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叢林法則

廖晴盯著王輝發來的消息，屏幕上的文字像一根細針，慢慢紮進她的心裏。她沒有立即回複，手指懸在屏幕上方，似乎在尋找一個合適的情緒來定義此刻的感受——憤怒？失望？還是一種難以形容的無奈？

她承認，這個世界確實是不公的，也足夠殘酷。階層躍遷的路上，安分守己仿佛是個笑話，是被設計來安撫普通人的謊言。她想起了學校的教育，從小學開始，我們就被灌輸“悟天道”的理念——競爭、秩序、規則，這些東西早早地被教條化，壓製了最本真的人性。而那些敢於突破規則、挑戰秩序的人，似乎總能搶占先機。狼性人格成了爭奪資源的基礎，而廖晴不得不承認，這種“狼性”也許正是她所缺乏的。

 

可她的另一麵，又讓她對這種邏輯產生了深深的抵觸。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是她一直珍視的品質。那些不擇手段的人，也許確實能過上他們想要的物質生活，但在廖晴看來，那樣的生活是與文明背道而馳的，是對人性中高貴部分的背叛。

"可是他現在做的事情，跟他所痛恨的那些人，那些製造這個社會不公平的人，有什麽區別？都是在利用人性的善或弱，來掠奪資本和資源"。廖晴盯著王輝的留言，喃喃自語。

她的目光轉向窗外，陽光透過薄紗窗簾灑進來，落在桌上的書籍和筆記本上，像給一切染上了一層虛假的溫暖。

她的世界觀因為整個事情，被撕扯成了兩半。一半是現實的冷酷——努力未必有回報，規則未必公正，弱肉強食才是這個社會的真相；另一半卻是她始終堅持的道德底線——即使在這個充滿欺騙與算計的世界，也不能丟掉自己的良知。

Michael推開門，看到廖晴對著窗外發呆，忍不住問道：“怎麽了？在想什麽？”

廖晴回過神，輕聲歎了口氣：“不知道……在想第一版SaaS係統上線後會有什麽樣的市場反應。”

Michael走到沙發上坐下，長舒了一口氣，語氣帶著一絲疲憊：“應該會不錯的，別太擔心。我們花了這麽長時間做這個事情，也算是夾縫中尋求生機。接下來的幾個版本，要是能站在風頭浪尖上，那就好了。”

他搖了搖頭，帶著點自嘲的笑意：“賺錢真是越來越難了。”

廖晴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低頭沉吟了一會兒，緩緩說道：“其實，任何社會都有機會，就看有沒有及時抓住信息而已。以前信息傳播慢，抓住一個信息，哪怕多想一會兒，放開做了，往往都會有回報。現在不一樣了，信息壁壘低，但傳播迅速，容不得慢慢琢磨，必須快、準、狠。”

Michael挑了挑眉毛，顯然被勾起了興趣：“你好像很了解？”

廖晴輕輕笑了一下，眼神似乎穿過了時間的長河：“比如90年代，北方人去南方批發港風時裝，在本地賣。那時候你以為人人工資低，沒什麽消費能力，但實際上，為了追求新鮮和漂亮，消費奇跡般地出現了。把南方的漂亮衣服批發運回到北方，50人民幣一件，在當時的貨幣價值來說，作為批發價真是很貴了。因為衣服的顏值和稀缺，本地零售商竟然願意花至少4到6倍的價格買回去，再賣給終端消費者。我都不記得最後消費者拿到手的價格是多少了，隻記得這是一個讓人捏把汗的商業行為。但銷售結果總有驚喜，各個款式都能脫銷。”

Michael摸了摸下巴，笑著問：“這麽高的利潤？聽起來像個傳奇。看來當年北方的消費能力可以啊”

“是啊，潛在的看不見的消費能力，確實可以被稀缺的東西激發出來了。隻有在那個環境裏，最聰明和敏銳的人，才能抓得住商機。” 廖晴目光裏多了一分思念、崇拜和淚光。

“我要說的是，信息的稀缺本身就是機會。就說銷售服裝這件事，直接穿著衣服上公交車站一段，走一圈兒，總會有人問，‘哎，這麽漂亮的衣服在哪買的？’十幾分鍾功夫，就能賣掉好幾件。”

她頓了頓，笑容帶著些許感慨：“你看，現在直播帶貨火得一塌糊塗，其實那會兒，這種銷售手段已經是雛形了。人們對新鮮事物的追逐從來沒變，隻不過時代變了，速度快了，選錯了方向的機會成本也更高了。”

廖晴接著說：“很多人看胡歌演的《繁花》，覺得沒什麽特別的，但對我來說，那簡直就是童年的縮影。印象最深的，就是用打火機試三羊牌絲光棉衣服耐高溫的那個鏡頭。多熟悉的畫麵啊，當時那些去南方進貨的北方人，動作一模一樣，手裏攥著打火機，嘴上討價還價。那時候南方的批發市場極度混亂，就像現在的幣圈。一件衣服，賣家可以獅子大開口要到一千塊，但有經驗的北方人都是幾十塊搞定的。賣家對於這種打折到高位截癱的行為也沒意見，因為他們本來就是虛晃一槍嘛，所以結果都是滿臉笑容的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各取所需。”

她說著，目光變得柔和，像是被記憶輕輕拉回了90年代的畫麵。夕陽漸漸沉到公寓樓後，長長的影子爬滿地麵，每個陽台裏都傳出做飯的聲音——鍋鏟和鐵鍋的碰撞聲，碗筷偶爾磕到桌子的清脆聲，炊煙在屋簷間嫋嫋升起。

廖晴的眼睛裏閃過一抹笑意，聲音也染上了懷念的溫度：“那時候傍晚是一天裏最熱鬧的時刻，樓下的阿姨們準會打開窗戶，對著巷子大聲喊，‘回家吃飯啦！’聲音一個比一個高，那是一天中我最喜歡的時刻，真實自然，煙火氣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