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栗子
老在異鄉，懷舊當作補品
我家院子裏有三片水域，房子邊上的最大最深，三十多歲的家龜在那裏冬眠，幾尾魚相陪。開春後龜睡醒了，自己坎坎坡坡的爬到房後的另一個長方形小池，那裏陽光充足方便曬殼。後院還有一個曆史緣由留下的塑膠魚盆，空屋，長滿繁衍飛快的碎葉水草，是魚和龜的維生素養殖場，有一天我突然發現，裏麵有一群怪異的魚，一個個假裝帶魚全都豎著遊，我大吃一驚！這種驚到我的事情以前發生過，在烏龜度夏的長形水域裏突然冒出三條魚，而我們從未在那裏放魚，那裏小而淺，有魚冬天活不了，可那三條小魚從何而來呢？邏輯推理後想，應該是大池子裏的魚把卵產到烏龜冬眠的地方，天暖後烏龜自換水域，藏在它殼縫裏的魚卵也跟著搬家，居然在惡劣條件下成魚了。可那有二十來條的豎著遊的是魚嗎？觀察半天想到，應該是蜻蜓的幼蟲，不過那年下崽的一定是個大虎頭蜻蜓，它們的孩子個個跟小帶魚似的，那個池子雖不大，卻營造出天然的氣氛，引來天然的生靈落腳繁衍。蜻蜓後來相中了那片水域，年年產子在水中，我撈水草時要分外小心不把幼蟲帶出來。今年7月，又是那個池子，一個新客人，鬧得我們又驚又喜。
一天在院子忙碌，走過水池時猛然撲通一聲，什麽活家夥跳進水的聲音，那池子裏的活物都是小東西，不可能發出那麽大動靜，可它已經進水我什麽都看不見，隻能先任憑它去了。就這麽來回幾次撲通後，終於讓我看到了，那次它荒不奪路，急的先是在塑膠池外圈的凹槽裏一陣亂竄，好像一輛疾駛的賽車一般，最後想到應該進水為安，才一躍而起跳進水池，就是那一躍讓我看得分明，細細長長的兩條小腿身形矯健，一隻蛙啊！我和先生討論了半天，覺得應該是青蛙，形體苗條輕盈不像蛤蟆，蛤蟆圓圓滾滾的身體笨重，行動笨拙些，怕它餓著，我還立刻給它買了桶青蛙食品。我開始輕手輕腳在院子裏走路，與水池保持距離，先生不以為然，說那家夥用不了多久就會變成家庭寵物，大模大樣地等著我送食進嘴。它喜歡曬老陽，常蹲在水池凹槽裏一動不動沐浴日光，慢慢的，見到我也不慌張逃走，當仍舊不能靠近它，到了想看清楚它到底為何物的距離，它立刻進水。我專門找了塊石頭放進凹槽，它還真就蹲在石頭上享受陽光，看起來個頭很小，周圍都是街道和住房，它是如何跑到我家的水池裏呢？因為它見我走進就躲，我換了個方式窺伺它，帶著手機事先坐在池旁一動不動，看它是否會露麵。僵持了好一會，它再不來我就要坐不住的時刻，它開始小心翼翼貼著池壁來了。剛冒出一點點小頭便立刻縮回，它發現了我。我心裏一陣欣喜，小樣的，你到底是出來啦！它也在水裏斜視著我，老樣的，這兒等著我呢！又是一陣僵持，它終於決定露半個頭，看我能把它怎麽樣。
我極緩慢地打開手機，不為察覺地給它留了影，立刻起身走了，我保持不了繼續一動不動裝雕像了。對著照片我們仔細端詳，怎麽看都有些像隻小蛤蟆，我倆誰也沒有經驗，隻好愛啥啥吧。馬上我又有了想法，“它是公是母啊？要是公的，發情期叫得震天響咋辦？鄰居會抗議。”先生笑話我庸人自擾，說它是否長住還不知道呢。一天傍晚一家飛機從我家上空過路，這個小東西第一次發出呱呱聲，正在露台吃晚飯的我們聞聲大喜，我以為雌性不叫，一定是個雄性，它呱得那麽可愛，顯然對新居挺滿意的，後來發現，不隻是飛機，打雷下雨時它也跟著叫，為什麽？我不知道，但它一叫我們心情就好。後來正如先生預言，我走來走去它見怪不怪，隻要別離得太近它都能容忍，一個月過去了，我們相安無事，直到一天鄰居來訪。
鄰居來是想請我們幫著那天照看一下她的狗，聽了小東西的事覺得好可愛，“我去親吻它，把它重新變回王子！”鄰居遠遠地看著小東西說。第二天，小東西就不見啦！最初我還沒注意，先是發覺魚隻剩下兩條在水裏，這樣的事以前也發生過，蒼鷺守著我家水池把魚幾乎吃光，但那是十年前的事了，蒼鷺從此未在露過麵。然後才發現每天臥槽曬太陽的小東西也消失了，既不見影也不聞聲，莫非是過路的飛鳥發現了它一口吞進，再一轉頭看見了魚，也好幾口吞進？那天，我倆的情緒非常低沉，誰都懶得說什麽，短短的時間我家人口減半，換誰也會無精打采，烏龜大的像個小盆，淡定自如與世無爭，它那個重量我都得兩手才能托住，誰也不能拿它怎麽樣。如果真被鳥弄走了，也算是天然之事，可這天然真殺我心啊！第二天，意外發現魚又回來啦！一定是昨天它們躲在角落裏睡過頭，才把我慌亂得胡思亂想，可是小東西卻再未出現，我恨恨地對先生說，它肯定懼怕鄰居的親吻，它認識鄰居，知道她是個老巫婆！我說它肯定活不成的，周邊沒有天然水域，去小河的路上車輛頻繁，結局不是渴死就是壓死。先生安慰說，你怎麽不想想它是怎麽活著上咱家的，為什麽就不能活著換其它地方呢。我心裏就是對不住它，覺得它不滿意才離開，就是不情願想它被別的動物給吃了的可能。絕望與希望相攀拉扯，十天過去了，我照舊給池裏續水，放食，好像它還在一般，結果它真的又來了！
其實，它應該根本沒走，隻是天漸漸涼了，它開始準備冬眠的事宜了吧？再次聽到它叫，我心花怒放，先生亦然，心裏堵著的一大塊石頭沒了，渾身上下好輕鬆。為了它冬眠的營地，我移進一盆水草，準備了個罐子裝進沙土，打算放進去給它做眠床，從那天起我不再理會它是否還在，因為知道它對我們還是滿意的，即使短期離開，但仍舊重歸故地，它叫得越來越少了，幾乎不再露麵，甚至當天氣又突然熱起來時也不肯賞光曬老陽，畢竟秋天了，夜裏很涼，家龜都又爬回大池子，何況小東西呢。
前二天，溫度回升，陽光滿天，驟回首，見它堂而皇之地蹲在凹槽裏，嚇了我好大一跳，它竟然長了恨不得一倍，胖墩墩的一大團！莫非真是個蛤蟆？我讓先生過來看，他不覺也大吃一驚，他說：
“你沒完沒了的喂食，換誰也得這麽長。”
僅短短小二十天，它怎麽可能長那麽大？！
也許，它心情愉快身體放鬆，因而顯得龐大？
要麽，它覺得這裏真好，所以離開了幾日，把它媽接來同住？
而曬老陽的是母親大人，它呢，正在水下為親娘打掃衛生？
一天，天氣不好，還下著小雨，它卻又出來臥槽，小小的玲瓏的，那個胖子哪兒去啦？它娘不過是探望一下兒子，然後又回老窩啦？
昨天，天氣異常暖起來，悶悶的刮著強力的熱風，傍晚時分開始下雨，先是淅淅瀝瀝帶著羞意，猛然間劈頭蓋腦攜風挾棍般嘩啦而下，小東西獨唱歌手似的，一口氣呱了八次，我倆咧著嘴享受的嗬嗬笑，賞心悅目聽取蛙聲一個。
請大家看看小東西到底是個啥？
16、09、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