最薄處。
她的臉腫脹得快認不出人形,喘息如風箱,眼神空洞如幹涸的井。

文彬彬持棍巡場,喝聲如鞭:“腰彎點!你是牛鬼,不是人!”
“手舉高!笑!讓全校看看黑幫的醜態!”
學生們呼應如風暴:一年級拍手,二年級跺腳,三年級領喊。
操場成了一個龐大的舞台劇,人人都是演員,人人都是觀眾。

突然,有人逼她學狗爬。
她搖頭,不動。
“啪!”一棍抽在膝彎,她跪倒。手掌撐地,墨汁染黑指尖。
“學狗叫!”幾千雙眼睛死死盯著她的嘴。

一片死寂。連蟬鳴都停了。
終於,一個極其微弱、幹澀的音節從她喉嚨裏擠出:
“……汪。”

寂靜一秒。
隨即山呼海嘯般的笑聲與掌聲炸裂,如同慶典,如同加冕。
那一聲,不是聲音,是她人格的徹底撕裂。


第三幕:祭品的誕生

操場的氣氛已不是審判,而是獻祭。
那一聲“汪”,宣告了校長不再是“人”,而是被供奉在暴力之下的祭品

她曾教學生挺直脊梁:“‘人’字一撇一捺,頂天立地。”
如今,她四肢著地,在唾沫與塵土中爬行。
她曾領合唱團唱起《義勇軍進行曲》:“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
如今,她自己,成了最卑賤的奴隸。

另外四人早已崩潰:
一人癱軟如袋米,被人拖行;
一人失禁,尿液與墨汁混成汙痕;
一人喃喃自語:“我認罪…我認罪…”像壞掉的錄音機;
最後一人眼神呆滯,嘴角流涎,分不清現實與噩夢。

孫行站在場邊,凝視這一切,嘴角終於緩緩揚起。
完美。
儀式完成。
獵物,終成祭品。


第四幕:火種的熄滅

鑼聲未停,口號未歇。
校長機械地爬著,一圈。兩圈。三圈。
她的眼睛空洞,身體像被抽走魂魄的殼。

心底卻不斷回蕩一句話:
愛我的學生……我究竟犯了什麽錯?

她想起老王曾說:“教育是點燃火種。”
可是,如今火種已被泥漿與血腥熄滅。
灰燼裏,沒有鳳凰,隻有一條被馴服的狗,在皮鞭下機械地吠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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