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基磐

我是彭基磐,從小生來一張饞嘴,去過很多地方,嚐過很多美食,但還是覺得家鄉的味道最好。家鄉的味道是一種情感。它包含了家人的愛,家的溫暖,和對家鄉的懷念。正因為有這種深厚的感情,即使我吃遍世界各地的美食,還是覺得家鄉的味道最特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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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忘之路 第一部 第十二章 一路向西

(2025-10-18 17:37:00) 下一個

第十二章 一路向西

火車緩緩駛離昆明南窯火車站,在漆黑的夜幕中賓士。疾風呼嘯著掠過鐵軌兩旁的樹梢,列車的轟鳴聲宛如催眠曲。車廂內,符國祥和苗鬆林隨著列車的搖晃,漸漸沉入夢鄉。

不知過了多久,火車在一個不知名的荒僻小站停了下來,恍如被世界遺忘的角落。月光如水般傾瀉而下,將月台照得慘白,偶爾傳來的幾聲犬吠。遠處,零星的燈光像是黑暗中微弱的螢火,閃爍不定。

列車煞車時,車輪與鋼軌摩擦,發出刺耳的尖嘯。夜色中,火車不斷吐著白色蒸汽,彷彿要將一夜奔騰的疲憊盡數釋放。

符國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輕輕推醒了還在熟睡的苗鬆林。

他們抓起簡陋的包袱,緩步下了車廂。清晨的空氣中瀰漫著泥土和野草的芬芳,遠處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兩人踏著晨露,沿著蜿蜒的小徑往車站外的山坡上攀登。

東方的天際漸漸染上了一抹魚肚白,幾縷金色的陽光穿透薄霧,為整個山野帶來了生機。

山間隨處可見盛開的山茶花,在晨光中閃閃發光。露珠順著花瓣滑落,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微風拂過,花枝輕輕搖曳,彷彿在向過路的旅人訴說著這片土地上的故事。

望著這滿山遍野的山茶花,符國祥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腳步。他在一塊光滑的岩石上坐下,閉上眼睛深深地呼吸著清新的空氣,任由思緒飄嚮往事。記憶中與蘇珊在山中漫步的畫麵,清晰得彷彿就在昨天。

記得那年春天,同樣是山茶花盛開的季節,符國祥和蘇珊從昆明西山背後的大島山攀登到山頂,又順著山路下到西山龍門石窟。他們站在大島山的山頂往下看,整個大島山彷彿被花海環繞。成片的花朵在陽光下綻放,紅似烈火,白若美玉,鋪滿了整個山坡。

"這裡真美。"她輕聲說道,"要是能永遠留在這裡該多好。"

一路上花香四溢,鳥語婉轉。蘇珊興致盎然,唱起了她最愛的雲南民歌,清脆的歌聲在山穀間迴盪:

山風輕拂,帶來陣陣花香。蘇珊的長髮在風中飄揚,她再次唱起了山歌,歌聲清澈婉轉:

哎!
山茶花開滿山坡,
枝頭露珠晶瑩多,
採花姑娘心歡喜,
心上人兒在等我…..。

符國祥正沉浸在往日的回憶中,猛然被苗鬆林急促的聲音驚醒。

苗鬆林指著山下的公路,壓低聲音說道:"符哥,你快看,山下怎麼來了這麼多人?"他的語氣中既有好奇,又透著一絲不安。

符國祥抬眼望去。隻見山下蜿蜒的公路上,十幾輛笨重的大卡車整齊排列,每輛車上都高高飄揚著鮮紅的旗幟。車輛周圍人頭攢動,有人來回奔走,有人三三兩兩地交談,整個場麵既熱鬧又透著一股緊張的氣氛。一台喇叭裡正播放著《大海航行靠舵手》,嘹亮的歌聲迴盪在山穀之間。

苗鬆林低聲說道:"符哥,我看這些人都穿著軍裝,帶著紅袖章,咱們要不要離遠點?"

符國祥沉思片刻:"我們悄悄下山去查看一下,這或許是個機會。你看他們的車隊似乎要往西走,正好是我們要去的方向。"

"可是......"苗鬆林欲言又止。

"放心,"符國祥拍了拍他的肩膀,"咱們就裝作路過的農民,先看看情況再說。"

他們小心翼翼地走下山坡,來到公路邊。路邊立著一塊褪色的路牌,上麵寫著:安寧—楚雄 120公裏。遠處傳來陣陣嘈雜聲,循聲望去,隻見一群人正在卡車旁排隊打飯。

人群中有人端著飯碗蹲在地上狼吞虎嚥,也有人手舞足蹈地跳著"忠"字舞,高唱著革命歌曲。整個場麵既熱鬧又顯得混亂。

正當符國祥和苗鬆林猶豫不決時,一個造反派頭目注意到了他們。這人穿著褪色的軍裝,戴著同樣褪色的軍帽,腰間繫著草綠色的帆布皮帶,肩上掛著破舊的書包。最顯眼的是他臂上那條鮮紅的袖章,上麵寫著"雲南砲兵團"幾個大字。

「你們兩個愣著幹什麼?」他粗聲大氣地喊道,"快去打飯!吃完趕緊上車,車隊馬上就要出發了!"說著,他隨手遞給他們兩隻缺了口的搪瓷碗。雖然語氣粗魯,但眼神中卻帶著幾分善意。

飢腸轆轆的兩人先是一楞,麵麵相覷。心想,既來之則安之,便接過碗去排隊打飯。剛填飽肚子,就有人給他們遞來紅袖章,上麵赫然寫著"中國人民解放軍工役製部隊第八團"。還不等他們反應過來,就被人群推擠著往卡車方向走去。

這突如其來的身份轉變,從勞改犯到解放軍,一夜之間從階下囚變成了革命戰士,彷彿置身於一場荒誕的夢境。
他們擠進擁擠的後車廂,到處充滿汗水和柴油的氣味。陽光斑駁地灑在人們身上,照耀在躁動人群臉上,複雜的表情愈發明顯。

符國祥仔細地觀察著周遭的人。有的人眼神堅定,彷彿真的在為革命事業奮鬥;有的人則和他們一樣,眼裡藏著疑惑和不安。每個人都在這場巨大的歷史洪流中尋找自己的位置。

他輕輕碰了碰身邊的苗鬆林,示意他保持冷靜。在這個特別的年代,有時候最好的選擇就是順其自然。無論前方等待他們的是什麼,至少此刻他們找到了一個暫時的庇護所。

符國祥忍不住向旁邊一位看似和善的造反派詢問:"大哥,我們這是要去哪裡啊?"他的聲音中既帶著一絲不安,又透著期待。

「別叫大哥,應該叫同誌。」這位操著濃厚北方口音的造反派糾正道,隨即問道:

"你們是哪個單位的?看你們的衣著打扮,不像是從城裡來的。"

符國祥心裡一緊,但麵上不動聲色,隨口答道:"我們是從附近山村來的,聽說這邊在招工,就想來看看。"

"招工?"造反派笑了,"現在是革命時期,我們不叫招工,叫革命動員!"他挺直了腰板,語氣中帶著自豪,"毛主席教導我們說:我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革命目標,走到一起來了。
隨即解釋:我們正前往楚雄下關,支援被圍困的戰友。他們情況危急,我們必須盡快趕到。別擔心,食宿都有保障。老鄉,跟我們一起去吧! "

符國祥雖然一頭霧水,聽不太懂對方在說什麼,但得知要去楚雄下關──正是他倆原本計畫的目的地,心裡暗自慶幸。他用眼神示意苗鬆林不要多問,安靜地坐在角落觀察周圍的狀況。

車隊浩浩蕩蕩地出發了。十幾輛大卡車在晨光中組成了一條長龍,沿著山路緩緩前進。鮮豔的紅旗在車頂上迎風招展,大喇叭播放著《東方紅》等革命歌曲,雄壯的旋律在山穀間迴盪。歌聲與引擎的轟鳴聲交織在一起,讓人分不清是歌聲在震動,還是引擎在轟鳴。

車隊沿著蜿蜒的滇緬公路向楚雄駛去。道路兩旁,青山如黛,偶爾能看到農民在田間勞動的身影。約莫三小時後,他們抵達了楚雄。這個位於滇緬公路上的重要樞紐城市街道上人來人往,到處都是身著各色軍裝、佩戴不同袖章的造反派,整個城市籠罩在一種緊張而躁動的氣氛中。

車隊在楚雄停了一陣子,本就擁擠的卡車又上來不少人,車廂內的空氣愈發沉悶,夾雜著汗水和塵土的氣味。符國祥和苗鬆林擠在角落裡,幾乎動彈不得。每當卡車顛簸,人群就像麥浪一樣此起彼伏地晃動。有人開始唱起《大海航行靠舵手》,其他人也跟著哼唱起來,歌聲蓋過了引擎的轟鳴。

在這密不透風的空間裡,符國祥注意到周遭人臉上寫滿疲憊。有人靠著車廂打盹,有人低聲交談,更多的人隻是沉默地望著前方。透過縫隙,他看到遠處的山巒在陽光下起伏,宛如一幅永無止境的畫卷。

車隊繼續往下關行駛,在即將抵達下關時,公路前方突然出現了一個哨卡。一道用鐵絲網加固的木柵欄橫亙在公路上,十幾個造反派百無聊賴地靠在路邊簡陋的沙包工事裡。他們手持"三八大蓋"、美式卡賓槍和火藥槍,一邊心不在焉地抽著煙,一邊警戒地打量著來往的車輛。

符國祥感覺到一絲不安。他下意識地攥緊了衣角,仔細觀察著那些武裝人員。這些造反派雖然裝備簡陋,但那些黑洞洞的槍口仍透著威脅。他悄悄碰了碰苗鬆林的胳膊??,兩人默契地往人群深處縮了縮。

車隊緩緩停在哨卡前。大卡車的引擎在寒冷的空氣中發出低沉的轟鳴,黑色的廢氣在晨光中緩緩升騰。

一名身材魁梧的哨卡造反派大步走來,腰間的手槍隨著步伐晃動。他皺著眉頭,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要求檢查通行證。

車隊前方的造反派頭目神色平靜,不慌不忙地從破舊的帆布包裡翻找文件。他的動作看似隨意,卻暗中向司機遞了個眼色。司機會意,悄悄將右手放在了變速桿上,左腳輕輕踩住離合器。

就在哨卡造反派湊近駕駛室查看時,司機突然鬆開離合器,猛踩油門。引擎發出一聲咆哮,卡車如同出籠的猛獸,瞬間衝向前方。木質柵欄在巨大的衝擊下應聲而碎,碎片四處飛濺。後方的車輛緊跟在後,卡車車輪輾過地麵,激起陣陣塵土,整個車隊如長龍出海,轟鳴著消失在滇緬公路的遠方。

哨卡的造反派們麵麵相覷,一時不知所措。有人憤怒地咒罵,有人手忙腳亂地拉動槍機,上子彈,準備向肆無忌憚的車隊開火。

千鈞一髮之際,哨所的頭目喊道:「住手!別開槍!」他的聲音裡充滿焦急和困惑。隨即,他衝進哨所,抓起電話,急切地向造反派總部報告這起突發事件。哨所傳來斷斷續續的電話聲,夾雜著頭目焦躁的解釋。

符國祥站在卡車後麵,看見哨所牆上一張略顯陳舊的交通告示,上麵寫著"雲南省八二三戰鬥兵團"幾個大字。

車隊已呼嘯著駛向遠方,隻留下驚慌失措的哨卡和漫天飛揚的塵土。

車廂內的氣氛異常緊張,人們壓低聲音交談,不時往後張望。符國祥能感覺到,車速明顯比之前快了許多,司機似乎在爭分奪秒地趕路。他和苗鬆林默默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擔憂。這次的"搭便車"顯然不如他們預想的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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