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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第四節 下一任政府 要建設法製

(2024-07-24 05:58:08) 下一個

雖然隻有兩個人,但還是去了包間,趙墨便知道,老爺子這是有話要和自己說了。

果然,菜上全了以後,老爺子便讓服務員出去了。趙墨知道,這是有重要的話要說了。

老爺子夾了一口菜,漫不經心道,“我慢慢說,你慢慢吃,第一,你在美國那個課題項目,沒有意義了。第二,我給你四年的時間,你把國發院管起來。”國發院就是三位一體裏的濱大國家發展研究院,是三位一體裏最重要的院係。

趙墨筷子還未落下,愣住了,手中的筷子懸在空中,無處安放。老爺子輕飄飄的兩句話,裏麵的信息量太大了。而且這些信息完全顛覆了趙墨的認知。趙墨在美國的課題帶有一定的政治色彩,這使得他能夠接觸到很多外界接觸不到的外交情報。如果老爺子今天說的兩件事是真的,這就代表所有美國智庫對於中國的政治分析全部錯誤。但是令趙墨震驚的是,這種國家層麵的政治秘密,居然是在這種場合,以這種語氣從老爺子嘴裏說給自己聽。趙墨不知道這意味這什麽,但很清楚,回濱大這件事,自己想的太簡單了。

還沒等趙墨回過神,老爺子又說道,“很震驚對吧,我知道的時候也很震驚。兩周前的事情了,我去江北省的時候。會開了三天,最後確定下一屆班子要把法製化建設列為頭等工作。大部分人都表示讚同,老領導也沒說什麽。”

趙墨的大腦飛速旋轉,法製化建設,那就意味著西南的那位先生徹底葬送了政治前途,在這種政治體製下,一個委員級別的人突然葬送政治前途,後果是不可想象的。趙墨想不通的是,現在的大老板,行事風格四平八穩,怎麽會突然做出這種決定。而且這種級別的政治決斷,不可能是憑一己之力就能做出來的。趙墨想象不到這裏麵是怎麽樣的政治博弈,但顯而易見的是,趙墨離開的這段時間,上層一定出現了外部人員不知道的重大事件,重大到足夠讓很多派係達成共識,共同做出這個政治決斷。

到底是什麽樣的事情,會出現這樣的情況。趙墨不敢問,因為老爺子也一定不會說。沒想到倒是老爺子主動說了出來,“西南的那個人,做的太過分了。叫了那麽多常務委員去,本來是想露個臉,沒想到把屁股給露出來了。八票讚同,八票讚同啊,這麽集中的票,很多年沒有見到了。”

對於西南的事情,趙墨沒有太多了解過,但是根據他得到的信息,打黑唱紅這件事是得到了不少委員以上級別的人支持的,甚至有很多人親赴西南考察,這件事甚至在國外都很有影響力。被解讀為那位先生在擴散自己的政治影響,以便卡位下一屆,謀求一個常務委員,甚至是更高級別的位置。

“可是,不是應該有很多人支持他嗎?那麽多人都去考察了,還有不少人上台共唱紅歌。”趙墨一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倒不是趙墨裝傻。趙墨畢竟是年輕,接觸過最高層也就是中央委員這種省部級官員,自然是以省部級官員的邏輯去思考問題。從這種思維去思考,必定是想不通一些問題的。體製內就是這個樣子,相差一個級別,信息偏差就很大,自然思考問題的能力就相距甚遠。在趙墨思考地這個層次,領導考察,就意味著對班長表示支持,是做給其他班子成員和黨委委員看的。

“他想上去,就已經丟了兩票,那兩個人是會絕對反對的,剩下七張不會留任的票,那兩位是工業係統出身,帶出來的人都是都基層幹起來的,天生就對他反感。”老爺子語氣突然嚴肅起來,“可你知道,為什麽最重要的兩張票,他一定會丟嗎?”

趙墨搖搖頭。

“老領導這種級別的人,最擔心的事情就是新同誌上來以後,翻案,毀掉自己的政治遺產,一旦自己留下來的政治遺產被毀掉,那就是否定一個人,否定一些人,否定一群人的工作成果。這二十年來,兩代人,都隻做了一件事,就是發展經濟。所謂的維穩,不過是為了發展經濟保駕護航。甚至為了發展經濟,各級幹部,都默許了一些事情,這個你比我這個老頭子還要清楚。可他在那邊做了什麽?大肆抓捕民營企業家,破壞營商環境。這麽搞,還怎麽搞活經濟,還怎麽吸引投資。你聽懂了嗎?”說到發展經濟這四個字的時候,老爺子還用筷子敲了敲盤子。老爺子話裏有話,那個人想接班,而麵前的這個後生,又何嚐不是自己的接班人。

趙墨點點頭,確實是這樣。如果從這個角度去想,很多問題也就想通了。中國的企業家,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帶有原罪的,改革開放初期,政策法律的不完善,再加上急需解決的國有經濟過於僵化的問題,是默許過一些行為的。比如二十世紀初很多出事的老板,罪名都是國有資產流失,可這個罪名在八九十年代,卻是被鼓勵的行為。再比如西南那位的掃黑除惡,抓了很多和政法係統有來往的商人,可這些人本來就是基層政府的白手套。趙墨小時候就見過很多這種社會人士,當時還是小學生的他頗為不解,為什麽這種人可以堂而皇之地和政府官員坐在一起,飲酒作樂談笑風生。當時他隻道是官員品行不佳,收受賄賂,可稍大一點,接觸的人也多了一點,知道的事情也多了一點後,趙墨知道,這件事本身是一個雙贏的局麵。不論是城建還是招商引資,本身就涉及到很多包括拆遷在內的上不得台麵的事情,這些事情是幹部們沒有辦法出麵的。不靠這些人,難道要讓防暴大隊的人拿著槍去解決嗎。絕大多數情況下,是官員需要社會人士,而不是社會人士需要官員。畢竟這些人都是地方勢力,誰來了,他們都能照樣在家炒土豆絲。

老爺子繼續說道,“你沒經曆過那個年代,六七十年代的唱紅,八十年代的打黑,當年親曆過這些事情的人還都活著,大家都是參與者,甚至是政策製定者,這些事情裏麵是怎麽回事大家能不知道嗎?他把這麽多人叫去給他站台,就沒想到,這些人是怎麽看他?對了,這就像是你總說的那句話。”

“蹲在村口的戲台上看王二傻表演。”趙墨脫口而出。”

老爺子笑道,“對對對,就是這個意思。”

趙墨又想到了什麽,“那唯一的一票,應該是......”

“對,就是他。”老爺子搶道,不讓趙墨說出來,“隻有他才會是那個人入常的唯一獲益者。看來他的下場也不會太好,估計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趙墨心裏突然有些悲愴,五年前的事情,他是知道的。雖然當時父母已經離婚,他也遠離了這個大漩渦,但是很多內情他是知道的,沒想到,自己現在親眼看著這種事情重演。趙墨有些莫名,今晚接受到的信息量實在太大,一時間無法消化。

“可為什麽要我去管國發院,就算是四年後,我才三十一,三十一歲當國發院長,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相比起第一件事,趙墨覺得第二件事更加匪夷所思,社會學科是最講資曆的。自己一個剛剛入職濱大的人,四年後去做國發院長,純純就是在拿自己開涮。

“誰說要讓你去當院長了?”

很多人評價老爺子,有時候就像個老頑童。哪有這麽德高望重的人,還偶爾會臉帶壞笑,捉弄別人。哪裏像個為人師表的衛道士。“你記得孫良當年是怎麽評價你爸的嗎?”

趙墨恍然大悟。

孫良是原省的老省長,主政原省四年,被坊間評價為,政令出不了督軍廳,原省曆史上,最沒有實權的省長,原省的省部級領導裏,有兩個人地位最為特殊,一個是分管文教的副省長陳德輝,另一個就是孫良。陳德輝地位特殊是因為他這個副省長,不是政績考核上來的,而是寫劇本寫出來的。他本人也無心政事,相比較其政務,他更沉醉於劇本創作。而他本人也是原省文化界的一張臉麵,幾乎提到原省文藝界,都一定會說到他。陳德輝創作最巔峰的時候,一年有三部由他執筆的電視劇在央視熱播。第二位就是孫良。孫良是原省人,是改革開放以來,第二位本省人出任的省長。孫良雖然是原省人,但一直在外省和中央任職,二十多年都沒有在原省生活過。他能當省長,完全是個意外。當時原省突發一起世界級的生產事故,死亡人數近200,時任省長楊尚軍隻能扛起這個責任被就地免職,可楊尚軍剛剛到任不到一年,而且剛剛換屆,組織部根本就沒有後備人選,原省這種複雜的政治背景,派係林立,又不可能從本地幹部中提拔一個。經過各方考量和層層角力,最終敲定了剛剛升任中央委員的孫良調任原省出任省長。這個任命,毫無意外的獲得了所有相關人的反對,包括孫良自己。孫良當然知道原省的情況,他上麵沒人,下麵沒根,空降原省,工作很難開展。而隨著他的到任,天然就得罪了所有有可能競爭省長人選的人,這些人大都是省委常委級別的地方實力派人物,麵和心不和,暗地裏使壞的事情自然是少不了的。

更有甚者,某競爭失敗的候選人的兒子。去省政府食堂吃飯的時候,碰到孫良的車,就是不讓路,不管司機怎麽鳴笛,就是不讓路,司機打開窗戶,探出頭,“嘿,兔崽子,這是二號車。”

這人扭頭看了一眼,沒好氣到,“二號車就是省長嗎,你還在二號車上呢。那你是副省長啊。”說罷,對著車,朝地上啐了一口,“什麽東西。”

督軍廳是原省政府裏麵最高行政領導的辦公所在地。原省政府有三百年的曆史,大清朝的時候,這裏是原省巡撫衙門,北洋的時候,這裏又改成了原省督軍府,後來北伐成功,原省易幟,門口的牌子又換成了原省政府。49年淪陷以後,黨政合署辦公,大門上多了好幾塊牌子。一座原省衙門,半部中國風雲史。幾百年風風雨雨,無數人來了,無數人走了。1723年,原省巡撫諾華在這裏接過了天下第一巡撫的牌匾。1949年,原省五百壯士,在濱城城破後,在原省政府門前集體服毒。、

三百多年,原省變了不知道多少模樣,唯一不變的是這座省政府,和對麵省政府小廣場上的牌樓。正書撫綏全原,反書,文武為憲。

“走,回家。”老爺子起身。“事說完了,走吧。”

“啊?我還沒吃飽。”

“飯館的飯有什麽好吃的,我讓小趙蒸包子了,回家吃。”

上學的時候趙墨最喜歡吃師娘包的包子,每次去老爺子家裏吃飯,不光吃,還要帶,每次帶二十個包子,凍在學院的冰箱裏,餓了吃一個,一個禮拜的夜宵就有了。師娘包的包子,皮薄餡大汁足,每個包子裏還有兩個大蝦仁。

其實很多人都有誤解,big name每天都是吃山珍海味。其實不然,李翟有次帶趙墨回家拿東西,剛好趕上晚飯,李翟家晚飯的餐桌上就四道菜,雪裏蕻炒肉絲,紅辣腐乳,饅頭,小米粥。後來李翟經常拿這個事調侃趙墨,你什麽身份,吃得比濱城首富都好。

而老爺子平時吃的也很簡單,老爺子和師娘是南方人,喜歡吃泡飯,平時在家也就是吃個泡飯,鹹菜,再來個烤麩。包子也隻是趙墨去家裏吃飯的時候才有,趙墨是北方人,喜歡吃這種大包子,平日裏是沒有的。

“給他拿啤酒去。”老爺子支使趙琳到,“黑蛋愛喝個啤酒。”

“好,我現在下去買。”趙琳一邊在廚房一邊忙活,一邊說道,“等我給你爺倆把這個幹豆腐絲弄好,我就下去買,你爺倆這麽久不見了,好好喝點。”

“家裏不是有嗎,我前幾天看冰箱不是還有兩提嗎?”老爺子嗔到。

趙琳從廚房走出來,“你啊,人越老越糊塗,那兩提,是黑蛋出國前買的,這都多長時間了,那還能喝嗎。”

“那怎麽還不扔掉。這麽長時間,幹嘛不丟掉。”

“你啊你。”趙琳用帶著油的手,點了一下老爺子,笑道“真是越老越不記事。你忘了,當時劉阿姨說要扔,你不讓,說黑蛋快放假了,回來還要喝。你不讓,誰敢。”

“哦哦哦,想起來了,那弄完,趕緊下去買吧,買青島,黑蛋就愛喝這個。”老爺子點點頭。

趙琳對趙墨笑罵到,“你看看,你才是他最親的人,我跟他過了幾十年,我喜歡什麽,他是從來都不知道,你愛吃什麽愛喝什麽,他是一點沒忘。也就你是個男孩,你要是個女孩,我怕是地位不保了哦。”

又轉頭對老爺子說道,“知道啦,馬上弄完就下去,你倆吃個飯,還不能讓阿姨做,啥不都得我來幹啊。光知道心疼你兒子,不知道心疼心疼你老婆。”

“兒子?”趙墨一臉狐疑。

趙琳連忙拍拍自己的嘴,“嘴瓢了,黑蛋你就當沒聽到,我趕緊給你倆弄完菜,下樓買啤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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