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痕累累,並不意味著童年多麽悲慘。生於七零年代的鄉村,哪怕是父慈母愛,手足情深,也不能保證身上沒有掛過彩。如我這般從小就目測骨瘦如材,弱不禁風的小體格,雖然在爬樹上房方麵能力有限,但是也沒有因此而獨善自身,甚至比一同瘋跑的小姐妹們傷痕更多。
有記憶的第一次受傷,說起來傷得也有點出圈。那時的我應該隻有四五歲的樣子,很多細節可能被埋在了大腦溝回的最低層,老年癡呆之前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自己飄回來。依稀記得正值芳齡的二姑借了一輛二八尺寸的自行車放在院子裏,準備騎著去公社開會。那個時代,自行車屬於高級奢侈品,稀罕物,全村也沒有幾輛。年幼無知、孤陋寡聞的我見到這麽個新鮮玩藝兒,一時頭腦發熱,自不量力,手腳並用要爬上車梁過過癮,結果啪唧,咣當,人倒車倒,一條腿被壓在了車下。母親和奶奶聞聲出來,扶起了車,卻扶不起我,一站就鬼哭狼嚎,奶奶背我去一個會摸骨的老奶奶家,人家一摸就說可能骨頭斷了,於是趕緊回家。老爹在外省工作,母親和大爺連夜抱著我坐驢車趕汽車倒火車去了省城醫院,醫生如何拍片子、如何接骨都不記得了,反正是腿上打著石膏板回了家,在炕上躺了很久才被拆了石膏。然後一腳深一腳淺地瘸了幾個月。母親不甘心唯一的女兒成為傷殘人士,以後連個好的婆家都尋不到,所以每天有空就讓我躺平,然後輕輕地抻幾下我的傷腿,希望能夠把它抻長一點兒。結果有一天不小心勁大了點,嘎巴一聲接好的骨頭又分家了。還好叔叔嬸嬸調回了鎮醫院上班,母親直接帶我去鎮醫院,重新又帶上了夾板。後再去掉夾板,傷腿雖然還是有點短,但是走路卻也看不出瘸了,也脫離了殘疾人士的行列。
我和自行車的孽緣卻並不止於此。後來有一次去姥姥家,大舅在家把自行車翻過來修理,腿沒殘腦袋有點殘的我,居然把手指伸進車軲轆裏轉著玩,結果是啥?左手中指一個斜鈄的傷疤一直保存到現在,可想而知當時發生了啥。大舅因此吃了個大瓜落,被姥姥罵得不輕。我這是霍霍完親姑又霍霍親舅。自行車大概不懂天下唯女子與小人不可得罪的道理,更何況我這個女小人兒!於是幾年之後,我爸爸剛買了一新自行車回家,被還不太會騎車的我一個猛子騎到了路邊的溝裏,車重傷,前梁斷了;我方隻傷破了點皮,輕傷,但是大仇得報了!
春天為了給農田澆水,村民們會在河堤上挖一個大坑,然後用水泵把河裏的水抽到大坑裏,大坑另一側挖出水溝接到田裏。有一年水坑挖好還沒有泵進河水之前,我和幾個野丫頭在大坑上邊玩,一不小心滾下坑裏,隻有我自己,別人還在坑上邊。爬上來後脖子下方疼得厲害,到醫院一檢查,鎖骨斷了,於是乎夾板上了脖子,我又不太光榮地成了病號。既斷鎖骨又斷腿的女娃,全村、全鄉可能也找不出第二個,有沒有因此而明聲遠揚我真不知道,不是因為我天生低調,而是人小根本想不了那麽多。
平安活到十多歲,可以幫忙幹農活了。有一年五六月份麥收季節,學校放麥假,老師們也回家收割小麥。時節不等人,小麥必須在成熟後盡快割完扛回家,否則一場大雨可能會毀了一季的收成。八十年代的山東農村,沒有機????化的收割機,麥收時全家老小人手一把鐮刀熱熱鬧鬧地一齊上陣割麥。初摸鐮刀的我得意忘形,剛割了沒幾刀,一不留心,鐮刀直接割進了大母腳趾,還好刀下留情,沒有碰到骨頭。麥子是割不成了,於是整個麥假我悠閑地在家躺累了坐著,坐累了站著,站累了單腳跳一會兒。
如今想來,我父母的心理真是夠強大的,有女如此,多麽心驚肉跳呀!人生不易,能全須全尾地活著就是莫大的幸福,所以活著的每一天,無論是陽光明媚,還是風雪嚴寒,都是美好的。
“小丫”這個名字很親切,讓我想起了一個童年小夥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