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四月之命運

人生的沉重是桎梏人性的最重的枷鎖。上山下鄉，被動下崗，人生的一個又一個轉折宛如過山車，隻不過屬於他的巔峰隻有爬上頂峰的那幾秒——兒子國外知名大學錄取的時候。

 

 

當孩子有了自己的家庭並把自己當家安置在城市另一個區的時候，他和老太婆沒有選擇和孩子同住哪怕兒子兒媳幾次邀請他們去同住，因為老太婆深深地知道這婆媳之間的邊界和距離的重要性，畢竟自己也是從兒媳婦走過來的。

 

 

當2022年這個魔幻的三月開始的時候，他從來沒想過這波疫情會帶給他什麽，生活如常，直到3月27日的那個晚上。上海發布上宣布上海分批封城開始，平靜的生活被打亂了。

 

“老頭子，儂看到哇，阿拉這邊要封城了”

 

“看到了，看到了”他一邊回答，一邊起來起床

“儂做啥？”

 

“吾起樓下小菜店看看還有菜麽”

 

說完，他就出門

沒一會兒，他又回來了

 

“儂哪能回來了”老伴問他

 

“奧喲，下麵小店人不得了，我擠也擠不進”

 

“勿要緊咯，屋裏還有菜”

 

“那老太婆，你去看看有幾天的菜,我給兒子打個電話，明天他們浦東先開始封閉”

嘟嘟嘟

電話的那端，一直沒人接聽

“哪能勿聽電話”他自言自語

“那你過會再打”

沉默無言，他和老伴都盯著手機。應該說他和老伴屬於比較潮的，兩個人把手機玩的都不錯。

沉寂的一個鍾頭過去了

他又拿起了電話，還沒等到他撥完號，電話先響了，是兒子

“爸爸”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他篤定了一些

“儂哪能了，前麵在做啥”

“這不是要封閉管理了麽？我們在搶菜”

“哦哦哦，好的，好的“，

”你們菜夠哇？”老伴搶過電話問道

“姆媽，夠的，夠的”

“對了，你們要照顧好自己還有孩子哦”老伴叮囑著

“曉得了，曉得了，媽媽，明天你們那邊還能動，也去備點菜哦”

“好的，好的”

幾個小時以後，浦東開始進入停擺狀態。

天還沒亮，他和老伴就出門去菜場了，這一天的菜場，人很多，就好像這個城市的所有人都跑來一般。

他和老伴一直兜到11點多才回家，買了些蔬菜，方便麵和速度食品，這菜買的斌不容易。都是排隊的。

當他把日曆上那頁7號的紙撕下來的時候，這也明明白白的告訴他，這是浦西進入封閉管理的第4天了。與那些在微信群裏的各種消息相比，他覺得自己是幸運的，封閉的第一天，隔壁的小姑娘就敲他們的們問他是不是缺菜，需不需要幫忙。當他表示目前家裏還有些菜時，小姑娘反複叮囑他們說，有需要就找她。

 

再有就是他們的這幢樓的樓組長，那個戴著眼睛的老爺叔是個負責的人，這兩天一直關照他們有需要就說。聽說樓組長還為了大家的權力，和居委那個戴著眼鏡開著特斯拉的居委主任大吵一架，因為那個女人自疫情以很少出現在小區內，居民和物業有事也找不到她。

 

對於他而言，目前最大的問題就是他已經有3天沒有收到兒子的消息了，電話和微信都沒人接。

 

“老頭子，儂快來看”老伴叫他

 

“老頭子，你看看這是不是，咱們囡囡啊”老伴指著她跳舞群裏的一些照片，那些照片據說是個兒童隔離點裏的兒童。

 

都是些不大點的孩子，擠在一張床，有的孩子扶著床邊在哭，還有的孩子躺在哪裏，沒人管沒人問。其中有一張照片中有個孩子非常像自己的孫女。

他找來眼鏡，仔細看了看，始終覺得那就是自己的孫女。

“唷，是不是囡囡啊？兒子接電話沒”老伴有些焦急的問

“老太婆，儂勿要急，當心心髒。”

“吾哪能會勿急，你快點聯係兒子呀”老太太一邊說一邊掉起了眼淚

他其實也是急的，但是這個時候他隻能選擇安慰老伴。

這一天，他們兩個人過的並不輕鬆

 

傍晚的時候，他的手機響了，他一看是兒子，他趕緊接電話

“爸爸”電話那端兒子的聲音聽上去很累的樣子

 

“總算聽到你的聲音了，你怎麽不接電話？出什麽事了麽”他急切的問道

 

“囡囡怎麽樣了？”不待兒子回答他又問道

 

“爸，囡囡和她媽媽都送去隔離了”兒子說

 

“什麽？”如果不是考慮到老伴，他就差一點喊了出來

“浦東封閉開始的第一天，她們母女就出現核酸陽性，也不知道怎麽感染的，前兩天剛送去隔離，我這兩天作為密集居家，怕你們擔心就沒告訴你們”兒子說到

 

“那你嶽父嶽母曉得了哇”

“她碼已經病了，所以千萬不能讓媽媽曉得哦，她有心髒病”

“好好，吾曉得，儂自己也要當心”

 

接完電話，他長長地歎了口氣，望向臥室床上的老伴，她好像睡著了，等她醒了再問就瞞著吧。

 

2個小時後，正在看電視的他，突然聽到老伴異樣的聲音，他趕緊過去，果然，是老伴心髒病發了，他翻出速效救心丸，給老伴服下。然後撥打120 ，但是那個120始終打不通。

 

沒有辦法，他跑到隔壁呼喚那個女孩。

 

那女孩跑進來，仔細查看了老伴，然後說“叔叔，您繼續聯係120，我回去那點東西”

 

這時，樓組長也到了，他一進來就開始幫忙聯係居委，但是貌似那個不負責的女人依然在推脫，樓組長掛了電話。

女孩回來的時候手上多了一個東西，女孩說這個是AED（自動體位除顫器）她說她接受過急救培訓，帶這個過來是以防萬一。

120的電話接通了，在女孩詳細地描述了這裏的情況後，他們都陷入了無盡的等待。

 

當120趕到的時候已是1個小時以後了，如果不是女孩攔著他真想上去抽那個急救員。

 

老伴躺在病床上的時候，已經是幾個小時以後了，為了找到一家可以接受他們的醫院，他們輾轉幾個區，到了現在這個醫院如果不是120硬衝進去，那個門衛還在固執地向他要24小時核酸報告，真不知道這些人怎麽想的，這個時候上哪去找24小時的核酸報告。

老伴說，那天啊，她迷迷糊的一直聽道孫女在叫“奶奶，奶奶”

她一急不知道怎麽就心髒犯了

這次他們足夠幸運，但是那些不幸的呢？

他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