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係列製度資本篇》
資本像水銀的製度困局
一、資本像水銀:美國資本主義的本質與製度護航
在美國,資本的核心屬性就是私人、私有、逐利。資本不是公共的,而是私人手中的財富與工具,其天然目標是利潤最大化。馬克思在十九世紀的論述至今仍然切中要害:10%的利潤,資本就會行動;50%的利潤,它會鋌而走險;100%的利潤,它會踐踏一切法律;而當利潤達到300%,資本甚至會殺人放火。
全球化時代,這種屬性被無限放大。資本像水銀一樣,遇到製度縫隙便會滲透過去。隻要有利益,它就無孔不入。從愛爾蘭的低稅率,到開曼群島的離岸公司,再到盧森堡、新加坡的金融架構,美國資本在全球各地搭建網絡,隻為繞開稅收與監管。
資本雖然逐利,但並非孤立無援。要在全球範圍自由運作,資本必須依靠國家製度與軍事實力的保駕護航。
美元的世界儲備貨幣地位,華爾街的清算體係,矽穀的技術霸權,甚至美國航母戰鬥群的存在,都是資本的保護傘。可以說,美國資本之所以能暢行全球,背後是強大的國家機器和軍事實力在撐腰。資本在外麵開疆拓土,國家在後麵提供法律、秩序與武力。
問題在於:既然國家替資本護航,那麽資本的收益就必須回饋國家。這種回饋的製度化形式,就是稅收。資本利得必須繳納保護費,否則製度的平衡就會被破壞。
然而,美國的現實是:資本善於利用全球化的製度空子,把利潤轉移到海外低稅區,從而逃避國內稅收責任。國家為資本提供全球化的安全屏障,但資本卻把巨額利潤鎖在愛爾蘭、開曼群島,形成財政上的真空。這種矛盾日益激化:美國政府赤字累積,軍費與社會支出高企,而資本卻創造曆史新高的利得。
資本的利得集中在金字塔頂端,而金字塔能否穩固,取決於中產與勞工階層是否有足夠的承托力。
美國的資本全球化,造就了科技巨頭與金融寡頭的財富奇觀,但與此同時,中產階級萎縮,勞工階層的工資停滯甚至倒退。底層若無法維持社會運轉,金字塔的頂層財富就失去了依托。沒有稅收維係的公共服務,沒有穩定的就業與再分配秩序,資本再輝煌也會動搖自身的生存根基。
資本像水銀,是本性;國家護航,是條件;稅收保護費,是平衡。若資本隻知逐利,不願承擔財政責任,那麽國家與社會的穩定必然受損。美國當下麵臨的矛盾,正是資本與國家關係的張力:一方麵資本享受著國家力量的護航,另一方麵卻逃避著應盡的稅收義務。
這場矛盾如何化解,將決定美國製度未來的走向:是繼續財政幻覺,還是走向製度性再平衡。
資本不能淩空飛翔,它需要製度的地麵,需要國家的護航,需要社會的底座。資本若忘記了這一點,它最終會被自己賴以生存的秩序所反噬。
二、財政幻覺與商社邏輯:美國能否向日本取經
在日本,五大商社(三菱、三井、住友、伊藤忠、丸紅)是國家資本主義的代表。它們遍布全球,經營能源、資源、糧食、物流、金融等全產業鏈,但利潤最終必須集中匯回日本本土,向國家繳納企業所得稅。
這種模式的關鍵在於資本全球化、稅收本土化。資本可以在外部追逐利益,但財政收益不可流失,必須回流國家。這背後是日本獨特的製度黏性:商社不僅是企業,更是國家戰略的執行者,與財政和經產省形成了穩定的製度紐帶。
與日本相比,美國的資本是私人性的、分散的、逐利的。蘋果、穀歌、微軟、亞馬遜等跨國巨頭,通過轉移定價、離岸架構,把利潤鎖在愛爾蘭、開曼群島等低稅地區。
國家雖然為資本提供全球霸權的護航,但財政上卻出現空心化。稅基萎縮,赤字累積,國家不得不依賴舉債與關稅。換言之,美國資本主義的邏輯是資本優先,而非財政優先。國家與資本的關係是博弈性的,而非共同體性的。
美國若要借鑒日本模式,可以采取三條路徑:
強化利潤匯回製,要求跨國公司無論利潤在哪個司法區產生,都必須在美國總部申報並納稅。
限製避稅天堂,通過補充稅或黑名單機製,堵住資本的離岸漏洞。
戰略行業綁定,凡接受政府補貼的企業,必須保證一定比例利潤回流國內稅收。
然而,日本模式並非美國能輕易移植:
日本商社受製於國家共同體文化,而美國資本以股東至上為原則。
日本政府與企業間有長期信任鏈條,而美國憲政製度下,資本對國會、行政部門有極強的遊說影響。
日本接受國家資本主義的格局,而美國一旦強推資本回流,可能會引發資本外逃與市場波動。
日本的商社模式代表一種財政保守主義:即便經濟增長放緩,政府依然能依靠穩定稅基維持秩序。美國則代表財政幻覺:資本在全球獲利,但稅收未能回流,導致國家製度越來越依賴債務。
三、如果限製資本:美國的三階段後果
若美國政府真的限製避稅天堂、強化反遊說、要求跨國利潤匯回,那麽第一反應將是資本恐慌與外逃。
股市可能出現拋售潮,尤其是科技巨頭與金融板塊。
跨國公司會尋找替代性司法區,試圖繞開新規。
華爾街會動員遊說力量,製造政策風險論調,影響政局穩定。
短期內,美國的金融市場與美元資產會麵臨不小波動,甚至可能引發一次資本罷工。
如果政策得以堅持,效果將在中期顯現:
跨國利潤被迫回流,美國稅基擴大,財政收入增加。
赤字壓力得到緩解,軍費與社會支出有了更穩固的資金來源。
資本與國家之間的關係逐漸調整,部分行業可能形成戰略協同,類似日本商社與財政省的綁定。
若美國真的完成對資本的製度約束,長期後果將更為深遠:
國家財政會更穩定,不再完全依賴債務與赤字。
中產階級和勞工階層可能因再分配改善而恢複部分活力,為社會金字塔提供堅實底座。
資本主義的邏輯將部分讓位於財政優先,美國會走向一種帶有國家資本主義色彩的新製度格局。
如果不限製,資本會繼續像水銀般流向全球空隙,美國財政則越來越依賴債務與霸權幻覺。
如果限製,美國將經曆短期震蕩、中期平衡、長期重塑的三階段考驗。
四、補章一:稅收的缺口與幻象財政
資本外逃、財富集中、稅基萎縮,使美國財政出現一個核心矛盾:資本利得創紀錄,但政府稅收不足。
川普提出以關稅替代部分稅收,對中國商品、俄羅斯能源征收重稅。表麵上這是替代收入,但實質上負擔會轉嫁到美國消費者與企業。美國依靠國債融資維持財政,債務總額已遠超GDP。利息本身已成為財政支出的大頭,形成以債養債的循環。
可能的別的辦法包括:
全球最低稅率(OECD 15%方案)。
數字稅與AI稅。
財富稅與金融交易稅。
國際分攤,讓盟友承擔更多防務開支。
美國的財政問題並不是單純的數字赤字,而是製度性的稅收失衡:資本全球化而不願回饋,國家護航卻得不到足夠保護費,社會底層無法支撐金字塔。
五、補章二:時間線對照表 20172025美國的稅收、關稅與債券
2017年
減稅與就業法案:企業稅率從35%降至21%,個人邊際稅率下降,海外利潤一次性匯回稅。財政赤字開始擴大。
20182019年
關稅戰開啟:對中國、歐盟、加拿大、墨西哥加征關稅。國債發行量增加。
2020年
疫情衝擊:大規模紓困,財政赤字飆升。美債發行規模創曆史新高。
2021年
拜登政府提出加稅方案,國會受阻。推動全球最低企業稅率,但國內未通過。
2022年
高通脹,財政壓力加大。繼續依靠國債融資。
20232024年
關稅維持,稅製改革停滯。國債突破34萬億美元,利息支出成預算大頭。
2025年
關稅財政:提出以關稅替代部分稅收。
退休賬戶擴展:允許配置私募與加密資產。
繼續發行國債維持軍費與社保開支。國債突破36萬億美元。
爭論是否延續2017年減稅法案。
總體脈絡:減稅削弱稅基,關稅短期替代,債券成為財政沉重負擔。
六、製度注腳
縱觀過去十年,美國在資本、稅收、關稅與債券之間的製度拉扯,其本質是一場關於誰來承擔國家護航成本的博弈。資本像水銀般追逐利潤,無孔不入;國家提供秩序與武力,卻無法得到足夠的保護費;社會底座逐漸空心化,稅基萎縮,財政被迫依賴債務與幻象。
日本商社模式提醒我們:資本全球化可以,但財政必須本土化。利潤可以四散,稅收卻要歸根。美國若無法完成這種製度回流,再強大的霸權也會在赤字與分裂中失去根基。
曆史告訴我們,大國的衰落往往不是敗於外敵,而是敗於財政。稅收是國家的血液,資本是社會的神經,軍隊是外在的肌肉。如果血液無法循環,肌肉再健壯也會虛弱。美國的未來,終究要回答這樣一個問題:在全球化的博弈中,資本願不願意、能不能,為護航它的國家,繳納應有的保護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