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名的基督徒
他從小就跟著父母去做禮拜, 去過大的教堂, 也去過小的家庭式聚會, 後來出國後, 仍然去禮拜。北美的天空總是藍藍的, 一路開車的路上, 他聽著讚美歌, 或者聽著講道。星期天的下午,他自帶椅子坐在一處清亮的小湖邊, 湖裏滿了雲,天鵝和野鴨有時從他麵前過, 絲毫不能中斷他對有些出名的基督徒的思考。
出國後, 他讀到一本基督徒的暢銷書, 是別人代寫的英文版,他回國曾經問過父親, 書裏的故事是不是真的,那是一個盛夏, 父親照顧著他的孩子, 給他喂涼水,他盯著父親, 用眼神等著他回答, 直接說是真的, 還是假的就行 。必定那本書在國外很出名, 但在國內又很少有人知道。他父親很平靜地說, 不要管那些,我知道那個人,我更在乎信仰對後人的影響,更在乎死後有審判 。說完他父親帶著孫子到樹蔭下, 似乎躲著他, 不想再多說。
後來他聽過很多名人基督徒的講道, 參加過特會, 也近距離地和名人吃喝分享,有時他很想和說得來的人談談他內心深處對出名的基督徒的看法, 但他反複告訴自己, 沒必要說, 沒意義。從小他就積累了很多信仰問題, 後來都在成長中得到了答案, 但是關於名人基督徒的問題, 總帶著一種神秘感, 一種混混不清的東西,這個讓他有些糾結的問題一直沒理清。
他閉著眼睛, 感受著空氣中的春天, 周圍滿是燈籠花兒 。有時經文浮過, 他用關鍵字搜到經文, 然後他會在紙質聖經上讀。他用聖經蓋在眼睛上,把最近他擁抱過的一個名人的情景複習了一下。他是出名的殘疾基督徒,還是成功的商人,到處都有他的書,有他的演講視頻,有他的團隊。他在有些地方演講的時候, 主要強調他的毅力和意誌 ,他說有些地方不敢講信仰,他的出現就是見證。從這點上講,太多身殘誌堅的人不輸他, 他家哥哥絕對不輸他 ,他哥哥天生沒手, 沒健全的腿,全靠一張嘴, 沒有富裕的父母, 沒有任何高級設備, 靠嘴巴編織工藝娶妻生子。父親總是叫他仰望上帝, 不要有任何的非議, 並且千叮萬囑他不要評論名人, 不要說熱門有爭議的話題。
一次, 他小孩從幼兒園回家, 說他學校有個小朋友很會唱歌, 是個出名的童星,有很多粉絲。他跟兒子說, 她唱得是很好,又對兒子說, 你的手工做得很好, 你有你自己優秀的一麵 。他兒子說, 做手工沒人看得到,可她每次上台表演, 老師都拍了好多視頻, 很多人都看她。
他擔心他兒子嫉妒同學, 耐心地開導他: 能做些與眾不同的事, 並且又優秀, 然後才被人知道, 慢慢地就出了名, 成了名人。想到這個情景, 他拿開眼睛上的書, 把頭埋在祈禱的手中。在異國他鄉, 他在許多的祈禱裏消解著對家人的牽掛, 整理自己, 修正自己。
他父親每次禮拜回家, 捧讀聖經的時間要比平常更多些。有時他目光放向窗外很久, 腦殼再現禮拜天看到的人, 看到的事, 需要在時間和祈禱裏消化。他從父親那裏得到了這個好習慣。禮拜散後,,認得到的, 認不到的, 朋友和親戚, 以及他們告訴給他的喜怒哀樂, 滿滿地裝了一腦殼回家。像田地長滿了草, 需要打理一樣, 於是他就到湖邊, 一坐就是幾小時,他把他公寓附近的那個湖叫作禱告湖。
小時候做農活兒的時候, 他母親扛把鋤頭, 他父親挑著桶, 他提著一個小籃子, 那些田土在簡單的工具打理中結出蔬果糧食供應了全家 ,雖說很清苦,但父母沒耽延對子女的信仰教育。他幫哥哥拖回竹子, 父親加工成細篾後, 哥哥就可以用嘴編東西。每個趕集天,他嫂子賣了篾貨,就換回其他東西。他聽著聖經播放器用嘴幹活兒,都擔心他哥哥的牙齒有問題, 他都拔了幾顆牙, 但他哥哥的牙齒仍然有力, 完好無損。他想把哥哥拍成勵誌視頻發到抖音, 但他哥哥說, 那會影響兩個孩子。做個被上帝知道的人, 言行被孩子傳承的人才是重要的。一本聖經,一個禱告的心,耕耘得到的供應是夠用的。
有次他父親說, 你以前問, 那個在國外很出名的人, 他的見證是不是真的, 你現在為啥不問了。他喝了口茶, 看向孩子, 還有侄兒侄女 ,說, 沒有意義的事不問。他哥哥家建了新房子,牆上掛了他孩子和幾個侄子做的竹篾工藝,房子被田地竹子包圍著, 典型的農村環境。他父親擺談著老家的變化,給他看一張紙, 他用來作書簽的,歪歪扭扭地寫著:
因為我們是與 神同工的;你們是 神所耕種的田地,所建造的房屋。 (哥林多前書 3:9 和合本)
他父親說他老了, 眼睛不行, 歪的看起來像是直的,直的看起來是模糊的。他嫂子給他看手機, 有人通過微信預定了篾貨, 說他們吃穿夠用。
他孩子拖著剛砍下來的竹子,父子二人走在田坎上, 孩子上了小學後, 再沒聽他說過學校的名人, 班上的明星。一眼望不盡的田, 滿了綠綠的, 嫩嫩的秧苗, 新插的秧苗橫看豎看都是直的。
無論是在國外, 還是城裏, 鄉下, 他都希望自己內心總是有這樣的田地,安寧, 自由, 仰望上帝的恩典,按季節種下, 又按時令收獲。
有人大聲地向他打招呼: 你回來了,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你可是一個名人, 你是我們村唯一出過國的人, 名牌大學出來的人, 還在城裏買了大房子的人。他停住和他們說話, 風吹幹了他額上的汗, 頭發自由地在風中蓬亂, 他兒子說, 你也成了名人。他指了指竹子, 嗬嗬嗬地笑說, 名人有很多枝椏要被削掉, 不削掉沒法做成東西。
2025年四月六日大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