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之水》：一位父親的犯罪與救贖，騙稅案中的“另類英雄”

電視劇《大河之水》終於落下帷幕。在之前的博文中，我曾提到這是一部需要“脫水”的劇集，原因在於它夾雜了大量與稅務稽查主線無關的情節。全劇基本圍繞兩條主線展開：一是稅務稽查工作，二是婉兒生病治病的故事。雖然這兩條線可以並行推進，但導演在婉兒的故事上傾注了過多筆墨，打亂了稅務稽查主線的節奏，使得劇情顯得冗長拖遝，仿佛是為了湊足四十集的篇幅。然而，即便如此，最終也隻拍到了三十六集，似乎連導演自己也對這種注水方式感到力不從心。

有趣的是，在最後兩集中，劇情突然加速，與此前的緩慢鋪陳形成鮮明對比，仿佛進入了洗衣機的“甩幹”階段。鏡頭在鄭昊與趙明達之間頻繁切換，展現了稅務稽查與騙稅犯罪之間的最終對決。一方麵，鄭昊在上級要求迅速結案的壓力下，堅持抽絲剝繭，追查更深層次的騙稅黑幕。上級認為騙稅案的最大後台馮大凱已落網，繼續調查似乎是浪費時間和資源。但鄭昊並未放棄，他的目標逐漸鎖定在大學時代的摯友趙明達。

另一方麵，趙明達，這位下海經商的大學教授，也在做最後的部署。他試圖在不留痕跡的情況下拿到資金，迅速脫身。導演通過快速切換鏡頭，營造出緊張的氛圍，而這樣的敘事節奏在前期幾乎從未出現——若按照此前的節奏，這些情節可能需要數集才能講完。

令人意外的是，趙明達竟成了全劇最難對付的罪犯。他精通財務與法律，同時又有稅務稽查好友鄭昊和財務專家梁錦秋的助力，使得他在關鍵時刻總能巧妙地切斷線索，步步為營。鄭昊曾提醒他小心別誤入歧途，他卻淡然回應：“你做好你的事，我知道該怎麽做，我有分寸。”

看到最後，我終於明白了“大河之水”這一劇名的寓意。在結尾，鄭昊站在大橋上，凝視著奔流的大河，畫外音告訴觀眾，這條大河象征著中國源源不斷的財源，而稅務工作者的職責便是防止其堤壩被貪腐和犯罪分子蠶食。這一刻，電視劇點明了稅務稽查的莊嚴使命：“為國聚財，為民收稅。”

本劇不僅揭示了稅務工作的技術問題，還讓觀眾了解到諸多逃稅漏稅的手法，尤其是虛開發票與出口退稅騙補的運作方式。例如，劇中展示了一種騙稅手法：同一批手機高價出口國外，騙取出口退稅後，再低價買回國內，重新包裝後再次出口，如此循環套取國家退稅資金。這種模式無需任何實際生產，僅靠票據操作即可獲利，令人瞠目結舌。

談到稅收，我曾與國內一位企業家討論過這一話題。他的收入不低，卻認為美國的稅負比中國輕。當我向他解釋美國的所得稅、社保稅、醫療保險稅等，月薪實際到手大約七成，而消費還需繳納購物稅時，他卻笑道：“這已經比中國低多了。”他透露，自己的收入幾乎有50%被稅收扣除。確實，高收入群體的稅率可能超過45%，這也難怪許多明星絞盡腦汁偷稅漏稅，最常見的方法便是虛開發票與陰陽合同。

中國企業的稅負更是沉重，尤其是需要繳納五險一金的企業，再加上增值稅、銷售稅等各種稅種，如果利潤微薄，幾乎難以生存。無論大小企業，都會嚐試在稅收方麵尋找漏洞。中國對偷稅漏稅者大多采取罰款懲戒，這使得一些企業主早已將罰款視為“經營成本”之一。而《大河之水》中的犯罪行為，遠遠超出了騙稅的範疇，甚至涉及黑社會雇凶殺人。

從劇情設定來看，劇中將騙稅罪犯分為“好人”和“壞人”。例如，梁錦秋的父親因虛開發票入獄，但因其是稅務官女友的父親，被塑造成“好人”形象。他在獄中積極改造，甚至做出幾項小發明，最終減刑獲釋，並在結局中與鄭昊的父親重歸於好。通過鄭昊與梁錦秋的婚姻，這一角色被徹底“洗白”。

然而，全劇最大的“好人”無疑是趙明達，甚至被塑造成一個有擔當的英雄。他曾是才華橫溢的大學教授，卻因女兒身患罕見病，不得不籌措巨額醫療費用。每針70萬人民幣，每月一針，這筆開銷對靠薪資生活的教授而言簡直無法承受。最初，他靠代言廣告補貼家用，然而所代言產品出現問題後，他聲譽掃地，被大學停職。在馮大凱的引誘下，他選擇下海經商，盡管深知違法，卻因父親的責任感而走上犯罪道路。他曾說：“為了救我的女兒，我可以赴湯蹈火。”

這部劇刻意將趙明達的犯罪之路塑造成一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悲壯抉擇。相比於動輒貪汙數億的官員，他騙取的1400萬人民幣僅勉強夠支付女兒的治療費用。他並非貪婪，隻是為了完成父親的責任。然而，既然編劇賦予他如此高的道德立場，邏輯上應安排他最終投案自首，而非倉皇逃亡。他曾設計馮大凱的財務總監與女兒自首，為什麽自己卻選擇逃往瑞士？若他真如劇中塑造的那般坦然與堅定，結局應是主動承擔法律責任，而非在黑暗中遁逃。這樣，他最後的淡然與鎮定才更具意義。

不過，劇組仍然給他戴上了“好人”標簽，僅判刑十二年，與梁錦秋父親的十年相差無幾。憑借他的才華，若能在獄中表現良好，繼續寫作或教學，或許有機會減刑。而劇中也埋下伏筆——趙明達的女兒婉兒與鄭昊的兒子曉星青梅竹馬，未來很可能如鄭昊與梁錦秋一般破除隔閡，最終結合。這樣一來，趙明達的“洗白”便順理成章了。

劇終字幕特意強調，一年後國家出台了應對疑難雜症病人的政策，確保類似婉兒這樣的患者無需父母鋌而走險。換言之，若此政策早日推行，趙明達或許不會走上犯罪道路。從這一角度看，他的犯罪並非徒勞，而是促成了社會進步，推動了國家政策的完善，未來會拯救更多普通家庭。

在這個意義上，趙明達成為“因犯罪而促成正義”的英雄。相比之下，馮大凱則是徹頭徹尾的黑幫惡徒，殺人越貨，毫無救贖可能。

這部劇要懲治的是馮大凱，而要“洗白”的，則是趙明達。

2025.3.18 於美國佛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