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栗子

老在異鄉,懷舊當作補品
正文

昏昏(一婚二婚)完婚

(2025-09-21 04:50:39) 下一個

昏昏

好像隻有一、二頓飯的光景,我們進入了老年,孫子輩都來世了,我們怎好賴在世上年輕呢。努力幹的時候常做退休的夢,真退了又開始找事做,先生的不少同事退了後仍舊不放手工作,可他放棄了,他發現自己出庭時不如從前精練,萬一誤了當事人的官司,盡管有風險保險兜底,但一輩子名聲挺好,最後一錘子在自己腳上,覺得不值當。後來我們總結,還是應該再幹上一段或許更好,他是做慣了的人,閑下來後沒能挺過退休危機,也是命中注定吧,中風趕來與他交好,盡管救得及時,恢複得不錯,但病了就是病了。

於我,亦是人生新課題,一向懶於做主決斷的我,現在必須大小事躬親,我是憑興趣做事的,現在沒有了興趣隻剩下做事,加上起步又晚,因而總有些不情願的笨拙。先生不過長我二歲,他先夕陽紅,我緊跟著也紅,他步入黃昏後,我也跟著後,他還是個病昏後,我這個後必須垂簾。服侍一個病人,尤其是男病人,跟長征似的不是一件易事。很早以前一個老男人就對我說過一句話,“男人越老越麻煩”,當時的我們五十啷當歲,離麻煩挺遠未當回事,後來才發現這句話精辟得無與倫比。

男人越老越像孩子是人類公理,打小就聽大人說,一個男人既老又病,那就是個不講理的孩子,這也是顛簸不破的公理,我的許多經驗都是退了之後得來的,人的一生簡直就沒有時間讓你清閑。退休後出門時間變了,遇到的人群變了,七八十歲的老人滿視野,女人上了年紀後,大多很從容,盡管女人愛美但老了後不再美,因為對生活的理解與接受順其自然,她們往往有一種智慧上的光彩,一點都不遜於年輕時的貌美。男人就可憐得多啦,尤其是那些沒受過艱苦曆練的。這些經驗你想躲都躲不開,它們伏在你人生的末路上比比皆是,你若是理解學習了,它們便轉身離開,去找那些死心眼的笨人戲耍,所以我盡可能地吸收提高自己。年輕的女孩子們熱衷於什麽護花使者、白馬王子,他們絕想不到男人比女人要膽小得多多多,有一天和B太太閑聊,她男人是個病昏昏,“你看這男人怎麽如此怯弱啊,要是早知道……可咱上哪兒知道去啊?!”然後我倆大笑,笑得頗有些無奈,男人年輕力壯時絕不會讓人知道他們內裏的脆弱。琳達的丈夫還不老的時候就得了病,琳達服侍他七、八年之久,琳達對我說:“你知道我當年對老公說,‘你走後,我就是天下最幸福的寡婦!’”。當然,琳達把這句狠話打扮成玩笑脫口,但其中的苦楚與無奈隻有具備這方麵經曆的人才能夠體會得出。提娜的丈夫因意外事故造成心髒突變,那時的他不過才五十幾歲,提娜的職業就是康複專護,對丈夫真可謂流盡最後一滴血。年複一年,她從最初的愛心滿滿變成了甚至輕視,因為都是遛狗同事常在一起走,提娜態度的變化我曆曆在目。

諸如此類的故事太多,老男人已經不易,當變成病昏昏時,不但自己艱難,把老太也順手牽掛著,我有一次對先生說,很多情況下,都是護理的人走前頭。結果壞啦,先生被嚇得猶如幼童,生怕我把他丟下自己先走。我常跟他說做功的人睡著走,一天我起晚了,他躡手躡腳幾次窺伺,見我仍舊一動不動,他嚇壞啦,極輕地觸動我,他想搞不好我睡著走啦!聽到他的敘述,我止不住地大笑,“我一身重擔,往哪裏走啊!”以前的人短命,男人老了之後的狀態不明顯,如今人活得像妖精,女妖精還能不忘吃唐僧肉,男妖精們個個黃口小兒戀家纏人,同時又不忘做男人的獨立霸道,它們像孩子的最大特征就是自私無理,盡管這特征也是人類共有的,但男人更甚,女人至少還有母性。先生自己也發現男人越老越麻煩的真理,還不時恨恨地感慨,說男人不是個東西,我則緊跟著提示他,不要掉進不是東西的坑裏,“如果你成了不是東西更麻煩,你是個有病的不是東西!”

玩笑歸玩笑,日子還得照常過,不管是不是東西,但見到老男人我盡可能的退避三舍往南北躲,和先生共同生活了好幾十年,因為自己天性太好奇、好問,常能把人問癟,先生比我耐心也是個書蟲,答不出的會去書裏找,一來二去的,我從他那裏摳出了不少正道與小道的知識,可以說他是我的德國教科書,幾十年來被我翻得個稀爛,因而他得了病也有我的一份責任,我知道自己是個難纏的。男人強壯時,有力量掩藏自己的弱項,這也是天然的必須,弱肉強食的道理,男人老年時再加上病體,那些被壓製多年的秉性終於有了翻身道情的機遇,當你見識過他們積極茁壯的時候,就必得迎合他們重又孩子的無理,有一得必有一失的道理。

最後填一曲《縣令詞》作為結束語。

昏昏複昏昏

縣令當戶織

不聞機杼聲

唯聞婆歎息

問婆何所思

問婆何所憶

婆亦無所思

婆亦無所憶

昨夜忽一夢

夢中舊時景

少時遊戲嫁

人成再次婚

君家零丁戶

縣令異地孤

風雨幾十載

陰晴不棄舟

人生一場劇

笑到最後頭

 

21.09 .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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