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寄瑤居住的小區,是位於魚水公園西南側的一片花園洋房。這裏較周邊社區的綠化要好上很多:綠樹成蔭,遠遠的可以看到小區鮮豔的紅色巴洛克式風格裝飾。這樣西洋式的格調,與周邊已經牆麵泛黃的職工小區形成強烈對比。她非常喜歡在這裏的生活,一方麵是這種氛圍,可以讓人短暫遺忘城市的喧囂。但更重要的是,這裏到嫩河大學的距離不遠,又剛好位於學校學生的生活區之外。她享受那種在早晨微煦的陽光中,騎著自行車穿越斑駁林蔭道的感覺。這種綠色的冥想總能開啟她美好的一天。
雖然現在正值暑假,但作為一名新聞學一年級研究生,這個假期是她確保明年畢業後能夠順利入職的關鍵時期。在過去,嫩河大學的碩士畢業生在本地找工作是輕而易舉的。但隨著近年來就業形勢的逐漸惡化,從外省高校回流的人才越來越多。在本地找工作的競爭也明顯變得更加激烈。盡管唐寄瑤非常優秀也不敢有絲毫的鬆懈。
天色已經漸漸暗下來,但唐寄瑤卻還坐在客廳的桌前趕著新聞稿。作為實習記者的重要任務,是根據新聞網編輯的要求撰寫新聞稿。她在趕的稿件是今天臨時追加的機要稿件。因為上麵要的著急,再加上寫作難度極大,實習群中沒有人敢接手。她便主動攬下了任務,從下午直到現在都在電腦屏幕前忙碌著。
多年來的知識積累在此時發揮了很大的作用。她行雲流水般的完成了稿件的大多數內容,隻待填入數字信息、結尾就可以提交編輯審核。正在這時,熟悉的門禁鈴聲突然響起。唐寄瑤像是意識到什麽,趕忙看向電腦屏幕右下角的時間。時間已經接近晚上八點鍾。她這才意識到四周已經是一片漆黑。
唐寄瑤知道,這個時間會按響自己門鈴的沒有其他人。於是趕忙用手機上的App打開一樓的門禁,開始手忙腳亂的忙活起來。她先是低頭看向穿在身上的衣服,慌忙的拍掉下午偷吃時落在胸口的餅幹渣。也顧不上開燈,在黑暗中借著顯示器發出的光亮,用手機的鋼化玻璃作為鏡子,照了照自己的模樣。鏡子中的女孩,沒有塗唇彩,嘴唇卻嬌豔得如同鮮嫩的玫瑰花。鼻子高挺,杏核般的眼睛中流露著智慧與堅毅的神采。由於是夏天,她將頭發高高綰起,露出了修長白皙的頸部。幾縷發絲因為出汗而貼住鬢角,臉色也因著急有些微微泛紅。她趕忙清理著自己額前的亂發。在反複確認無誤後,才站起身走到門前,打開了客廳的LED照明燈。黑暗瞬間被驅散,溫暖而明亮的燈光將整個房間照亮。
她在門內靜靜的等待著,聽到外麵有腳步聲逐漸接近,便透過貓眼向外望去。看到來人的樣貌,唐寄瑤先是一愣。又仔細確認後,便匆匆忙忙地打開門。借著走廊上燈光發出的溫暖光亮,唐寄瑤看見那人斜依靠在門邊的牆上,臉色有些發白。他的頭發看起來濕漉漉的,不知道是因為淋了雨還是因天氣炎熱流了太多的汗。上身的白色襯衣盡是水漬,上麵有暈開的點點粉紅色痕跡,黑色西裝褲子上還有些深色的汙漬。
更加引起唐寄瑤矚目的是這人神情。他的眼神是那樣的空洞,瞳孔仿佛無法聚焦,如一扇窗戶般展示著心底漫無邊際的黑暗。他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仿佛兒童劇中的木偶失去了它的提線人,就那樣靜靜地倚靠在舞台的角落裏毫無聲息。她從沒有見過他這個樣子。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明明還是神采奕奕的。在工作了一天後卻仿佛是丟了魂魄,隻是拖著空洞的軀殼,機械地回到一日的出發點。
唐寄瑤伸出一隻手放在他臉上,在這炎炎夏日,他的麵龐竟是那麽冰冷。感覺自己像是在撫摸一塊暴露在嚴冬海風中的石頭。她在耳邊輕喚著他的名字:“權生,權生……” 她的語氣是那麽的輕柔,像是母親想要喚醒自己懷中的嬰孩。
她平日裏很少叫他的名字。因為他總是像一麵密不透風的牆那樣嗬護著她。但此時的聶權生讓唐寄瑤感到陌生,甚至有些恐懼。她想讓他變回自己熟悉的樣子。
像是聽到這溫柔的呼喚,聶權生從自己的沉思中驚醒過來。他抬起頭看向聲音的方向,目光慢慢聚焦在身前的女孩身上,眼睛也恢複了神采。女孩上身穿一件白色V領短袖洋裝,下半身是一條淡藍色的牛仔短褲。她的全身被溫和的燈光照耀著,撒上了一層金色。女孩表情緊張的看向他,眼睛中充滿不安。她的手是那樣的柔軟而又溫暖,仿佛融化了他臉上原本覆蓋著的厚重冰層。聶權生感覺臉上的肌肉終於恢複了知覺,也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他的嘴角微微揚起,向她報以淡淡的微笑: “寄瑤,我回來了。”|
唐寄瑤看著他的的臉色恢複了平日裏的樣子,眼中的緊張消失了。她的手順著聶權生的麵龐,劃過他的下頜,習慣性地撫上他的嘴唇,笑道:“叔叔,想我了嗎?”聶權生用溫柔的目光看向她:“當然想你。”他順勢伸出手環住她的腰,緊緊的抱著她,貪婪的吮吸著她身邊甜美的空氣,感受著她身體的溫度。
唐寄瑤聞到他身上有著一種讓人很不安的氣味。這並不是夏季的汗臭味、男人味那種程度的不快。而是一種鐵鏽味,夾雜著某種難以言明的黑暗氣息。她下意識的想要躲避他的懷抱,但突然像是意識到什麽,立刻平靜的迎上懷抱。但即使是這一瞬的掙紮,也讓聶權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他趕忙鬆開唐寄瑤,抱歉的說道:“忘了這一身臭汗。我先去洗個澡。”
唐寄瑤連忙安慰:“沒事。你餓了吧,這麽晚做飯應該也來不及了,我們叫點吃的吧。”聶權生點點頭,牽著她的手,兩人回到了客廳。
唐寄瑤走到沙發前坐下。聶權生則是拿起自己的杯子,從桌上的水壺中倒了一杯水,一飲而盡。唐寄瑤若無其事的問道:“下午的事情怎麽樣了?”聶權生低頭注視著杯中殘留的水珠說道:“下午開會的時候說,還有很多學生沒救出來。”“唉,真可怕啊。”唐寄瑤劃著手機瀏覽著外賣軟件的菜單,漫不經心的回應道。
聶權生反問:“你最早是從哪知道消息的?”唐寄瑤的目光從手機上移開,仰著臉看著聶權生:“我們實習的群裏。今天下午突然發通知說有重大安全事故,給我們強調紀律呢。”
“哦。”聶權生不置可否的應了一聲,沉默了一會道: “那我就先去洗澡了。”唐寄瑤好奇的問道:“你不打算給我講講今天都發生什麽了嗎?今天下午你都忙什麽了?” 聶權生背對著她,唐寄瑤看不到聶權生臉上的表情。
聶權生沉默了幾秒鍾,搖搖頭道:“現在很多消息還在封鎖期,而且……”他真正擔心的是自己能否平靜的將整個故事講完。唐寄瑤也不追問,很自然的轉換話題:“晚飯已經點好了,點了你最愛吃的。你……快去洗澡吧。”說著唐寄瑤的臉突然有些泛紅,不自覺的轉開臉,避開了聶權生的視線。聶權生注意到她奇怪的舉動,卻並沒有理解。他機械地從盛放有自己衣服的衣櫃裏找出了自己常穿的休閑T恤衫和和一條過膝的短褲,走進了浴室。
這間公寓采用洗手間與浴室一體式的設計,中間用落地的玻璃門隔斷,讓兩個區域有各自獨立的空間。洗手間的布局相對緊湊,浴室的空間要寬敞許多:一個專用的淋浴區,中央被一個雙人大小的浴盆占據著。浴室地麵鋪著明亮淡雅的神色大理石地磚,周圍的牆麵上雕刻著貝殼花紋的乳白色瓷磚也顯得一塵不染。
聶權生把自己身上的髒衣服扔進了洗衣機,按下啟動按鈕。這才走進浴室,用腳感受著大理石的粗糙質感,擰開了花灑的龍頭。溫熱的水流從花灑中傾瀉而出,澆注在他冰冷的身體上。感受著水珠敲打皮膚的表麵,聶權生陷入沉思。他甚至有點佩服自己,在唐寄瑤的麵前沒有表現出太多的破綻。從兩人第一次見麵開始,他就看出了她渴望被人嗬護,被人疼愛的情感需求。這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和一個二十出頭少女之間的戀情。即使在受到劇烈情感衝擊的時刻,他也不允許自己背離扮演的角色。
在溫熱水汽的包裹中,聶權生感覺自己進入了一種禪定似的狀態。他不想思考任何事情,隻希望流水能夠衝走他所有的情緒。讓他重新回到今天充滿寧靜與喜悅的清晨。在水流聲中,聶權生聽到了落地玻璃門被拉開的聲音。他從沉思中驚醒,向聲音的方向望過去,緊接著就感受到一股寒意從打開的門外向他撲過來。透過彌漫著的水汽,聶權生看清楚站在門前的陰影:唐寄瑤臉紅彤彤的站在那裏,似乎是在強忍著羞意。她的目光卻緊緊地盯住他的眼睛,筆直的迎上他眼中的驚訝、喜悅和獸性,絲毫不肯認輸。
聶權生的目光很自然下移。隻見她剛才高綰著的頭發完全披撒在肩上,身體大多數的肌膚都暴露在空氣當中。一身火紅的內衣緊緊包裹著她的身體的關鍵部位,但卻掩不住那曼妙有致的曲線。內衣表麵有鏤空的花紋,隱隱春光從那幾縷布條中泄露出來。她雙手抱肩,似乎想要用這個動作來獲得安全感,但是欲蓋彌彰。
看到她有些窘迫的樣子,聶權生開心的笑了,他理解了她剛才扭捏的原因。這可能是他在這一天裏最放鬆最開心的時刻。唐寄瑤邁出腳步,席卷著一陣冷氣,慢慢的向聶權生靠近。聶權生伸出手,將她攬到自己懷中。他先是感受到她肌膚表麵的冰涼觸感,緊接著是感受到她心底燃燒著的熾熱的溫度。聶權生感覺到自己體內的火也被澆上了一通鬆油,,立刻席卷熱浪向她奔湧而去。吻如雨點般的落在唐寄瑤的身上。
浴室的排氣扇在嗡嗡的旋轉著,花灑的龍頭還在冒著氤氳的熱氣中淅淅瀝瀝,洗衣機也不時傳出機械的扭動聲。但這些聲響,都隻不過是一種更高亢更激烈和諧旋律的伴奏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