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逝者如斯乎?(之二)

(2024-03-03 09:33:43) 下一個

小說連載/嚴立群



廣西十萬大山

2、 當年的故事

我是76年從廣東沿海來廣西當兵的。

那時的廣東沿海還不發達,特別是珠江三角洲地區,有些地方還是特別地窮,本來珠江三角洲土地肥沃,是西江、北江、東江的衝積平原,流域麵積多達兩萬多平方公裏,占珠江流域總麵積的5.91%,在世界的三角洲中占第15位,在亞洲占第六位,在我國僅次於長江三角洲占第二位。珠江三角洲東西北三麵被山地圍繞,南臨南海。三角洲內有五分之一的麵積麵為星羅棋布的丘陵、台地和殘丘,“諸河匯集,八口分流。”當時的沿海地區生活,和現在的美麗富饒的珠江三角洲反差特別地大,那時還不興私人下海打魚,僅有的幾條破船,都是屬於生產隊的。即使有時打上來些魚,也賣不了什麽好價錢,那時住在岸上的人也不是今天這些貴人,如今的有錢的人特別多,天天喊著要嚐海鮮,要吃優質高蛋白食物,不僅要新鮮,而且還要野生。那時海邊的地受沙化和堿化影響,不能種稻穀,隻能種紅薯,也叫番薯。所以那時我們村的兒童,基本上是吃番薯和番薯苗長大的,不像現在,動不動就是要吃泰國香米,國產的要東北五常大米,把日子過得每天像過大年一樣豪華輝煌。那時日子雖然過得很苦。但還是把我養得結結實實,一身的鍵子肉,上軍體課時,跑步器材樣樣評分第一,軍體老師摸著我鼓著的三角肌說,你真該去當兵,別讀書了。沒幾天,我那被太陽曬幹了像塊黑炭幹巴得榨不出一點水分的老豆(父親)拿了一份入伍政審表回家,他翻著那像馬來人一樣的厚嘴唇皮說,山雞崽,你的運氣來了,公社同意你去當兵,明天參加體檢。我說我不想當兵,我明年才能高中畢業。老豆急了,把那雙馬來人一樣凹進去的眼珠一瞪,顴骨和額頭就更凸出。丟那媽,不去是不行的,如今讀書有屁用。

當天下午我在村口遇上了我們村唯一一個成份不太好的老人,聽說他在解放前有幾十畝地,還有幾條船,在我們村算是有錢的人,所以解放時定成份就定得比較高,村裏人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他是地主,是漁霸,他經常一臉苦笑。但他有點文化,也算是過去讀過私塾的人,經常給我講一些中國古代的故事,如今我才明白,那也叫古典,古文經典,口口相傳的經典。比如嶽母剌字,三國劉關張桃園結義,比如孔融讓梨,司馬光砸缸等等故事,我對他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總覺得他像是我的長輩,也像是我的老師,但就是討厭他經常揪著我的耳朵。娘聽我這樣說笑了,說解放前我爺爺奶奶給他家種田,是他們家租戶,要是親戚就好了,那也能吃飽穿暖了。老人在村口攔住我,說你要去當兵了,過去說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現在時代不同了,部隊成了學校,成了搖籃,去吧,去吧,留在村裏也不知道今後會是什麽樣子,不如在外麵去闖一闖,就是不知道你回時我還能不能在人世。我瞪了他一眼,說誰說我去當兵,不要亂造謠,特別是你成份不好的人不要亂說話,小心哪天開你的批鬥會。老人有些惱怒,又伸手過來要揪我耳朵,我趕緊跑開了。

盡管我心裏一百個不願意,但是我真就當了兵,乘著悶罐車從廣東到了廣西。

臨離開家那天,家裏的大黃狗圍著房前房後叫了一晚上。

我當時不想當兵,並不是完全想繼續讀書,我也知道當時讀了書沒屁用,但書中自有顏如玉,同班的女同學班花在我不懈努力的追逐下,逐漸有了一些意思。我也明白班花的意思,她肯定是不想在這個海邊漁村裏呆下去的,她是一隻鳳凰,她遲早要飛到更高的梧桐枝上去築巢的。臨行那晚,我和她第一次約會,也是我們最後一次約會。她出來了,站在村口小溪的榕樹下,暮色中是一道永遠讓人心疼的晚景。那晚玉妹很香,那股溫馨的體香味直往我鼻子裏鑽,永遠留在了我體內。她送我一條小手帕,很平常的,但她低下頭輕聲告訴我,她在上麵繡了一朵花,是一朵紫荊花,古代紫荊花是代表思念親人的。玉妹她喜歡文學,特別是喜歡中國古典文學,如果不是大學都停課停招了,她肯定能成為一個國學大師。玉妹低著頭輕輕地說,我可能等不到你回來的那天了,家裏在忙著給我介紹對象,我也知道你心裏想著我,今天晚上,你想要什麽你都拿去吧。

我的眼淚奔湧而出。

我心疼地一把抱住玉妹,身體瑟瑟發抖,抖動得像暴風驟雨中細嫩的樹枝,不能自已。

那夜的月光似雪,溪邊的大葉榕樹小葉榕樹梧桐樹也如瓊枝玉葉掛在天邊,有知更鳥從空中飛過,像黑色的閃電劃過夜幕,驚落了一地雪霜。遠處狗吠聲聲連成一片,我能聽出,其中就有我們家的大黃在叫,叫得那麽聲嘶力竭,那麽淒瀝。

《淮南子》雲:木葉落,長年悲,斯之謂矣。



 七十年代部隊生產勞動

3、 從廣西到廣西



巴馬長壽鄉

我是廣西本地的兵,巴馬縣人。那時的巴馬不是現在的巴馬,那時的巴馬很窮,可以說是窮山惡水,是個三分平地七分山的地方,山是石灰石的山,用科學一點的說法是碳酸鈣成分的山,除了燒石灰以外沒屁用,鄉裏鄉親祖祖輩輩都是在石頭縫裏種點木薯和苞米,餓了就煮成稀湯喝。那時的人能吃飽飯都不容易,也就沒有打造出一個長壽鄉的詞匯出來,不像現在的說法是喝了巴馬的河溝水也能長壽,所以現在巴馬光是每年賣礦泉水的收入都不得了,可以當作全縣支柱性產業,是全縣主要的GDP。我當兵以後學過一些黨史軍史,明白了為什麽說過去白崇禧領導的廣西家鄉兵能打仗,不怕死,我心裏有了想法,但不敢說也不想說,說了擔心別人說我思想落後,覺悟不高。當時我的那些鄉黨餓得比我的肚皮還癟,不出去當兵打仗在家也是死路一條,還不如出去拚死一戰,絕地求生,向死而生。

可惜我兩次打仗都沒碰上。一次是援越抗法,那時我還小,再說我們邊境動靜小,聽說解放軍是偷偷摸摸地過去支援,聽父輩們說過去的部隊都是換了越南人的服裝,我就更不可能參加奠邊府的戰役了。79年我已經在部隊,但是屬內衛部隊,等我們準備也去前線時,剛作完戰前動員,前線已經撤兵了,本人本來也想像鄉黨前輩一樣絕地求生向死而生一回的,也沒有給我機會。後來仗打完了,我們內衛部隊也改為武警部隊了,我在武警的教導大隊學習培訓了一年,出來當了個副排長。那時武警部隊各方麵都滯後於解放軍,武警部隊指揮學校還沒建立和完善,我隻能在過渡期的教導大隊絕地求生,靠自己的努力掌握了比較優秀的軍事素質,也當了一個過渡的副排長。後來很快全軍和武警部隊都沒有副排長這個職位了。巧不巧,全軍和武警部隊最小的軍官,被我趕上了。



如今很多人說我們那裏百歲老人遍地都是,像春天的油菜花一樣茂密,這都是一些所謂的網絡大V吹出來的,他們完全是為了磳流量,相信這個的是傻X,我是那個地方出來的我都不信。都是在一個地球上生活,吸的是同一個大氣層的空氣,喝的同樣是天下流下的雨水,怎麽可能會有那麽大的差別呢?要真是那樣,那我的家鄉現在真會像三月裏插秧一樣,密密麻麻地種滿了人,那是一種多麽可怕的場景。隻不過是城市裏一些有錢人吃得太油頭肥腸了,吃得身體指標這樣高那樣高,最後得富貴病死了,而我們那裏的人雖然近年來生活質量有了改善,能夠吃飽飯,穿暖衣了,但還是不敢大魚大肉地吃,不是不敢吃,而是還沒有那個條件吃,所以還保持像馬來人一樣黑黑瘦瘦前額和顴骨凸出的特質,也許正是這一不富裕,反倒使人因禍得富,不是說堅持吃素長命嗎?不是說少吃高脂肪的肉類食品能長壽嗎?我們那個地方的人都被動做到了,被長壽了,這樣我們那裏的鄉親也就遠近聞名了。我總認為還有一種因素導致人們的認知發生了變化。那就是古人重往生,輕今生。過去文天祥曾慷慨激昂地說,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這是古人的生死觀,重丹心,重汗青。而如今很多人恰恰相反,重今生,輕往生。隻想著今生怎樣益壽延年,長命百歲,像香港有錢的大亨們為保命百歲,每年一針上千萬元也打,那一針下去,是我們一個村一個鄉一年都吃不完的錢。正是因為人們越來越怕死,所以我們那裏的礦泉水銷得越來越好,來旅遊的、常住的也越來越多,把一個山村小縣窮山惡水的地方快擠爆了。《莊子·在宥》說,屍居而龍見,淵默而雷聲。是指改變一生心態自然之道靜極思動,靜久而逾動,靜得越深動得越猛。

窮則思變。而且是挖空心思地變,越是窮得厲害就越大膽地想變,膽子越大變化就越大。這就是我對家鄉的印象。

也許有人會說我對家鄉沒感情,更有甚者會說我是走出家鄉的逆子,是數典忘宗的小人。而我不是這樣認為,我認為我隻是在說實話,別人由於各種方方麵麵的原因,不能說真話或不願意說真話而已。

我是一名副排長,一名空前絕後的新幹部,聽部隊老一點的幹部說,自從解放全國以後,部隊就沒有了副排長,但現在到我的時候,是因為部隊院校青黃不接,培養不出那麽多幹部,各級軍師單位便由自己的教導大隊培訓,培訓完一到兩年後,就算有了當幹部的資曆,但下到連隊任職,隻能是先當一年副排長,算是見習排長的意思,如果順利,一年後轉為排長。這種製度隻是曇花一現,很快部隊院校就開足馬力招生生產培養幹部,這種教導隊培養提拔幹部的方法就消亡了。我分到了一個新組建的連隊,那時剛打完仗不久,武警部隊忙於擴建,過去一個團隻有三個營,後來從打完仗的解放軍裏又調來一個營,補充成了四個戰鬥營,成了加強團。過去一個營隻有三個連,後來補充到四個五個連都有,總之,那時武警部隊剛組建,建製還是比較亂。我們連也是剛組建的,也亂,連隊的幹部都是由各個不同單位抽調來的,不過這些人都還是有點真本事的。連長原來是團司令部的作戰訓練參謀,軍事上有一套過硬的東西,沒人敢小覷。指導員是團政治處下來的宣傳幹事,能說會道,古今中外無所不知,聽說死的能說活,活的也能說死,講政治課把戰士說得一怔一怔的,半天喘不上氣來。連長指導員同是連隊主管,都是連隊的一把手,都對全連工作有決斷權,但相比之下,我與連長更親近一些,這與連長也是廣西人半毛錢的關係都沒有,真的沒關係,再說連長長得也根本不像一個廣西人,全身上下沒一點馬來人的特點,他長得高高條條,還很白的皮膚,臉型像北方人一樣,鼻梁很高,聽說他是城市來的兵,家裏恐怕是部隊幹部,是隨父母南下來廣西的吧。連長和我們關係好,是因為他能和我們一起喝酒,還喝得特別豪爽,白酒也是一大杯一大杯地往口裏灌,從來不耍賴,喝醉了高興得像小孩子一樣,拍著手笑。而指導員卻不一樣,他基本上不喝酒,起碼不主動喝酒,碰到有酒的局他能躲就躲了,實在躲不過,也是做樣子喝一小口,就憑這個,我就覺得和他有隔閡,有距離,不能靠得太近。再就是指導員說話辦事都太正裏八經,遇事不會變通,那種辦公室的書卷氣太多,不好通融。

正因為我和指導員的這種若即若離的關係,最後導致我受了個處分,不管指導員承認不承認,我都是這樣認為的。

4、誌在山水之間的退休養老

時間就像是一副強力漂白劑,把過去的歲月都漂得薄如蟬翼,越來越透明。過去高興得誌時的紅色,頹廢失意時的黑色,淫意時的黃色,倦怠中的灰色,慢慢都會在失去的歲月裏漂白得漸漸褪去,變成了一絲淡淡的惆悵,若有若無地在腦海裏漂著,已經沒有一絲強烈的色彩。歲月是把殺豬刀,它不僅是殺豬,也殺人,過多的歲月滄桑,把人的精神和靈魂都殺死了,隻剩下一副空空的皮囊,一副白骨森森的骨架。這時候,人們就沒有了愛,也沒有了恨,這時候人就永恒了。



今天,我已經是一位退休老人,是中國2.64億年屆六十以上老人中的一員,也是中國一億多拿退休金安享晚年的退休人員之一。現在我到底是一億多少分之一,可能是個敏感的話題,百度裏麵也度不出,隻有大數據,比較模糊,沒有小數。無所謂,稀裏糊塗地過吧,什麽事都追究得太清楚了反倒憂心重,過不好。我如今就是一個幽靈,在祖國的大好河山上麵到處飄蕩著,像要把過去失去的一切都搶回來,報複性地遊蕩,毫無目的的遊蕩,在一個偶然的時間,我到了東邊的一座海濱城市,產生了很大的興趣。城小,人少,空氣質量好,海風輕拂,氣候宜人。有石頭山,有大海,特別是當高山與大海組合在一起那時的氣勢,那種胸懷,使人感概萬千,也使人想起了海子的那句名詩:麵向大海,春曖花開。春曖了嗎?這裏肯定春曖,溫帶氣候,太陽時刻保持溫暖,但花呢?卻開在每個人的心底。當時海南島的房產還沒炒得太熱,再說瓊州海峽也令人望而卻步,特別是打台風時,那種狂風巨浪中一葉扁舟的掙紮感覺總是覺得不太舒服,所以頭腦一熱,就買下了一間養老房,過起了倒計時的生活。很快我就安下心來,很快我也就適應了東邊海濱城市的生活,畢竟這裏有山,畢竟這裏的山是碳酸鈣的山,是石灰石的山,和我過去生活過多年的環境太相像了。還有海的對麵就是祖國的寶島,每當麵對著大海,海風撲麵而來時,就像是一對粗壯的拳頭在用力捶打著我的胸膛,胸中總是有一種當兵的情懷揮之不去,也算是對往日時光的眷念吧。

我在團政治處飽讀詩書千卷姿意揮灑文彩,幾年先後擔任過政治處書記,保衛幹事、組織幹事、宣傳幹事等職務,轉了一圈後,又轉到連隊任職了。但這是波浪式前進,螺旋式上升,到一個新組建的連隊任指導員。

我們內衛部隊的執勤連隊,除了警衛任務,大部份是看押任務,看押的是勞改犯人,強迫犯人勞動改造,我們就是國家機器,強迫犯人在我們規定的範圍內種田種地工廠工作監舍休息。我們連隊的任務就是不讓犯人逃跑,更不能讓犯人暴動。因此,我一下連隊,就把所有文化知識變成一種警示教育,千言萬語歸成一句話,就是不能從我們眼皮底下跑犯人。因為我們看押的都是重犯,都是在外麵殺過人、搶過錢、放過火、投過毒等十惡不赦的大惡人,跑出去了再作案或者報複社會,造成的災難性後果不是我們能夠接受的。所以我要求每名戰士要把眼睛睜得大大的,把各種應急方案演練的熟得不能再熟。我在全連的政治教育課上似乎聲嘶力竭地說,我們執勤連隊就是要搞好執勤,就像我過去的連長的生產連隊抓生產一樣,要抓稻穀產量,要多釀好酒,要保證團首長都有酒喝,付錢了沒有我就沒有問,我那時也不敢問,可能有的團首長還是付了錢,有的一忙有可能也忘了的。這不管,我們生產連隊隻要高產量,就是完成了任務,就是好連隊。我們看勞改犯人的連隊呢?就是不能跑犯人,就是要保證百日千日甚至萬日無事故,當然,咱們一般也當不了一萬日的兵,我也當不了。但我覺得咱們當一天,就要當好一天,具體到咱們每個人身上,就是落實到軍事訓練成績頂呱呱,執勤任務完成好,不讓一個犯人從我們的鼻子底下,從我們的槍口底下跑出去,犯人跑出去了報複社會,在外麵殺人放火,我們就失了職,我們就對不起身上這套軍裝,對不起頭頂上戴的國徽,我們對不起國家和人民對我們的信任,我們就是玩忽職守,就是犯罪,贖職罪!

我特意講得惡狠狠的,從人民軍隊的宗旨教育到站好每一班崗都是黨和人民對我們的信任和希望,黨和人民把槍杆子交給我們,不是要我們當吹火筒的,是關鍵時候要體現我們的戰鬥力的。為祖國扛槍,為人民扛槍,你扛著槍犯人還從你的槍口下跑了,那你就是扛的吹火筒,那是一種恥辱,是對槍杆子的褻瀆。如果真正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那是要處理人的,你高高興興當兵來,因為在部隊從你的鼻子底下跑了犯人,你被處理回家,那時你會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會在你家鄉產生什麽樣的影響,我不說了,你們自己去體會。

我也不知道我講清楚沒有,也不知道戰士們聽清楚沒有,反正我的聲帶都嘶裂了,幾天講不出話來。響鼓需要重錘敲,把思想的弦一定要扭得緊緊的,不能有絲毫放鬆。針尖大的洞漏進鬥在的風,千裏長堤,潰於一穴。寧肯把話講絕,也總比出事後再去找原因好,防患於未然。偉人說過一句話,往往有這種情況,有利的情況和主動的恢複,產生於再堅持一下的努力之中。我堅持了,我努力了,我主動了,我的心能安穩一些。

可能是我想把連隊的戰士思想情緒調動起來,像打仗一樣激發大家的戰鬥意誌,但萬事不能操之過分,孔子說過,過猶不及,其結果果然說中。我們連隊共分三個執勤點,一排和連部看一所監獄,二排三排各在另外一個監獄執勤,彼此相距十華裏左右。我是上午在連部講的課,下午就到三排那個點上去講課了,當天晚上我住在三排,順便找三排的戰士談談心,了解一下戰士思想情況。但就在當晚,連部出事了,還是出了頂了天的大事,當電話從連部打到三排,我還沒睡,急忙背上手槍,帶著一個副班長騎著買菜的載重自行車,摸著黑路趕到連部。



那是一個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充滿著黑暗的夜晚。秋風很大,一蓬蓬的鳳尾竹被吹得搖頭晃腦,發出潮水拍岸般的呼嘯,站在監獄崗樓上的是個新兵,他精神高度緊張地注視著左右兩邊監獄高高的圍牆。圍牆上的電網一根根線,像黑黑的分割線,把戰士的視線分得比較零亂,電網上每隔十米遠的一個電燈泡,因電力不足發出幽暗的黃光。新戰士瞪大眼睛,將目光從右邊圍牆慢慢收回,微向左側投向左邊的圍牆,可就在這時,他發現左邊圍牆根底下有人影一晃,他馬上捕捉到了一個信息,是人?新戰士立即將槍舉起,並大喊一聲,站住!再不站住我開槍了。但人影在圍牆根下一晃後,很快就進了鳳尾竹的陰影裏,再看不見了。新戰士馬上意思到,這是從監獄裏跑出的犯人,是從圍牆上爬過來的,新戰士走進崗樓,將手伸向了報告緊急情況的電鈴。一瞬間,連部和一排的宿舍裏鈴聲剌耳地響起,幹部戰士按平時訓練的應急方案,很快穿好衣服提著武器衝了出來,急促地問,發生什麽事了?當弄清是有犯人跑了時,而且搞清楚了跑的大概方向,部隊就排成了散兵線,端著槍一路搜尋過去。部隊營房和監獄離得很近,再往前就是一座座石頭山了。搜到山底時,也被電鈴驚醒的監獄管教幹部也一個個都趕來了,有一個管教幹部在戰士身邊說,看看,那邊有人。有個人影在山坡的一個岩洞洞口一晃,就不見了。管教幹部說,是進了山洞,開槍,快開槍。一班長衝在前頭,說時遲那時快,手指一動,一個點射就從衝鋒槍的槍口冒著火光衝出去了。



噠噠噠噠,一陣槍聲響過後,高高的岩石山沉默了,一切都歸於寂靜。

監獄的領導帶領部隊衝進山坡的山洞裏,強光電筒照射進去,照得山洞裏一根根鍾乳石柱子雪白,白得有些耀眼,隻見一名穿黑衣服的男子,抱著一根鍾乳石柱子慢慢地倒了下去,胸口和腹部下來有幾個很規律的血窟窿斜著排列,從裏麵流淌出來的鮮血,把雪白的鍾乳石柱子染成了紅色。

一名管教幹部走上前去,摸了一下黑衣人的頸動脈,搖了搖頭,說沒用了。突然,管教幹部認真看看了下,著急地說,這個人好象不是我們監獄的,他不是犯人。

在場的人都像突遭雷轟,都怔住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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