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如果生命可以重來
他微愣了一下,好奇怪!她了解他,好像了解他一切似的!其實,這樣的了解應該發生在兩個熟悉的朋友之間才對,可恰恰他與她之間不是,加上這次也才見過四次麵而已,根本談不上了解。世界上真的有心靈相通這回事嗎?如果有,那他今天可真是見識了它的神奇!
“談談你吧!”他轉移了話題,也想用心靈相通試著去了解她一下。“你不是說可以心靈相通嗎?那讓我猜猜你為什麽叫西裏吧!”
她對這個話題充滿了興趣,眼睛不禁張大了。
“好,說說看。”
他停頓一下,將自己大膽的想法講了出來。
“你一定有個姐姐或是妹妹。”
她的嘴立即成了“O”型,這個反應已經讓他知道自己可能推理正確了。
“不但如此,你的那個姐姐或是妹妹一定叫可可。”
“天啊!”
他見她吃驚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臉不可思議地表情,不禁有些暗暗得意。
“可可西裏的寓意就是美麗的少女。你的父母親一定對西部的可可西裏充滿了吸引和熱愛,也或者你的父母一定做著和西部有關的工作,他們愛上了那裏,生下了你們,所以取名可可和西裏。”
“徐先生,你猜對了。”她突然有些激動地說道:“我父母是師範學院音樂係的老師,他們一生創作了很多優美的民族音樂。去西部可可西裏探險,是他們一生都在追求的夢想。在我和姐姐十二歲那年,他們第三次踏上可可西裏,沒想到他們去了之後再也沒有回來過,直到現在。”
“為什麽?”他話一脫口就後悔了,發現自己這話問得真沒水準。
她的表情有些微苦,眼光也黯淡了下來,但語氣卻是充滿崇拜和敬仰的。
“大概是發生了什麽意外,總之連屍體都找不到了。兩年後,政府當作死亡處理了,學校象征性地給了我們一些經濟補償,算是一種安慰吧!雖然他們死了,但是他們死得壯麗,死得其所,他們是為自己偉大的夢想獻出了生命,值得。所以我愛他們,更加敬仰他們。”
他沒想到在這個女孩兒身上,竟然有著這麽一段不平常的人生經曆,心裏一下子對她刮目相看起來。
“徐先生,你知道我最遺憾的事是什麽嗎?”她輕聲問。
“沒辦法去祭奠你的父母親。”
“對。”她說:“至今沒有去可可西裏祭奠過我父母,對我來說是個很大的遺憾。我心裏一直有個願望,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像我父母那樣背上行囊去可可西裏,完成他們的遺願,創作出一首絕無僅有的音樂,用它去祭奠他們的靈魂!”
她的話說得動容,不由得讓他對眼前這個女孩兒心生憐惜。
“父母去逝後誰照顧你們呢?”
“爺爺,唯一的親人。”
“這麽說,你現在和爺爺住在一起?”
“我爺爺五前年去逝了,姐姐也嫁去了外地,隻有我一個人在諾敏河生活。”
出了露亞餐廳,她又開出了那輛桑塔納,打開車門,她對他說道:
“上車吧!我送你回家。”
“我在單位宿舍裏住。”他解釋說。
“一樣,那我送你回單位。”
夜深了,路兩邊的街燈組成了兩排規矩的線條,將這夜色襯托得格外冷清!馬路上看不見幾輛車子,偶爾有那麽一輛也開得飛快,像陣風似的呼嘯而過!將他們這輛車子遠遠地甩在了後麵!
西裏開得很慢,在深秋的夜裏,蝸牛似的行駛著,隻有十分鍾的路程足足開了半個鍾頭才到。然後,她將車子停在老榆樹下,熄了火,一時間,車內安靜了下來,隻有外麵的夜風呼呼地吹著。
他想,他與西裏那晚在車裏是注定要發生點什麽的,因為西裏那雙清澈的眼睛始終飽含深情地落在他的眼睛上。
“可以問個問題嗎?”她問。
“問什麽?”
“你有過女朋友嗎?”
“嗯,隻有那麽一次,上大學的時候,後來分手了。”
“怎樣的戀愛?為什麽會分手?”
這些年,他從未向某個朋友或是同學提過與敏敏的事。這是第一次,他對西裏說了,說得很詳細,將那段無果的戀情盡量說得客觀。可是西裏還是聽得動容,甚至聽完後直搖頭說可惜。
“那麽好的女孩子,你怎麽舍得放棄呢!”
“當一個人的自尊被對方家長肆意踐踏時,你所剩下的反應就隻有逃離。”他深有感觸地說道。
“我不在乎。”西裏說,口氣堅定,表情認真。“你的家庭變故不是你所能控製的,那不是你的錯,實在沒有必要因為這些而放掉這麽優秀的你。如果是我,一定不會離開你,哪怕父母反對也不行,大不了和你私奔。”
“真的?”他不相信地問。
“真的。”西裏回答。“時間可以證明一切,相信總有一天父母會原諒我的行為,不再認為我莽撞。”
這是一個讓他刮目相看的女孩兒!一個向往真愛,並願意為真愛付出一切的人!
“那麽你呢?你有過男朋友嗎?”他也問她。
西裏愣了愣,似乎有所顧忌,半天才低低地說:
“如果你知道我的事,你一定會失望的,也許……會再也不想見我。”
她的這番話隱藏了很多深意和無奈,那張嬌嫩的臉此刻也顯得頗為老成。其實,她就是不說,他也知道她戀愛過,很有可能還不止一次。
“怎麽會呢!”
“你不會嗎?”她反問道。
“如果你願意讓我去了解你,說出你的事,可以隨時呼我。”
他必須得去承認這一點,無論西裏的外表給人以怎樣的天真無邪,他都不相信這麽貌美如花的女孩兒沒有被男人追求過。剛剛在回來的路上聊天,他知道了她的年齡,一個已經二十七歲的女孩兒,怎麽可能在此之前沒有過或長或短的戀情呢!
也許,她早已在眾多男人的追求中接過吻,被開了苞,甚至上了無數次床。也許,她還和某個男人發生過一場很浪漫,很難忘的戀情。要知道,在一個即漂亮又青春的女孩兒身上,這些都是有可能發生的。
即便真是這樣,也無法影響她在他心裏的好印象!人都是有缺點和優點的,沒有誰是完美無瑕的。拿他自己來講,也有一大堆的臭毛病,例如他不喜歡洗衣服,喜歡睡懶覺,他和所有的男人一樣也喜歡漂亮的女人,總是對相貌平平的女人提不起興致。所以,西裏的話並沒有讓他起什麽反感,反而迫切地想要知道了解一些事,也更加對她心疼和憐惜起來!
在這一刻,他忽然知道了自己的想法,哪怕西裏曾經交往過男朋友,經曆過刻骨銘心的戀愛,甚至結過婚又離了,身邊還帶個拖油瓶,他也不在乎!
顯然,他的話讓她感動,唇邊揚起一個淺淺的微笑,還很有興致地對他說起了小時候的事。說那時常常看到屋簷下的鳥窩,雄鳥會和雌鳥一起孵蛋,一起喂雛鳥,讓她覺得它們很幸福。因為這個,所以她特別喜歡傾聽小鳥的叫聲,幻想如果生命可以重來,她一定也會去做一隻那樣的雌鳥,和雄鳥過著簡單平凡的生活。
“如果生命可以重來,你想做什麽呢?”西裏問他。
“我?”他愣了愣,自己從未想過這樣的問題。他的生活總是太過匆忙,忙碌得僅僅記得自己每天該刷牙洗澡。“我可以說我不知道嗎?”
“不想說?”她眼裏閃著不解。
“當然不是。”他解釋道:“我平時挺忙的,很少有時間靜下心來去想這樣的問題。”
“那為什麽不找女朋友?”
她問他這話時,表情是思考狀,好像是在幫他想答案似的,樣子天真極了。
“是因為賀敏敏那件事傷你太深嗎?所以總在擔心萬一對方或對方家長知道了你的家庭,然後又拒絕了你?因為害怕自尊受到傷害,所以不敢去大大方方的追求真愛嗎?”
西裏的話說到他內心深處去了,不由得鼻子有些泛酸。她見他表情僵硬,就沒有再問下去,而是善解人意地繞開話題,問他要不要聽她唱歌?
“好。”他說。
她從後座抓過一把古典吉他,調了調音,然後她給了他一個嫣然淺笑,低頭開始撥弄琴弦。
路燈鵝黃色的光線透過玻璃車窗照耀在她身上,將她本就圓潤的臉渲染得更加柔和。還有她的手,他注意到她的手指很美,修長細致,指甲剪得整整齊齊,也被燈光映照得頗有光澤。
那手指在琴弦上一陣輕巧熟練的流連,一段長長的前奏後,她開始輕輕地吟唱起來。
“我是一棵秋天的樹,
稀少的葉片顯得有些孤獨,
偶爾燕子會飛到我的肩上,
用歌聲描述這世界的匆促。
我是一棵秋天的樹,
枯瘦的枝幹少有人來停駐,
曾有對戀人在我胸膛刻字,
我彎不下腰無法看清楚。
我是一棵秋天的樹,
時時仰望天等待春風吹拂,
但是季節不曾為我趕路,
我很有耐心不與命運追逐。
我是一棵秋天的樹,
安安靜靜守著小小疆土,
眼前的繁華我從不羨慕,
因為最美的在心,不在遠處。”
一種憂傷,孤獨的情緒幾乎立即就抓住了他,聽得他不禁潸然淚下,思緒萬千。
一曲唱罷,她竟和他一樣,也哭了,淚流了一臉。
他對西裏最初的吸引僅僅是因為那純純的外表,可今晚,他絕對是因為這首歌而對她起了一種深刻的情感!他知道在這個女孩兒身上有著難以泯滅的哀傷,也許正在那一點點地吞噬著她原有的靈魂,唯有溫暖才能慰藉她,嗬護她,給予她希望!
老榆樹的葉子快掉光了,孤獨地佇立在寒涼如水的夜裏。在她那被淚水浸濕的眸子裏,他讀懂了這首歌的心聲,她就是那樣的一棵樹!一棵孤單的樹!一棵無人關懷的樹!一棵急切需要溫暖的樹!在這一刻,他忽然發現,在西裏身上需要的那種東西,也正是自己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原來他也是那樣一棵樹!和她一樣那麽渴望著被人關心和疼愛!
明白了那種想要彼此憐惜,相互依附的感覺後,車內的空氣突然變得緊張曖昧起來!
“雲輝。”她輕聲說,第一次這樣叫他。“如果拋卻家庭原因,你想找一個怎樣的人呢?”
“想找一個我愛的人。”他回答,又問她:“你呢?”
“我想找一個愛我的人。”
一時間,他們彼此無話,像兩尊雕像般默默對望著,那麽專注和認真。
也許,一對男女心靈的歸一就在於刹那間的一個對視,或是突來的一個感動,也或是不經意間一句震撼心靈的話語。他說找一個我愛的人,而她說找一個愛我的人,這像是兩隻命運的齒輪,那麽天衣無縫地彼此咬緊,靠攏。
她的手慢慢地伸過來,握住了他的手,頭向他俯來。她的嘴唇就快觸碰到他的了,鼻孔裏呼出的熱氣帶著幽香向他的臉頰徐徐吹來。
在這樣有些幽冷蕭索的秋夜裏,擠在這樣狹小溫暖的空間裏,兩個意氣相投的男女此時會想些什麽呢?他想,無論自己的思想多麽高尚和純潔,此時此刻也免不了俗,竟然隻想到了性!
他一直以來是渴望性的,哪怕是與溫馨在一起,也會突然挑起被他深深壓住的性欲望。何況,哪個男人能做到不去想女人呢?恐怕聖人在麵對眼前的美人時,也難以坐懷不亂吧!世上又有幾個柳下惠呢!可是,他卻從來都是克製自己不要去想,他總認為自己還沒有資格去想什麽女人,去擁有什麽愛情。
但今晚,他卻是那麽強烈地想要一個女人,再不想去克製。他主動迎向她的唇,小心而淺淺地吻著,漸漸才將舌頭伸進她的嘴裏,深情地攪動著。
她的唇舌那麽香甜柔軟,吻得他幾乎忘記了時間,忘記了周遭,忘記了一切。雖然沒有彼此相擁,卻可以明顯感覺到對方的體溫在漸漸升溫,他模糊地知道,就是今晚在車裏要了她,她也不會拒絕。他不記得自己到底吻了她多久,直到他聽到她一聲輕輕的喘息後才放開。
放開她後,他自己也喘息了一會兒,好半天才抑製住那股衝動,笑著對她說道:
“很晚了,我明天還有手術。”
西裏淡淡地笑了笑。
“好,再見。”
他推開車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回到宿舍後他沒有立即開燈,而是倚在門口發起呆來,眼前全是兩人剛才接吻的情景。
剛剛險些做錯事!這麽耐人尋味的女孩子,長得又那麽漂亮,沒有一點越軌的想法是不可能的!他雖然已經二十九歲了,卻至今還沒有過性經驗,哪怕是與敏敏在一起時,他都沒有越雷池半步。原因在於他骨子裏對這方麵還是很保守的,總認為這種事得在結婚的時候才可以去做。
他的思想還在神遊,宿舍裏的燈突然亮了。他嚇了一跳,抬頭一看是溫馨坐在寫字台前的椅子裏麵,正麵有慍色地瞪著他。
“去哪兒了?怎麽才回來?”
“你什麽時候來的?”他問。
溫馨仍氣呼呼地說:
“早來了,眼瞅著你打一輛出租車走掉了,想跟著你了,可又一想那樣做不講究。我一直在宿舍裏等你,餓得心直慌,以為你今晚不回來了呢!你說,你去哪了?為什麽到現在才回來?”
“去柳教授家了,好久沒去看他老人家了。”他撒著謊。
“給你買了兩箱牛奶,要記得吃,別放過期了,還有水果,在你床底下呢!”
“有牛奶和水果你還餓得心直慌,傻了吧!”
“那是買給你的,我怎麽可以吃。再者,我每次都是算準了日期給你買的,如果我喝了,你就會有一天沒有牛奶喝。”
他一聽,有些動容地問:
“你送我牛奶還要算日子嗎?”
“當然要算了。”溫馨認真地說道:“你現在是我的重點保護對象,我要讓你健健康康的才行。少一天的牛奶,你就會去吃方便麵,那東西沒營養,會把你的胃搞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