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本故事根據真實故事改編。如有雷同,估計不是巧合。
把這件事當做笑話講給我聽的是一位在職警察,他也是這個故事中的一員。
為了不給這位仍在職的警察以借口在未來的日子有組織有預謀地在半夜敲響我的房門,給本人為數不多的灰暗餘生裏增添一些色彩,在這裏我把這個故事的時間、地點、人物和劇情做了許多變動。
另外,由於本人隻會說普通話,所以下麵故事中的人物所講的方言並不準確。
如果看故事的您會講相應的方言,希望您不吝賜教,本人不勝感激!
從空中看下去,三顆黑色的腦袋正圍繞破舊辦公桌上的紅色電話。
鏡頭緩緩移動,掠過已經不算白色的白牆上陳舊錦旗、貼著若幹個“某某檔案”紙條的鐵皮櫃,然後拉遠、定格。
狹小、昏暗的辦公室內,李進城、張北京、雷司令圍桌而坐,一起盯著辦公桌上的電話。
“恁(河南方言:你)說他要是不回咋弄?”剃著寸頭的雷司令最先忍不住,甕聲甕氣地問。
“能咋弄,胡求弄。”梳著郭富城式中分的張北京不耐煩道,拙劣地模仿著中原口音。
“別吵吵,中不中?”李進城製止住二人,不知道塗抹了多少頭油的大背頭頗有周潤發賭神的氣勢,如果臉不是那麽磕磣的話。
三人閉上嘴,屋內再次陷入沉默,屋內隻有繚繞的煙霧在彌漫。
急促的電話鈴聲恰在此時響起。
張北京按住雷司令伸向電話的手,朝李進城呶嘴示意。
李進城伸手按下免提鍵:“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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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中一個不知名的老舊居民樓小區。
私人的小超市門口,一個上身穿著韓版花夾克、下身是一條褲襠肥的快掉在地上、腳踝處猛一收口的肥大老板褲、腳蹬一雙人造革長筒仿軍靴的長發青年從口袋裏掏出皺巴巴的煙盒,掏出一根點上,隨手把煙盒揉成一團扔在地上,開始撥打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起,聽筒裏傳出中原口音的一聲“喂”。長發青年斜靠在冰櫃上,一手夾著煙,一手拿著電話話筒:“誰打CALL機?”一口普通話還算標準。
“這裏是大王村派出所,恁涉嫌一個案件,請今天務必到俺們所裏一趟配合調查。”
“嗯?什麽案件?”
“恁來了就知道了。”
“我日!你讓我去我就去?你說你是警察你就是了?我他媽的還是紀委呢!”
“恁這是啥態度!”
“呦嗬,你他媽的一個騙子還嫌我態度不好?連普通話都說不好還好意思跑出來騙人?咱中原人名聲不好逗是因為你們這些騙子!我說,做騙子也要有點職業道德好不好,你他媽的先回去把普通話練好再出來騙行不行?盡他媽的給我們中原人丟臉!就你們這些騙子,千萬別讓老子看見,否則見一回打一回你信不信!”滿臉青春痘的青年連珠炮似的一陣輸出,然後罵罵咧咧的掛上電話,往地上啐了一口痰,費力掀開超市門上掛著絮著厚厚棉花的藍色門簾往裏進,一邊大聲道:“老板,來包中原!”
派出所裏,三人聽著電話裏的忙音麵麵相覷。
“日恁娘類覺(日你娘的腳),一個嫖客恁猖狂,別讓老子逮到恁!”雷司令怒不可遏。
“注意語言文明!”李進城一本正經。
“第三個了,這法子不靈啊!”張北京滿臉愁容。
雷司令掏出一包煙,抽出兩支給兩人遞上、幫兩人點上後自己才又抽出一支自己點上:“李哥、張哥,鎮這兒(現在)咋弄?”
二人沉默不語,李進城仰頭看著煙圈在空中散去,一臉的高深。
“看來得換個打法了……”張北京一隻手撐著頭,手指在額頭上來回摩挲,另一隻手拿著煙在煙缸邊沿無意識地蹭著,良久猛地抬頭,桌下的腿也不再抖動。
兩隻手撐住桌子,張北京把頭往桌子中間一伸,壓低了聲音:“我有個主意,你們看中不中?”
三個腦袋湊到桌子中央,張北京一通嘀咕,好一會兒才停下來看著其他二人:“怎麽樣?”
“這違不違反紀律?”李進城麵露狐疑。
“違反個球!”張北京唾沫星子亂濺,“錄像裏美國警察不都是這麽幹的麽?”
“可那是米鍋……”李進城還是有點不放心。
“哎,我說你個老李啊,是你非讓我想辦法弄年終獎的,現在你打退堂鼓了!你自個拿主意吧,我就這一個辦法,你們愛幹不幹!”
雷司令的目光在二人臉上轉來轉去。李進城麵色晦暗,嘴裏囁喏幾句終於下了決心:“俺不是恁意思,那奏(就)按恁的意思幹吧。”
“我就說嘛,別瞎擔心,咱中國的法律也沒說不能這麽幹啊。好歹我高中畢業,比你多讀幾年書。”
李進城的臉色更黑了。
“我,我聽恁們的。恁們說咋弄就咋弄。”雷司令趕緊表態。
“放心吧,李哥,就他媽的幾個嫖客,咱還對付不了?!”張北京開始喂定心丸。
“那中,”李進城終於下定了決心,“可那妮子剛被咱們罰了款管(會,能夠)配合麽?”
“我有辦法。給她打CALL機,約個地方見。”
“為啥不讓她來所裏?”雷司令不解。
“來所裏?咱這兒又不是什麽好地方,沒事誰肯來?”
李進城拿起電話,一邊照著小本本上的記錄按號,一邊歎氣:“哎,都是過年鬧得。好好的也不著(不知道)過的哪門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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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大王村派出所。
所裏最大的一間辦公室裏煙霧繚繞,這間辦公室是所裏極具功能性的辦公場所,具有審訊、臨時扣押、所裏正式會議以及幾位普通民警非正式集會的多功能用途。
高所長一隻手端著保溫杯喝了口茶,這才接著說道:“……總之,差不多還有一個月多點就要過年了,大家要站好今年最後一班崗,保證人民群眾過一個安樂平安的春節。鄭所過完年就要正式退了,李進城,節前你就操操心多帶著人下去跑跑,鄭所在家把把關就好。”
李進城急忙放下手中的記事本,大聲表態:“請高所長放心!”
“最後補充一下,我等會兒就要去局裏開會。年前的會比較多,估計所裏來的少,這段時間由鄭所暫時主持工作,大家要配合好鄭所。好了,就這麽多,散會。”
“高所長,”見眾人已經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坐在門口的內勤付維娜急忙開口,“那個,那個……”
“有話就說。”高所長有點不耐煩。
“這馬上就要過年了,別的單位都開始發福利了,咱們所今年怎麽辦?還有,去年就沒發多少年終獎,今年……”40多歲的付維娜是所裏的老人,也不追求什麽進步,所以她的工作重心就放在各種家長裏短以及單位福利上來——反正作為社會主義大家庭的正式在編公務員,誰也不能拿她怎麽樣。
高所長見眾人的耳朵已經支棱起來,黑臉又黑上一分:“提到這個我就來氣,今年的10萬的罰款任務你們完成了多少,自己心裏沒點數?任務完不成,哪來的錢發年終獎?”
“咱大王村就是個城中村,沒工廠沒商場,隻有一個小賣鋪。村裏也隻剩下老弱病殘了和外來務工人員,連賭博的都少,除了罰點沒暫住證的,讓我們上哪兒罰去?”張北京嘀咕道,音量卻一點也不小。
“就你牢騷多!”高所長用夾著煙的兩根手指在空中點著張北京,“也不見你工作有多積極。好好工作,年終獎再說。”說完夾著包出了門。
等高所長出了門,鄭所長這才笑嗬嗬地開了口:“高所也不容易,攤到咱這個片區誰也沒辦法。”說著拿起手裏打印好的宣傳單交給李進城,“你們三個去把這宣傳單給村裏發下去,家家戶戶要發到,另外在主要路口也貼上一些,要把節前節後防火防盜工作宣傳到位落實到位。趕緊的。”
鄭所長其實是副所長,吃虧占便宜的都在他這個姓上。因為早已不能讓兒女接班了,所以一直不肯早點退休,用張北京的話來說就是“為了多拿幾年崗位津貼”,一直到了規定的坎,過完春節到了3月份就不得不正式退下來。
李進城、張北京、雷司令有氣無力地答應著出了門。
“小付啊,這所裏也沒啥事,你坐會兒就回吧,快過年了,家裏事多……”等眾人出了門,鄭所長一邊往外走,一邊笑眯眯地說,就是這不溫不火的性格讓他自退伍進入公安係統後雖然沒什麽突出成績,也一步步地從一名普通的公安升到副所長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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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北京、雷司令手裏拿著沒發完的傳單蹲在一家小遊戲廳的門前,百無聊賴地抽著煙曬著太陽。
不遠處小超市門口的音響傳過來任賢齊的《心太軟》,若有若無的歌聲和冬日慘白的陽光一樣無力。
遊戲廳的軍綠色棉布門簾被掀開,披著一身半舊軍大衣的李進城叼著煙走了出來:“回吧,都出來一天了。”
“急啥,咱這不是出來宣傳麽?這才4點多鍾,離下班還早呢。”張北京一邊懶洋洋地回道,一邊架起一支胳膊讓雷司令往旁邊湊湊,示意李進城也蹲下來,“我一會兒找老板再要點幣,咱再玩會兒。反正回去也是熬點。”
“恁說高所去市局開會能不能弄點獎金回來?”李進城蹲下來,愁眉苦臉地歎氣,“恁嫂子明個一大早就回老家了,又該叨叨沒錢了。”
“想的美。市局哪有錢,他們也靠著油水多的那幾個所上供呢,咋可能顧得上咱們。”張北京吐出一口煙,看著白色的筆直煙霧在寒冷中散開最終消失不見,才接著說道,“你看咱這個片區,就這大王村這個樣子,賭博的有個上百塊輸贏就算有錢的,到哪兒罰款去……”
話還沒說完,雷司令在一邊用胳膊肘捅了他幾下:“又來個妮子!”
張北京、雷司令扭頭看去,巷子一頭走過來一個烈焰紅唇的年輕女子,紅色的長款羽絨服,燙著大破浪的長發披在肩上,下身是緊身的黑色健美褲,腳上的高跟皮鞋踩在堅硬的土地上發出“篤篤”的聲音。
似乎感覺到了三人灼熱目光,年輕女子加快了腳步,“篤篤”聲的頻率加快。
李進城輕咳一聲,三人假模假式地收回目光。黑色的健美褲伴隨著高跟鞋聲從三人眼前快速掠過……
直到紅色的背影消失在小巷的另一頭,三個人才收回目光。
“著這些(注意點)影響!”李進城一臉地不屑,“恁倆這是啥眼神,這哪是啥妮子,這是村長家老二媳婦,孩兒都好幾歲了!”
“靠!真的假的,還真看不出來!”張北京感慨。
“那臉畫的鬼一樣,恁不說還以為是雞呢!”雷司令語出驚人。
“噓!”李進城趕緊提醒,“小聲點,影響警民團結!”
張北京在一旁哈哈大笑。
“北京啊,恁腦子好使,能不能想點辦法,今年獎金要是再像往年一樣,恁嫂子能數落俺一年。”
“我又不是所長,能又什麽辦法……”
“噓!噓!”雷司令製止住張北京即將發表的長篇大論,“又來一個!”
兩個人齊刷刷地扭過頭,和雷司令一起盯著小巷的盡頭,不大會兒就扭回頭。一個17、8學生模樣的女孩一身雪白的羽絨服從沉默的三人麵前走過,逐漸消失在小巷的另外一頭。
“我說司令啊,你這思想可不對頭,”張北京促狹地望著雷司令,“人家還是個學生,你怎麽能打人家主意呢?”
雷司令的臉色泛紅,用手搓了搓頭皮:“張哥,恁就別寒磣俺了,江江兒(剛才)不是木看清是個學生麽……”
“哎,對了,今兒過年恁是不是得去見見恁未來的丈母娘了?”李進城架起胳膊捅捅張北京。
“別提了,一提起這個我就牙疼。我媳婦他們所每個月的獎金都好幾百,逢年過節的大兜大兜地往家拿東西,連他媽的衛生紙都發。”張北京把煙頭吐到地上,“到時候問我工資多少、獎金多少我都不知道怎麽說。”
“也是,都是派出所,恁看人家的效益!”李進城也有同感,“命啊,誰讓人家所管著幾個大商場呢。所以啊,北京,恁就動動腦筋想想辦法唄,要是年終獎多發點,恁去丈母娘家不也好說一點……”
“我說老李啊,你咋跟個唐僧似的呢,想年終獎想魔怔了?”
“快看,這回的真不賴!”雷司令低聲地急呼打斷了兩人。
兩人扭過頭,這回走來的是一個眉目清爽的姑娘,20出頭的樣子,160左右的個子,身穿一件米黃色的長款風衣,領口處露出黑色的高領毛衣,下身一件直筒的牛仔褲,腳蹬一雙到小腿的高筒靴……
“日他娘類覺(直譯:日他媽的腳,意譯:我草)!長得真得勁!恁看這披肩發,又黑又亮……”雷司令望著消失的背影讚不絕口。
“是不賴,長的不錯,還會打扮。”張北京開始慫恿,“要不你追上去問問,要個CALL機號?”
“那俺咋說類?”雷司令有點動心。
“笨啊,你就說你是派出所的,想了解點情況,然後隨便問幾個問題,最後問她要CALL機號。”
“問啥問題?”
“哎呀,怎麽這麽不開竅,你就問……”
“別聽他的,胡求弄!”李進城突然打斷二人。
“我咋胡求弄了?”張北京不樂意了,“剛才那個不是挺不錯的嗎?”
無視雷司令不解的目光,李進城自顧自地抽煙。
“哎,我說老李,你這話我可不愛聽了。你說說看,我咋胡球弄了?”張北京不依不饒,“你這可是耽誤司令的終身大事!”
“逗是啊,哥,”雷司令有點急眼,“恁說咋不中了?”
“哎呀,不中逗是不中。”
“哎呦,不是你老李自己看中了吧?”張北京和雷司令開始用狐疑地目光看起李進城。
欲言又止了幾次,李進城終於在二人刀子般的眼神中敗下了陣,支支吾吾地開口:“那個,那個……那妮子是個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