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劇《灼灼韶華》：完美追求下的深度失真

我最近發現能看的國產劇陷入嚴重的劇荒。雖然各大平台每天都有新劇上線，但大多數都是短劇類，標題張揚，海報花哨，劇情卻多顯得無聊，讓人提不起興趣。這幾天挑了幾部評分較高的劇目，也常常半途而廢。比如《黑白局》，二十多集，演員多是曾演特種兵的那群人。其劇情缺乏深度，強調的隻是血腥廝殺：黑幫內部火拚，緝毒警察和反扒警察的齟齬不和，所以出現黑吃黑、白碰白的雙局情節。火車上的打鬥場麵或許因為凶悍還能記住，但整體劇情相當膚淺。最煞風景的，是那位挺著大肚子的塗大隊長。這個演員很臉熟，但身材臃腫，每次看到他氣喘籲籲地追捕凶犯，都替他擔心。他居然還能徒手製服對手，實在假得讓人出戲。

另一部高分劇《不眠日》更讓我失望。其循環敘事的實驗性手法，給人的感覺隻是“內容不夠，形式來湊”。白敬亭飾演的男主自稱有特異功能，於是觀眾跟著進入各種夢境，體驗不同的打法、經曆不同的死法。導演和編劇的確花了心思讓碎片整合，但對我這種年齡的觀眾來說，就想看點故事，實在難以跟上這種“特異功能”的節奏，更別說融入類似遊戲的玩法和夢魘。隻好將其視為二流劇，棄之不理。

於是，我點開了點擊量近四百萬的《灼灼韶華》。一口氣看了四集，還算沒放棄，但細想一下，感覺問題也不比其他劇少：比如女主儲韶華被刻意塑造成一個近乎神化的完美女人，結果虛假得令人難以置信。

按設定，韶華隻是一個不到二十的農村女子，雖從小在爺爺教導下認識一些字，卻基本沒見過世麵。然而在劇中，她卻成了一個無所不能的人間女哪吒。為了救哥哥，她能用欲擒故縱的心機，幾句話就讓本不情願接納她的未來公公轉而接受兒子與她的婚事。現實生活裏，這樣的心計並非不存在，但放在一個年少的農村姑娘身上，顯得突兀而失真。

儲韶華不僅聰慧過人，還勇敢無比。開場就是奮不顧身撲向受驚馬車，救下路中小孩，讓人聯想到七十年代的王傑撲向手榴彈的場景。一個二十歲女孩能有如此獻身精神，實在罕見。更離譜的是從娘家回婆家的路上遭遇土匪時，她能以迅雷之勢從土匪身上奪下駁殼槍，熟練打開保險，頂在對方腦門上，隨後以當代土匪的口氣，讓其他的土匪把槍放下。要知道，她從未接觸過槍械，也沒有參加過當代大學生的軍訓。我自己前幾年為申請槍證參加了十小時的警察所培訓，才掌握基本手槍射擊技巧。但至今未買槍，如果再上手還得複習一番。可這位天才新娘子，一出手就能熟練操槍。導演為了賦予她“灼灼的力量”，硬生生製造了一個荒唐場麵。特別搞笑。

在家庭中，她同樣表現得“完美”。與陳二順的媳婦宋萍相比，她顯得剛烈而有主見，完全不在一個世界。她教唆宋萍：“丈夫打你，你也打他；他罵你，你也罵回去。”而且韶華自己也身體力行。那次婆婆故意刁難，她梳頭時弄疼了婆婆（我感覺是故意的），隨後又因涼洗臉毛巾惹怒婆婆，結果婆婆將毛巾甩在她臉上。韶華不甘示弱，把臉盆摔在地上，反讓婆婆滑倒。編導顯然想通過這種以硬碰硬的情節來突出她的剛烈，但現實感卻很勉強。

在廚房的表現更是誇張。婆婆讓二兒媳拿走糖罐，想看大兒媳的本事，結果韶華很快就為一大家子做好了飯，還特地給公公準備了糯米湯圓、油炸糕、紅豆糕等四樣精致點心。我作為愛做飯的人，深知道做這些高級餐點至少要幾個小時，更別說在那樣簡陋的農村灶台條件下完成了。但編導為了突出女主的萬能，完全無視現實生活邏輯。

對韶華的商業才能描寫同樣失真。她在北京經商沒幾天，就能讓店鋪利潤提升五成了，而且還懂得免費贈送等廣告效應，甚至把珍珠美白粉精準地推銷給八大胡同。問題是，她一個農村姑娘如何知道八大胡同？就算是偶然路過，也不可能洞悉其運作。導演顯然強行把現代商業智慧塞進了儲韶華腦袋裏，讓這個人物徹底失去了現實基礎。

不僅女主被塑造得隻剩下完美，其他人物也同樣單薄。丈夫陳大順被描繪成好人，竟能在得知妻子曾與初戀夏初有過誓言後，主動寫休書，決意把妻子還給舊情人。編導想表現他的善良憨厚，結果反而製造了極端不合理的情節。比如，既然陳大順口口聲聲對老婆說“娶到你是我的寶”，又怎能輕易拱手相讓？妻子不是物品呀，這種設定太荒唐了。

演員的選擇也讓人難以接受。飾演韶華的熱依娜雖長相小巧，也有些名氣，但卻已近四十。她雖能熟練運用各種表情包，但讓一個成熟的中年演員硬演二十歲新媳婦，怎麽看都有些違和。那個飾演婆婆的演員更過分。感覺她麵孔熟悉，應該有些演繹經曆了，但她的表演風格居然一如既往地聒噪，表情和動作誇張得近乎滑稽，完全不像農家婦人，倒更適合演八大胡同裏的老鴇。

這讓我想起前不久的《生萬物》。那部劇裏人物多麵複雜，地主雖貪婪，卻也勤勞下地，有眼光經營家庭，是真正的現實主義傑作。相比之下，《灼灼韶華》仿佛徹底回到了曾幾何時的“高大全”模式，把人物神化為英雄符號，結果喪失了真實與厚度。

最終，這部劇的致命缺陷就是：編導癡迷於灼灼完美，卻犧牲了人物的真實性與複雜性。結果，本該“灼灼其華”的故事，反而變得虛幻、空洞、不真實。或許接下來還會有更多的故事，也許還會絢爛華麗，但估計其編導框架已經僵化，雖然還能吸引觀眾追劇，但恐怕難成經典。

2025.9.29 於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