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元,我的故國
亡元拾趣——大元末代皇帝的挽歌
其三:撥亂反正[1]
沒有權臣的天是明朗的天,沒有權臣弄權的皇帝好喜歡。可在這個沒有權臣橫行霸道的日子裏,我們的順帝又該幹點什麽好呢?
這麽簡單淺顯的問題你還用來問嗎?千年的媳婦熬成了婆,咱們還不趕緊先把頭頂上的這塊金字招牌給換了?來人呐,傳朕的旨意,咱們立馬就改年號!從今天起,“至正”就是我們大元的年號了。至正至正,堂堂正正,她必將是前無古人又後無來者?[2]。一個偉大的新時代已經到來,我們可愛的大元帝國也從此走向繁榮富強!
奴才回稟皇上[3],這大元的年號已經替您這位剛二十出頭的老人家改成堂堂正正的“至正”了。請問還有沒有其他事情奴才還能再為您老再效犬馬之勞嗎?
這個這個嘛,這個問題還得好好問問脫脫才行,因為咱們這圈子裏頭就數他的點子多。脫脫愛卿啊,還是你來給大夥講一講,改元之後咱們君臣再幹點什麽好?
脫脫叩謝皇上!回稟皇上,據微臣之陋見,當下最能收攏黨心軍心與民心的策略用區區八個字就可以概括了。臣這八字歪經便是,盡除伯弊,逆其政行。所謂的盡除伯弊,就是徹底清算伯顏的政治遺產。而逆其政行,說得通俗一點便是除了吃喝嫖賭抽之外,凡是伯顏反對的,我們就要擁護;凡是伯顏擁護的,我們就要反對!一言蔽之,除弊是我們工作的目標,逆行則是實現這個目標的具體辦法。
唔,有道理,我們就照你說的辦了。脫脫愛卿啊,對你朕還是那句老話:你辦事,我放心!伯顏留下來的那個帝國宰相遺缺還是你來幹[4],你就帶領著弟兄們大膽地往前闖吧!
隨著順帝同誌的一聲令下,盡除伯弊便成了日後大元朝政裏的工作重心。就在脫脫他們就要擼起袖子大幹快上之際,我們不妨回過頭來幫我們可愛的權臣盤點一下他在專權期間都幹出些啥好事情。
首先,和古今中外許多缺乏製衡的專權者一樣,伯顏的第一大政績便是與專權形影相隨的冤案叢生。
時至今日,在史籍裏有案可查的便有一樁駭人聽聞的郯王謀逆。伯顏歸天後將案子一複核,問題很快就浮出水麵了。原來伯顏的先輩曾是這位蒙古王爺祖上的家奴,按照草原上的規矩,族內的這種主奴定位當是終身不變且世代相傳,哪怕日後彼此的貴賤已經地覆天翻。伯顏位極人臣之後,這樣的陳俗已經讓他十分不爽[5]。更要火上加油是,這位大大咧咧的王爺竟然給臉還不要臉,一口就回絕了權臣為自己的兒子向王府千金的求親。一番忍無可忍之後,伯顏便不顧順帝同誌的感受而一把將王爺的腦袋從他的肩膀上擰了下來。[6]
除了我們可愛的郯王之外,深受伯顏親切陷害的大元金枝玉葉還有身兼元世祖忽必烈之孫的宣讓王與威順王。不過這哥倆的運氣倒是要比郯王略好些許,伯顏隻是貶了他們的官而沒要他們的命。[7]
專權期間,伯顏的第二大政績便是廢除科舉。除了切斷一條行之有效的統治精英遴選渠道之外,這項措施還無形中把漢人士子推到了朝廷的對立麵。
對於一個其時已推行科舉選仕六七百年的中原故國來說,取消科舉在朝裏的漢官中所引發出的反彈可想而知。作為對伯顏處事風格與為政追求的一種的窺視,當年他與中書參議(正四品,相當於當朝國務院的中高級官員)許有壬之間那場關公戰秦瓊般的舌戰就很值得我們今天再去作一番細讀慢品。[8]
爭論發生在廢科詔書的正式成文下達前。許有壬一登場便開門見山地亮出自己的立論:科舉萬萬費不得,費則招來天下士子的怨恨,為此朝廷還順帶堵塞了自己選賢任能的通道。
然而伯顏壓根兒就不接選賢任能的這個茬,一通歪理就把許有壬頂了回去:科舉選出的官員中貪腐不在少數。朝廷為辦科舉而花費無數,結果給自己買來了一大堆貪官汙吏,這樣的賠本買賣你老許會幹嗎?[9]
這類小兒科的詭辯自然難不倒進士出身的許有壬,隻見他嘴角一抿就給這個當紅的權臣宣講起本朝的曆史來:蒙元自太宗的戊戌選試至仁宗的延祐複科,中間那八十來年裏科舉全無,難道那時節裏的貪官就不是一抓一大把?
一見自己的士子貪腐說輕而易舉就被許有壬斬於馬下,伯顏隻得匆匆忙忙地再祭出一個士子無用論來暫且抵擋:放眼吾朝之士,除了你參議許大人,不堪大用的窩囊費又豈止一隻半雙?
哈!真不知道我們這位可愛的權臣是不是想叫這群手無縛雞之力的白麵書生去殺豬?!其時的許有壬自然也就不必同他太客氣了:窩囊不窩囊,那就得看你讓他們去幹些什麽了。若論安邦治國,本朝的張夢臣、馬伯庸和丁文苑,他們中間哪一個不是理政的行家裏手[10]?至於士子們的文采風騷嘛,丞相如果有興趣,哪天得空何妨不自己也寫篇文章去會會歐陽玄,那尊恰恰就是歐陽修之後的國子監祭酒?[11]
一連敗上兩個回合之後,伯顏一下子就被人家逼到了牆角跟。沒法子,到了這份上他也就隻好忍痛將自己手上的底牌全都亮給對手了:我們蒙元祖上玩的是老子英雄兒好漢之類的以出身入仕,他們用這個行之有效的幹部政策打敗了大宋消滅了金,之後才有我們今天這樣橫衝直撞的幸福生活。作為他們的後代,任何時候我們都絕不允許以其他官員選拔的實踐來取代先輩給我們留下來的用人法寶!
其實,對於心中隻裝著蒙人一族的伯顏來說,他真正想說的話就是,以漢學為本的科舉讀書是你們漢家南蠻玩的遊戲,他們老蒙子弟就算想跟你們玩都玩不贏,為此他便也隻好將這種和平演變的企圖先防患於未然地堵死在門外了。[12]
話說到這個份上,像老狗這樣的牆頭草十有八九就該鳴金收兵了。然而我們的老許自有老許的風格,在堅定的原則性後頭並不缺乏充分的靈活性。他深知在權傾一時的伯顏眼裏,蒙元隻配姓蒙是一道繞不過去的高坎,他絕對不能再去觸摸權臣同誌的這個興奮點,當下能夠做的就是先爭取把科舉保下來再說。想到這裏,他略為停頓了一下就胸有成竹地順著伯顏的思路回應道:
丞相大人多慮了。首先,先聖孟軻孟夫子早就說過,立賢無方,選拔人才無論如何都應該不拘一格對不對?再說這科舉每三年才舉行一次,平均下來每年能脫穎而出的士子也不過三十掛個零,這與當下通過以出身入仕這條金光大道上來的三千三百來號人相比簡直不值一提。這也就是說,科舉選仕不但不會動搖你們列祖列宗傳下來的用人規矩,它反而別具一格地為我們大元再開辟出一條同樣具有中國特色的選官幽徑哩!
伯顏大概連做夢都沒料到這位姓許的居然能有這麽難纏,於是便想都沒想就趕忙找了個借口來搪塞打發他:依我看老許你說得也不無道理,可眼下的問題是廢除科舉這件大事已經由常委們討論通過,相關的詔書也都準備停當。既然生米快要煮成熟飯,作為個人我也就隻好違心地服從組織守紀律了……[13]。就這樣,折騰了八十來年才重新開張的蒙元科舉,剛玩上二十來年又再次關門謝客了。
除了積冤案和廢科舉之外,伯顏專權的第三大政績則是加重對漢人的民族壓迫,從而使自始至終都一直困擾著大元皇朝的民族矛盾變得更加尖銳與難解。
民族壓迫與民族矛盾曆來都是一個十分沉重又複雜的話題,為此老狗覺得很有必要在這裏和看官同誌們先聊上幾句與此相關的“題外話”。坦率地講,老狗既不支持將昔日的苦難當作今日族群報複的理由[14],也不讚成因為曆史的殘酷而對之刻意回避,更不認同任何以維持現狀為借口的壓製探討。曆史終歸是任何人都無法改變的事實,回顧的目的無非就是驅使後人去以史為鑒,避免最黑暗的一幕重演。這條思路既適用於他年的蒙漢[15],自然也應當適用於當代的日中。
好,老狗想要說的“題外話”都說完了,咱們還是回到原先的主題上來吧。
說起伯顏倡導的民族壓迫,重頭戲基本都發生在他專權後的第三年裏。這年一開春,在我們可愛的大元帝國裏就先後爆發了兩起州縣規模的民變,由此引出了元末漢人聚居地區裏的倒元先聲。[16]
麵對這兩場十來年間又再次死灰複燃般的民變,除了調兵遣將之外,位居中樞的伯顏不出仨月就為廣大的漢人南蠻準備了兩份沉甸甸的厚禮:
伯顏首先想到的便是元朝上層統治的構成,為此他為勞心者們開出了兩味富有伯顏特色的猛藥:一則徹底剝奪當下的漢人執掌大元朝廷關鍵部門的權利,二則通過嚴令禁止漢人學習蒙人和色目人文字的這種辦法來進一步阻隔未來漢人進入元廷中樞的可能。[17]
作為已經在摸爬滾打多年的政壇老手,伯顏自然十分清楚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真正對大元沉浮舉足輕重的還是那些人數眾多的漢人勞力者。為此伯顏也為他們準備了兩味同樣富有特色的猛藥:一則禁止漢人持執兵器,二則禁止漢人擁有馬匹[18]。對於當時像神州這樣的農業大國來說,禁馬給民生帶來的負麵與艱辛應該不難想見。
就在廣大的漢人南蠻們努力去消化權臣送來這兩份巨禮的時候,沒有幾個人能夠想到愛黨愛國愛人民的伯顏已經為他們準備了一個更大的驚喜。那年的臘月,我們的丞相滿懷著對大元的深情地向英明的順帝啟奏道:
自年初爆發的那兩場民變之後,微臣為吾朝江山的安全可謂是寢食不安。上窮碧落下黃泉,好容易才悟弄出一個徹底解決問題的好辦法。其實俺的這個辦法也十分簡單易行,無非就是把張王劉李趙這五大姓的漢人全都拉出去剁了!今兒臣將這則來之不易的妙計全都寫在奏折裏,麻煩您老哪天有空時將您的那方橡皮圖章蓋在折子的留白上。哦,對了,畫押蓋章時可千萬多留點神,別再像上回那樣把戳子都蓋反了……
什麽,什麽?!伯顏同誌要把天底下的張王劉李趙全都宰了?!那可是全國人口的三分之一啊[19]!莫非這又是你老狗在瞎編開玩笑?!
瞎編開玩笑?哼,騙你才是小狗!哦,不對不對,正確的回應應該是:騙你就不是老狗!若果你實在信不過老狗,那你何妨不自己去查一查《元史》呢?人家官修的《順帝本紀》裏可是白紙黑字地寫著:伯顏請殺張、王、劉、李、趙五姓漢人!
白紙黑字就鐵定得當真?記否記否,當年畝產萬斤的奇聞不也曾經白紙黑字地印在人家官媒的頭版上,結果呢?
唔,白紙黑字自然不能都當真,更何況除了《元史》之外至今也還找不出伯顏請殺五姓的其他旁證哩。本著孤證無從的理念,我們不妨在殺五姓的這個具體的問題上先放他伯顏同誌一馬。然而依老狗的愚見,這不應該影響我們對伯顏那兩份漢人專享厚禮的采信,因為伯顏打壓漢人的這兩件大事要麽藏跡在朝廷的詔書裏[20],要麽現身於民間的雜耍中。[21][22]
好了,伯顏的遺產家底總算是基本摸清,脫脫一展身手的時機也就隨之到來。
針對伯顏專權期間的冤案叢生,脫脫使出的第一板斧便是清理冤情積案,為受害者昭雪平反。除了例行的生者官複原職、逝者撫恤優厚之外,吏部的同誌們還一個勁兒地給受害者及其親屬陪笑臉,有意無意地引導大家把昔時的災禍都記恨在伯顏的不赦、將今朝的幸福全歸功於順帝的英明。這樣一來,順帝君臣便與政壇中舉足輕重的蒙古貴族進入如膠似漆的蜜月,為日後新政的實施創造了更為良好的條件。
與平反冤案的同時,脫脫使出的第二板斧就是恢複被伯顏廢除掉的科舉。除了從理論上為朝廷重開一條選賢任能的渠道之外[23],這一招還讓落魄多時的儒生重拾以自己的滿腹經綸去兼濟天下的夢想,從而也順帶拓展了眾多漢人知識精英對一個外族政權的接納。在這個又見士子歡呼雀躍的日子裏,還是讓我們一同回過頭來再欣賞一下年近六旬的老翰林歐陽玄在欣聞官府複科後的漫卷詩書吧:[24]
至正賓興郡國賢,威儀重見甲寅前。
杏園花發當三月,桂苑香銷又七年。
豹隱山中文澤霧,鵬搏海上翼垂天。
明時禮樂須奇俊,莫道儒生自聖顛。
除了清除冤案複科舉之外,脫脫使出的第三板斧則是解除取消伯顏強加給廣大漢人的馬禁,為緩解積怨日益加深的民族矛盾邁出了可貴的一步。雖然終元一朝民族矛盾始終尖銳複雜,順帝脫脫君臣這種以撫代剿為手段的解套嚐試總應該是值得稱道的。[25]
茶喝到這會兒,不知道看官是否也和老狗一樣對錨點脫脫同誌的這三板斧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了。看官您的確沒看錯,這三板斧著實重現貓王等一幹逆臣在當朝太祖駕崩後推出的那一套撥亂反正裏。為了對曆史更好的溫故,我們不妨對當朝在那幾年作出過的努力做一個簡單明了的知新:
清冤案:和脫脫同誌相比,當朝要處理的案子或許要繁重得多了。據官方自己的統計,撥亂反正那四五年間光平反認賬的冤案就高達三百萬件之巨[26]。其中家喻戶曉的計有大鼻子少奇同誌冤死案,彭大將軍冤死案,六十一人叛徒集團案,外加五十萬的“錯劃”右派……[27]
複科舉:老狗弟兄都是當朝複科後首場高考的受益者,在闔家歡慶的春節前先後收到了自己的大學錄取通知書。自那之後的四十來年裏,母親的絮絮叨叨便少不了一句百言不厭的保留台詞:在她這長長一輩子過過的眾多春節中,過得最舒爽愜意的可就是她雙仔齊齊上了黃榜的那個當年了……
消族怨:作為一朝漢人政權,當朝麵臨的民族問題自然要比元末的脫脫少了許多。盡管如此,朝中以矮仔胡為代表的溫和派並未以善小而不為。這裏既有當局為內蒙古人民革命黨肅清事件(即所謂的內人黨事件)做出的全麵平反[28],也有朝廷為緩解藏漢積怨而與達賴喇嘛的多次接觸和相應出台的睦藏新政……[29]
麵對這一連串前後相隔六七百年的似曾相識,思想先賢黑格爾的那句至理箴言又要震耳欲聾:我們人類從曆史學到唯一的一件東西就是,我們從來都沒有從過往的曆史中學到過任何有用的東西!
然而不管怎麽說,順帝脫脫為除伯弊的這三板斧都使出去之後,元末大都的上空終於呈現出多年來少見的朝政清明。借得這陣政通人和的大好形勢,他們君臣一不小心竟然還成就了一樁功在千秋的文化盛事。在脫脫同誌忙中偷閑的調度和指導下,作為中華民族血脈的重大構成,二十四史之三的《遼史》《金史》《宋史》終於在順帝的治下先後定稿出版了![30]
史書的問世還無意中創造出兩則中華斷代史編修中的絕後空前:二十四史中隻有遼金宋這三史由少數民族擔任主編,而與此同時也隻有這三史由多民族史家共同合作完成。其實,於老狗看來,三史最出彩的地方或許還在於它們突破了正統自古無分店這則困擾神州千百年的僵死桎梏,實事求是地麵對或遼或金曾經在當今的中華版圖上與南北兩宋相持共存近三百年這一不容置疑的史實,最終以遼金宋三國各為正統而分別修史的方式來對這段曆史做出了一個較為客觀實在的陳述和記載[31]。修史修史,史實總應該高於既設的理念才對是吧。若果不這樣,那我們恐怕又得勞駕我們的禿子連長再次領著南昌起義的百萬殘兵重上井岡了……[32]
除罷伯弊成三史[33],活兒都幹完了人家順帝的芳齡也不過剛二十五六。小試牛刀人未老,風景這邊獨好……
(待續)
腳注:
[1] 除了倒敘和當朝舊事之外,本章的故事發生於從至正元年正月到至正五年十月之間的這五六年,相應的西元紀年為一三四一至四五。
[2] 至正改元詔書的結尾是這樣寫的:三公論道,以輔予德,二相總政,以弼予治,以至元七年為至正元年,與天下更始。如此看來,古今君臣王大多都喜歡玩這種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的俗套。除此之外,一句“與天下更始”也讓人聯想起左翼文人胡風在當朝開朝之初寫的那首應景長詩《時間開始了》,誰能想得到不出六年太祖就能把他收拾得找不著北呢?
[3] 老狗當然知道“奴才”是滿清旗人從白山黑水帶進關內來的中國夢,但這倆字實在太傳神了,老狗簡直無法棄之不用,於是便隻好硬著頭皮將之從滿清搬回到二三百年前的蒙元。
[4] 嚴格地說,伯顏倒台後首先接相位的是脫脫的父親馬劄兒台,過了大約半年脫父退休後相位才由脫脫本人接手。脫父為相期間似乎並無多大的政績建樹。
[5] 《新元史·列傳九》載,“(伯顏)先世本隸於憲宗為家奴。凡家奴稱主人曰使長,貴賤不易其稱。(郯王)徹徹禿為憲宗曾孫,伯顏見徹徹禿宜稱使長。至是,怒曰:‘吾位極人臣豈尚有使長。’”其實,在如何應對日後尊卑彼消我長的這個問題上,上海灘的青幫老大黃金榮倒是做得十分密實老到。前朝當家蔣介石落魄時曾按江湖的規矩拜過黃金榮為師,結果日後蔣一發達黃金榮就將當年蔣的門生紅帖原壁奉還,之後對拜師一事絕對閉口不提。
[6] 《新元史·列傳一百三十》載,“伯顏為子請婚,(郯王)徹徹禿不從。伯顏怒,……矯詔殺徹徹禿於光熙門外。”
[7] 史籍中似乎查不出更多與宣讓王和威順王有關的案情,難道也是和郯王一樣的謀逆?
[8] 伯顏與許有壬的這場舌戰取材於《元史》中的徹裏帖木兒傳。
[9] 當朝太祖亦是詭辯的高手。遙想西元七四年初,他老人家為了平息官怨而拋出的那句“開後門來的也有好人,從前門來的也有壞人”名言,霸王硬上弓的瀟灑讓吾輩終身難忘。
[10] 目前還未能查到張夢臣等三人的任職與事跡。
[11] 歐陽玄,元仁宗延祐複科後的首榜進士第三名。除國子監的祭酒之外,歐陽玄曾擔任過遼金宋三史編修主筆,坊間有三史六百卷千萬言均由其一人改定之說。
[12] 近代史家蔡東藩對伯顏廢科的動機也作出相似的揣測,詳見其《元史演義》之第五十回。
[13] 《元史·徹裏帖木兒傳》載,“伯顏心然其言,然其議已定,不可中輟”。說老實話,老狗對“伯顏心然其言”這句話疑問重重,總覺得這不符合伯顏防漢於謹小慎微的一貫作風。事實上廢科後不出兩年就有過禮部侍郎(相當於當朝中央宣傳部副部長)忽裏台上書求請複科取士,但這項動議最終為伯顏所否。這也就充分證明了廢科應是甚合伯顏的胃口,其他說辭均為唬人的借口。
[14] 人死債沒。不管受害者有多大的不樂意,先輩造孽的這個重負不可能由後代一直無休無止地背下去。
[15] 作為漢人,我們完全有理由對當年蒙元政權的民族壓迫暴行感到憤慨,但同時也應該自覺地譴責文革期間對蒙人的那些帶著民族主義色彩的迫害,隻有這樣我們才能步入現代文明。在如何冷靜和文明地處理曆史中民族積怨的這個問題上,九十年代間德捷兩國為二戰前後各自在蘇德台地區的民族主義暴行而做出的相互道歉就給我們提供了一個上好的典範。
[16] 《元史·順帝本紀》載,“(後至元三年正月,)廣州增城縣民朱光卿反,……偽稱大金國,改元赤符。……(二月,)棒胡(閏兒)反於(河南)汝寧信陽州。”
[17] 《元史·順帝本紀》載,“(後至元三年四月)詔:‘省、院、台、部、宣慰司、廉訪司及部府幕官之長,並用蒙古、色目人。禁漢人、南人不得習學蒙古、色目文字’”。有必要說明的是,終元一朝,源自中亞的色目人占據著僅次於蒙人的社會地位。
[18] 《元史·順帝本紀》載,“(後至元三年四月,)禁漢人、南人、高麗人不得執持軍器,凡有馬者拘入官。”
[19] 五大姓占全國人口的三分之一是按照按當下的中國姓氏分布算出。依寡聞的老狗想見,當下的姓氏分布與六七百年的元末大概不應該有什麽本質上的不同。至於此論謬誤與否,老狗均樂聞其由。
[20] 《元史》對有關勞心者的禁令的描述中用了一個關鍵的“詔”字,由之推斷作者在落筆成文前應該是已經閱讀過相應的官文。
[21] (明初)權衡《庚申外史·卷上》載,“禁漢人、南人不得持寸鐵,……禁百姓畜馬。”
[22] 伯顏專權期間雖然推出了不少令人發指的政令,從為政的角度來講我們還是不應該簡單地把他想像成一個青麵獠牙的小醜。坊間有一種看法是,拋開個人的私德不談,伯顏不失為一個有著自己理想和抱負的從政者。在他的眼裏,黃金時代或許就在蒙元帝國的初年,那時的蒙人過的可是生殺予奪、任意掠奪農耕社會的幸福生活。作為他為政的遠大目標,伯顏想要實現的就是重新回到他夢中金戈鐵馬的烏托邦。伯顏思想的謬誤在於他完全忽視了元末與蒙元初年的不同:當中原的農耕人口已經成為占絕大多數的大元帝國子民之後,再對他們進行無休止的掠奪和壓迫無異於就是對大元帝國本身的自殘。
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講,自從忽必烈入主中原之後,雄才大略的元世祖早就意識到大元帝國的統治結構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為此他生前就曾經大力嚐試通過推行“漢法”的來實現統治方式的整合。大元皇朝的問題在於,蒙人統治階層對是否應該推行漢化的這個戰略一直反反複複,往往是隻要朝廷朝著一個方向剛邁出幾步,用不了多久就會出現幾乎是針鋒相對的複辟和反製。在這種互有攻防的大勢下,伯顏擅權以來推出的那一係列民族壓迫政策不過是元末抵製漢化的這一方使出的一招比較出格的你來我往罷了。
[23] 元朝不同於入主中原的其他王朝,甄選統治精英的主要途徑不是科舉而是出身或吏進(由辦事員提拔)。據TLB519的網文《九儒十丐》報,終元一朝,三品以上的高階漢官中僅有十之二三晉身自科舉。但不管怎麽說,重開科舉到底還是還給士子們一個繼續和元廷玩下去的希望。網文原文見 http://www.360doc.com/content/11/1103/00/5974204_161241033.shtml 。
[24] 所引七言為歐陽玄《圭齋文集·卷二》中《試院倡和》組詩之最後一首,之前的三首為:
仁皇下詔急求賢,糠粃當時偶在前。兩榜複科新大比,三人聯事舊同年。
關山道路尋常夢,台閣風雲尺五天。但使得材今勝昔,吾儕寧複歎華顛。
張子能詩擅士林,無時無地輒披尋。文章咫尺不相見,春興幾多應自吟。
煉字直疑成白首,知音有待鑄黃金。何時尊酒論真訣,要自康謠說到今。
進講金華集眾賢,禮闈銜命拜君前。花摧蠟炬仝清夜,餅啖紅綾憶昔年。
龍尾步隨黃閣老,鵠頭書下紫?天。南宮群彥時相問,何似官街有米顛。
[25] 坊間有不少玩家人雲亦雲地把脫脫開馬禁的意義解讀成為民減負,老狗以與之不同為傲。
[26] 平反冤案三百萬件一說源自吳林泉、彭飛所著的《胡耀邦同誌領導平反“六十一人案”追記》,原文刊發於1989年6月1日的《人民日報》。
[27] 在撥亂反正期間朝廷還為兩千萬人名為“地富反壞四類分子”的賤民摘了帽,但從未正式承認過當初的戴帽有何不妥。老狗至今也弄不懂,一個人既不偷又不搶,因為擁有幾畝簿地就得給當朝當上三十來個春秋的賤民,這樣的玩法對帽子的收受者有何不冤?!
[28] 內人黨事件應該是當朝一件民族主義色彩極重的內部傾軋,對事件中為首之內蒙古黨委第一書記烏蘭夫的指控中就有一條犯了地方民族主義嚴重錯誤之罪名。整個事件對統治階層中的蒙人精英打擊慘重,近三萬人死於非命,十二萬人致殘。
[29] 達賴與朝廷接觸就有當朝的事實當家貓王同誌與達賴之兄於西元七九在北京的會麵,其時貓王亮出的底線是:除了獨立什麽都可以談。睦藏新政的中心則是西元八〇由矮仔胡主持而形成的那份《(中央)西藏工作座談會紀要》(亦稱中央三十一號文件),文件中就有一條十分大膽且寬鬆的特批政策:如果中央政策不適合西藏實際,西藏地方可以不執行。然而這些新政隨著西元八七後的幾場騷亂而無果而終,由之可見故國民族問題的難度之大。
[30] 嚴格地講,三史中的《宋史》與《金史》成書於脫脫辭相的一年多後。或許因為宋金兩史的編修框架在脫脫辭相前已經基本完成,後世一直把主編金宋兩史的功勞也歸屬於他。
[31] 據(明初)權衡的《庚申外史·卷上》,三史並立這個餿主意源自順帝的能臣脫脫:“先是諸儒議論三國正統,久不決。至是脫脫獨斷曰:‘三國各與正統,各係其年號’,議者遂息”。依老狗之愚見,像這類誰為正統的名分之爭如果沒有九五之尊的認可總是不好辦的。
[32] 朱毛會師井岡本是當朝發家的重頭戲,沒料到在禿帥如日中天的文革時節人家竟貓狸換太子般地將之篡改成“毛林會師”,詳見兵者詭道菌的網文《“毛林會師”變回“朱毛會師”竟跟一個老外有關》。網文原文見 http://baijiahao.baidu.com/s?id=1564036450596553 。
[33] 除了除伯弊與成三史之外,史書中與相提並論的事件還有邀請名儒講解儒經(即所謂的“開經筵”)和將太廟的祭祀從一年一祭恢複到原先的一年四祭(即所謂的“複四祭”)。最終這幾件事被放到一塊歸納成了所謂的“脫脫更化”。說句不怕人家笑話的淺薄話,老狗至今也琢磨不透這開經筵和複四祭的重要性如何能與除伯弊或成三史等同。
北方遊牧民族不是可以建設灌溉係統的農業社會,完全靠天吃飯,經濟自然落後,在不可能滿足生存需求的時候就不得不進攻中原搶奪生存資源。曆史上歐洲維京人有類似的需求和特點。
結果隻可能有兩種,一種是失敗,退回草原,等待機會再次攻擊中原。一種是成功,占領了中原。前者不過就是曆史的重複,而後者不同,占領中原後為了尋求很好的經濟效率,就不得不接受中原的生活方式,也就是接受中原文明成為其中一員。
而這也就讓草原出現權力真空,產生新一代的遊牧民族,重複攻擊中原的模式。
而占領了中原但接受更加文明的中原社會經濟模式不那麽全麵的,意味不能進入先進文明更好利用經濟資源,必然失敗。
元朝是一個例子。第一在經濟上還田為草原,降低了中國的經濟效率,第二文化上試圖產生依據民族的階層,類似雅利安人在印度製造的種姓製度,蒙古人,色目人,漢人等不同的社會階層。
這是很落後的奴隸製概念的延續,可能利用武力強製,但不可能被先進文明接受。
曆史上中國幾乎全部是北方統一南方,第一次南方統一北方,是朱元璋,可見元朝有多麽虛弱。
事實上曾經在歐亞大陸橫行的蒙古鐵騎,不僅在中國,也在世界上很快失去優勢,落後文明可以在以動物本能驅動的暴力競爭中獲得優勢,但不可能在和平建設中戰勝文明。
這是曆史規律,除非你成為文明的一部分,不再是自己。或者還在草原當自己。最終,文明戰勝野蠻是曆史規律,比如殖民主義的失敗,世界上你不可能永遠靠掠奪生存而沒有人生產。
而能夠靠掠奪他人經濟成果延續生存的隻有奴隸製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