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解放時,她與王嚴隨軍進城,懷揣熾熱的理想——正如毛主席所言:“中國人民站起來了!”他們自比李自成,肩負“趕考”的使命。這座熟悉卻陌生的城市,是他們的新戰場。王嚴進入宣傳部,她掌管女四中,立誌培養“革命接班人”。那時的信念,是使命,是理想,是燃燒的熱忱。
1953年秋,北京的天空清亮如洗。校長與老王登上西直門城牆,石階寬厚,每一步發出沉悶的回響。她第一次踏上這古老的城牆,腳下是明朝的磚陶,六百年的曆史在她腳下延伸。
“知道嗎?”老王指向遠處,帶著成都口音的親切,“這城牆是明朝的,六百多年了。”
“六百年?”校長驚訝地睜大眼睛,“比我祖父的祖父還老。”
“可不是,”老王笑嗬嗬地說,“每塊磚上都刻著匠人的名字。”
她俯身細看,磚縫裏果然嵌著“嘉靖三十六年”的字樣。她心頭一震:這些磚陶,每一塊都精工細作,表麵磨得平整,棱角分明,泛著歲月留下的溫潤光澤。雖由無名匠人燒製,卻共同撐起這巍峨城牆,守護北平數世紀。她讀過《史記》,敬佩司馬遷的嚴謹,但此刻,她感受到比文字更真實的傳承,心中湧起自豪:勞動人民的曆史,就刻在這些磚陶上,永不遺忘。
這高約十二米、寬約十五米的龐然大物,像巨龍蜿蜒盤踞在北平城上,每一塊磚陶都默默訴說著它的堅韌與美麗。那一塊塊古老的磚承載著北平的過往,仿佛在訴說新中國的希望。
站在城牆上,她第一次俯瞰北平全貌——青灰色屋頂連綿起伏,宛如無邊瓦海。遠處,西山輪廓若隱若現,似水墨畫。近處,四合院屋頂晾曬著衣物,胡同裏獨輪車吱吱作響,賣豆腐的吆喝聲隱約傳來。
“瞧那邊,”老王指向西邊,語氣溫和,“中南海,毛主席住的地兒。”她順著他的手指,看見綠樹掩映中的紅牆黃瓦,心中湧起敬畏與激動。毛主席——那個點燃新中國希望的領袖,就在那裏。她感到一股熱流在胸中激蕩,仿佛自己的理想與國家的未來緊緊相連。
“再往東,”老王指著另一側,“那是紫禁城。”
她凝視金碧輝煌的宮殿群,陽光下琉璃瓦閃著金光。“真美,”她輕聲說,“像幅畫。”
老王點點頭,“是啊,很快會成人民的博物館了。”
她撫摸著腳下的磚陶,注意到磚縫裏長出野草,小樹從裂縫中鑽出。“看,”她指著,“磚牆老了,生命還在長。”
老王笑笑,蹲下身,手指輕撫一塊磚陶的表麵,遞給她一塊鬆動的碎磚:“來,瞧瞧這磚陶,北平的老底子。”
她接過磚陶,沉甸甸的,表麵帶著風霜卻依舊堅實,陽光下泛著淡淡的黃光。她感歎道:“這磚……這麽沉,像是城牆的骨頭。”
“可不是,”老王眼睛彎成月牙,語氣輕快,“一塊磚陶看著普通,可聚起來就成了這城牆”
她摩挲著磚陶,感受它的粗糙與堅韌,眼睛一亮。“這磚陶雖老,聚起來還能撐起新北平!”
“跟人似的,”她突然說,“單看普通,聚起來就有大力量。”
老王目光投向遠處正在拆除的城牆磚塊。“人啊,有點像這磚陶,”他慢悠悠地說,帶著點哲思,“得磨一磨,重新塑,才能跟得上這世道。可改造這回事,到底能改出個啥樣?我有時候也犯嘀咕。”
他指著遠處一群工人正在拆除城牆的場景,“你看,那些磚陶拆下來,興許能鋪新路,建新房。舊的讓位給新的,道理是這麽講,可這新東西,真能像咱們想的那麽好?”
校長順著他的手指望去,看見工人把拆下的磚陶碼得整整齊齊。“幹嘛非得拆?”她問,語氣裏帶著點不舍。
“舊東西占地方嘛,”老王笑笑,語氣裏帶著點試探,“馬克思主義講,社會得翻新。我覺得這話有道理,可人這東西,骨子裏那點脾性,改起來容易嗎?”
他指著遠處的工廠工地,“瞧那些工人,埋頭幹活,建新世界。咱們說的階級鬥爭,歸根到底是為了啥?還不是想讓大家日子好點?”
校長點點頭,看著工人在烈日下汗流浹背,手裏磚陶沉甸甸的。“你說得對,”她輕聲說,“改社會比改人容易。社會變了,人的想法自然會跟上。就像這些磚陶,單看一塊小,聚起來就能建新北平。”
老王笑笑,語氣裏帶著點溫暖的思索:“磚陶是這道理,一塊塊看著平常,壘起來就是城牆。社會也得慢慢壘,興許能壘出點新滋味。”
他們看著遠處工地,夕陽下,拆下的城牆磚陶閃著微光,仿佛在訴說過去與未來的交融。老王低聲說:“舊的拆了,新的建起來。曆史總得往前走,就像這些磚陶,興許能壘出點新東西。梁思成想留住過去,咱想建未來,到底哪個更對?”
他們繼續走著。校長停下腳步,指著遠處一片空地:“那兒會是啥?”
“工廠吧,”老王說,語氣裏帶著點沉吟,“大工廠,煙囪冒煙,機器轟響,工人跑來跑去。應該是這樣吧。”
校長凝視遠處的天空,想象高聳的煙囪冒著白煙,如雲朵飄向天空;工人們穿著工作服,臉上沾著煤灰,卻笑得燦爛;機器轟鳴,鐵水奔流,鋼花四濺。
“一五計劃開始了,”她輕聲說,“我們終於要成工業國了。”
“是啊,”老王握住她的手,語氣裏帶著一絲希冀,“不會再被外國人欺負了”
她望向遠方,心中湧起暖流,手裏磚陶仿佛仍在訴說:這些古老的磚石,將壘起新中國的夢想。回想在成都與老王暢談新世界的日子——那時他們是兩個滿懷夢想的年輕人,而今,夢想正在變為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