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子割了手,流的不是水
(2024-11-04 08:30:57)
下一個
萍萍是我異卵雙胞胎妹妹,她告訴我下麵這兩個真實故事。她一再強調,也許隻是個例,要我不要一偏蓋全。
萍萍帶著二歲零十個月的玲玲二月底來到匹城來探親,她老公關關那時正在匹城物理係攻讀博士學位。來匹城已有一個多月了,眼見天氣慚慚變暖,他們房東家後院的桃樹己開始冒新芽了。昨晚她和關關商量好,要把玲玲送到離她家最近的幼兒園,這樣玲玲可以有玩伴,還可以早點開始學英語。萍萍也能抽身出去找份工作貼補家用,因為光靠關關那七百多元的助學金養一家三口是不太夠的。
萍萍帶著玲玲步行三十分鍾到了幼兒園才知道,這家幼兒園需要提前申請,待審核批準後才能入托。萍萍當時填了申請表,交給櫃台,又被告知需要直接將申請表交到市政府去。工作人員解釋這家幼兒園是市政府支助的,低收入的可以拿到支助。萍萍查了一下,按她家目前的收入隻需要付全額的百分之五十,就是三百五十元。
她帶著玲玲坐公車去了市政府,排隊的人很多,輪到她時,已快中午了。她走進一號窗口,接待她的是一位三十來歲的白人女士,萍萍遞上申請表,女士掃了一眼表格,放在旁邊的字紙盤裏:"很遺憾現在沒有位置了,你們得等"。"那等多久?" 被告知不確定,要看情況而定。萍萍正想問,看什麽情況決定,這位白人女士已揮手叫"下一個"
第二天萍萍帶著玲玲去洗衣店洗衣服,把衣服放進洗衣機裏,就去隔壁幹洗店找老板娘李太太聊天。李太太是從香港來的,在這裏已有三十年了,無兒無女,老公前年患肝癌又去世了,現在她孤身一人靠這家店維持生計。聊天時萍萍談到申請幼兒園的事,李太太說不要坐等,要行動。萍萍說怎麽行動?李太太說再去找他們談你的情況,這樣可以引起他們的重視。然後李太太教她要怎麽怎麽說。於是她過兩天就又去市政府走了一趟,按李太太教她的說了一通,但得到答案是同樣的。後來過了一個星期又去了一趟,也沒有什麽收獲,就開始懷疑李太太的話了。看來人家美國人辦事就是講規有矩的,讓等就是等唄。
過了一個星期左右,萍萍又去洗衣服,李太太當然關心起此事。她聽完後說:"明天我陪你去, 不過你今天回去買一盒巧克力。 " 她指明買哪種牌子的,去哪兒買。我不太明白為什麽要帶巧克力:"送禮嗎?不是說美國人辦事不收禮,有時候送禮反而會適得其反嗎?"李太太笑著反問我:"美國人用刀片割他,難道流的是清水而不是血嗎?" 她說你照我說的辦就好了。萍萍將信將疑地去店裏買巧克力,一看那種牌子的巧克力一小盒就要三十多刀,這對當時她們家的經濟狀況來說,就是放血呀。萍萍雖然舍不得,但還是咬咬牙買了。
第二天萍萍帶著玲玲、巧克力和李太太去了市政府,李太太說這次由她來說。排到她們時,又是那位白人女士,她見萍萍又來了,不由自主地搖了搖頭.攤了攤手,意思很明顯。但見到李太太後她馬上熱情地說:"李太太,好久不見了,你好嗎?"顯然李太太是這裏的常客。李太太寒暄了一下,就抱起了玲玲,指著玲玲說:"This is my god? grand-daughter。” 白人女士聽了還誇玲玲好漂亮。然後她倆聊了半天。臨走時,李太太把巧克力遞上去說:"昨天朋友送了我好幾盒,但我有胃酸倒流的毛病,醫生不讓吃巧克力。你幫我個忙,否則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白人女士笑著接過巧克力,轉頭客氣地跟我說:"回家等消息吧。"雖然同樣說的是等,但萍萍好象從她的口氣裏聽到了一絲絲希望。
不到一個星期萍萍真的就等到了玲玲的入托通知書,說恭喜玲玲排上隊了。說實話萍萍並不清楚是時間到了,正好排上了?還是李太太和巧克力起了作用?萍萍去感謝李太太時,她一臉的表情都好象在說:"我告訴過你吧。"
接下來發生的一件事更讓萍萍意識道,刀子劃過誰的皮膚,流的都不是水。
玲玲上幼兒園不久,萍萍就在一家台灣人開的中歺館找了一份做waitress 的工作。從她家去歺館需要在downtown 轉車才能到。每天去來都是乘車,轉車,再乘車才轉車。日複一日,她很享受坐公車,因為隻有在公車上才是她一天中最放鬆的時間,打工大累後可以休息,不太累時也可以看會兒書。
一晃這樣來來去去半年多了,轉眼就到冬天了。
匹城的冬天很冷,經常下雪。聖誕節前麵有一天,去上班的時候開始下雪,落到地上就化的那種。沒想到到了中午突然開始下起鵝毛大雪來,不一會兒就鋪天蓋地,一眼望去到處都是雪皚皚一片。天公不作美,快下班之前,又開始下起了小雨。萍萍擔心怎麽回家,他們那時沒有車,就算有車,這麽厚的雪又在下雨,路麵肯定很滑開車也不安全,坐公車回家是不二選擇。
好在萍萍那天隻做中午,二點鍾就收工了。平時從歺館去downtown的車,每半小時才一趟,今天下雪,不知會不會晚點。幸運的是她到公車站隻等了五分鍾左右就坐上了去downtown 的車。十五分鍾的路開了四十五分鍾才到downtown,需要轉下一趟車才能到家。下車後她深一腳淺一腳的往下一站的公車站走去,一到那才發現已有不少人在那等著了。萍萍箅了一下按她排的位置,在正常情況下,隻要有車來,坐上去是沒有問題的。平時這趟車是每十分鍾一趟,隻要開半個小時左右就可以到家了。現在又是大白天,加之這站又是始發車,就更沒問題了,於是萍萍便放鬆起來。過了十五分鍾後,沒車見來,也釋然,今天天氣這麽糟,不按時來很正常。又耐心等了三十分鍾,然後四十分鍾,一小時….仍不見車的蹤影。這時站台上等車的人越來越多,因為站台小,原來的單排隊伍變成了三排,排隊順序已經不清不楚了。萍萍想著來美國大半年,每次乘車時都感歎美國人真文明,安安靜靜排隊,禮貌周到的上車,從來沒見有擠車插隊的現象,不象在武漢天天擠公車跟打仗似的,沒點體力根本擠不上去。所以她便安慰自己,今天隻要有車來,按自己排的位置,絕對是第一批上車的。
二小時,二個半小時,三個小時,還是沒有車來。後來一直等了快四個小時左右,那時雪越下越大了,小雨也還繼續下著,這時天已經快黑了,站台上的人越來越多,站台已經站不下,都排到路上去了。
萍萍工作的歺館老板不管飯,如果自已帶飯,還要交一毛錢用微波爐熱,萍萍那天因為隻上中午班,所以沒帶飯,本打算回家再吃。現在萍萍真是又冷又餓,才真正體會了什麽叫饑寒交迫。除了饑寒還有焦慮,萍萍最擔心的是沒有人按時去幼兒園接玲玲。那時沒有手機,也無法通知關關去幼兒園,真是雪上加霜。如果今晚沒有車來,不能回去,萍萍不敢往下想了……為了分散焦慮,也為了打發時間,便與排在後麵的一位美國白人小夥聊了起來,一聊才知道他在對麵PNC銀行上班,看他身穿西裝,打著領帶,應該是一位白領。
又差不多過了半小時,天完全黑了下來,雪也下得小些了,但路上的積雪已經一英呎多厚了,還是不見車來,萍萍開始絕望了,真是欲哭無淚。
又過了好一會,才終於看到有兩隻紅車燈在不遠去一閃一閃向站台方向搖來,站台上的人頓時群情雀躍,高呼著,有的甚至吹起口哨來,後來大家一起亞拍起手來。等車慢慢靠近時,大家才看清楚原來它隻是一輛鏟雪車。頓時有一些氣餒,萍萍倒沒那麽失望,想著隻要有鏟雪車開道,公交車應該不久會來了,可謂黎明前的曙光吧。
又過了半個小時,公車真的來了!萍萍知道自己肯定能第一批坐上車,於是完全忘了前麵的絕望,跺了跺腳,準備上車了!
眼看公車越來越近,站台上的人開始竄動,此時已沒有什麽順序不順序了,但萍萍還是站在比較前麵的,她不怕,她肯定能上!公車眼看快要停下來了,人們便開始擠來擠去,不講什麽規矩了。萍萍仿佛看到了武漢時擠車的情形,她開始慌了!她百把來斤,不到一米六的小個子怎麽能擠得過那些五大三粗的大塊頭?
車終於停下了!開始幾個人還算講點順序上車,但不一會兒,就亂序了,後麵的開始拚命往前擠,眼看車裏人越來越多,萍萍被人推著往前擠,眼看車裏人快滿到車門了,萍萍哭了,又一次絕望了!正在這時她突然感覺後麵有一個人拚命推著她往前擠,不一會兒她就被推到車門了,她順式跨上了台階。天啦萬萬沒想到,她有居然絕處逢生的感覺。這是什情況?站穩後她才轉過身來看,發現就是剛才站在她身後的那位在銀行工作的白領,她本想再往裏擠擠,盡量給後麵的人擠出點空間。萬萬沒想到,這位推萍萍的小夥子突然開始大聲喊道"司機先生,快開車吧,快擠死人了“!司機沒理他,他又喊了很多次後,看車裏實在擠不下了,司機才把車門終於關上了。今天的經曆,讓萍萍真的體會了一把什麽才是 “趕上了末班車 真正含義。
車緩緩向家的方向開著,萍萍百感交集。今天發生的種種,她深刻的意識道:隻有在物質充裕之下,所謂文明才能抬頭。象泰坦尼克號那種讓婦孺先行的文明,不是常人的境界。同時也讓她想起幹衣店李太太說的的那句至理名言來:“刀片割在人身上流的都是血,不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