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小白抱起來的時候是橫著的,所謂的公主抱,這樣看上去體麵一點。但是我也喝了不少酒暈頭漲腦的,從車位走了幾十米又爬到高台階上的樓門口,小精靈就變得有點兒沉了。樓門比較窄,我又需要騰出一隻手來拿門卡開門,公主抱很不方便。當時是周六下午大約2點多,不知為什麽小區裏沒什麽人。後來小白告訴我這片樓大部分房子雖然都有主兒了,但是沒多少人真的來住。左右看看無人注意我,幹脆把小白放下來,改成象電影裏美國大兵運傷員那樣,把她身體順過來放上我的右肩,上半身吊在我身後,下半身掛在我身前,一隻胳膊就可以把她的腿抱牢,騰出左手開了樓門。
在電梯裏我一邊小心翼翼地和牆角保持距離以免把小白的腦袋磕到牆上,一邊努力思考見到她家裏人怎麽解釋。幸運的是她家裏沒有人,我敲了一陣子門以後,開門進屋。
今天回想小白的兩居室公寓房的設計,在當時應該算是走在時代前麵的。寬敞的客廳,一麵牆的落地窗,雙衛生間,還有寬大的可放下一張餐桌的廚房,這些因素都要在大約7,8年以後才在中國流行起來。但我當時並不懂也沒有太留意,我隻看到了全屋光可鑒人的地板,然後自覺地左腳踩右腳把鞋蹬掉,順手把小白腳上的鞋也扒下來扔在門廳,然後扛著她直接到了主臥室,輕輕地把她放在床上。把小白從肩上拿下來的時候,我感覺到李哥的評論還是有道理的。
放下小白我覺得大功告成了,順手把床邊放著的一條毯子拿過來準備給她蓋上然後離開。但是低頭一看,發現她腳上隻穿著一隻粉色的短襪,另一隻腳卻光著。我覺得不妥:倒不是我有強迫症,而是我怕她醒來以後發現自己隻穿著一隻襪子,會不會有什麽不好的聯想。我努力回憶了一下進門以後的經過,轉身回到門廳,撿起小白的鞋,果然從裏麵找出了另一隻粉色的襪子。我如釋重負,得意地回到臥室,撿起小白那隻光著的小腳,給她把襪子套上。然後抬頭一看,發現小白不知什麽時候醒了過來,兩隻大眼睛有些茫然地著我和我握手裏的她的腳。
我趕緊把她的腳扔下,想說點什麽解釋解釋。卻見小白的嘴角抽動了兩下,忽然一翻身從床上滾下來,搖搖晃晃地掙紮著向衛生間跑去。我趕忙跟過去,隻見她剛進衛生間就一下子坐在地上抱著馬桶哇哇地吐起來。
吐過以後我把小白扶回床上,又去把衛生間稍稍收拾了一下。回來再看小白,兩眼緊閉,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我提高聲音說:你感覺好點兒嗎?吐完了就沒事了。你好好睡一覺,我回家啦。車鑰匙和門鑰匙都給你放在客廳桌子上了!
小白仍是緊閉雙眼,小聲說:我暈,天旋地轉的,我要暈死了。你別走。
看著她小小的身體蜷縮在大床上,雙眼緊閉,臉上毫無血色,我不由得心軟起來。再加上自己的酒勁兒也開始上來了,索性答應道:好的,你好好睡覺,我在客廳呆著,有事叫我。
小白沒什麽反應。我把毯子給她蓋上,就離開臥室,到了客廳在長沙發上半躺半靠,懷裏抱著一個靠墊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過久,我在一陣隱約的鍋碗瓢勺的聲音中醒過來。客廳裏很暗,我身上蓋著我給小白蓋的那個毯子,廚房裏燈火明亮,小白在忙活著什麽。我揉了揉眼睛看看表,已經晚上7點半了。把毯子疊好放在一邊,去廚房和小白打招呼。
小白換了一件貼身的黑色高領衫,黑色的材料裏麵似乎夾雜了一些銀色的細絲。 張牙舞爪的頭發紮成了一個大馬尾,在小腦袋後麵甩來甩去的想個鬆鼠。她應該是洗過澡了,臉色比昏在床上時紅潤了一些。看上去她正在做餛飩,菜肉餡的,廚房裏一股食物的香味。。
我說:不好意思我中午有點兒喝多了,一下子就睡著了,都不知道你起來。你要是沒什麽需要我幫忙的我就回家了,有點兒晚了。
小白說:你沒有,我才是喝多了,真丟人! 你那兩個師傅真能喝又能聊,喝酒的時候我可高興了,喝完就傻了。我來沒這樣醉過。你先坐一會兒,我做了幾個餛飩你吃一碗,喝多了酒胃裏會不舒服的。
我確實餓了,就沒再客氣,坐在了廚房裏的餐桌旁。“有什麽我可以幫忙做的你就說話,我平時也做飯的,就是不好吃。“
小白打趣道:小華身材那麽好是不是就是你給餓的?說完,把兩碗泛著香氣的餛飩放到了桌上。
我看坐在對麵的小白眼光有點躲閃,估計是為下午的醉酒難為情。就扯開話題說:你做的餛飩好香啊,湯也很好看,不像北京的餛飩湯有紫菜蝦皮醬油什麽的,顏色很深。
“我這是上海做法。我爸爸是杭州人,我媽是北京人,我跟我爸學的。”
“我看你好像是自己住在這裏,你爸媽他們住在哪裏?”
小白沉吟了一下,說:他們倆有好幾個地方。我爸和兩個弟弟現在在上海,我媽在香港。我工作在北京,就住在這裏。我喜歡清靜,也不太去找他們。
我覺得好像小白家裏比較複雜,就閉嘴不問了,專心吃餛飩。小白吃了一個就停筷子了,手裏把玩著勺子繼續給我講:
我爸媽他們以前是做貿易的,就是所謂倒爺,拿襪子換飛機什麽的什麽都做過。後來覺得累了,就在各地買了一些房子,不幹了。我爸對我媽不好,我媽也太凶了,倆人老吵架。年紀大了又不想離婚,就分開住,反正有的是房子。除了去看我弟弟和我,我媽一般都不見我爸,眼不見心不煩。我的兩個弟弟也和我爸學,找好多亂七八糟的女孩子。我一直想出國既是想出去看看世界,也是想躲開家裏這些吵吵鬧鬧的事情,反正我也不想分他們的家產。不過我兩個弟弟都對我挺親的。我特羨慕你和小華,兩個人一起出去,互相陪著。就算將來不回來了,兩個人在一起,還有孩子,也就是家了。我還不知道我將來會怎麽樣。
我不想把小華單位的事告訴小白,就沒有接她的話。想起她中午喝多酒的事,就想提醒她兩句:你以後和不太熟的人一起吃飯,尤其是幾個男的,不要喝那麽多酒。甚至可以說你根本不喝酒,要不好多無聊的人喜歡灌女孩子喝酒,喝多了對身體不好,也不安全。
小白笑了笑說:“我平時很小心的。我的工作經常要出差去看我們機構資助的項目,地方政府的人每次都是拚命招待的,喝很多酒。我酒量不錯,也很會對付的,還真沒被放到過。今天是沒喝過這個孔府家酒,度數不高但後勁挺厲害。你的兩個師傅很有趣,我沒怎麽和他們這樣的人打過交道,聊天兒特放鬆,真的很開心。而且,“她抬起眼簾看了我一眼“不是還有你在嘛,我覺得你是可以信賴的人。”
我被小白這一眼看得有點心驚肉跳,趕忙低頭吃餛飩。
吃完飯收拾好,已經是10點多了,落地窗外漆黑一片。小白說那邊大部分都是莊稼地,白天很好看,晚上沒什麽燈光。我告辭,小白說我們這裏不好打車,我送你回去吧。我說你開玩笑吧,我哪能讓個小女孩兒這麽晚送我回家! 小白翻了我一眼說:你才小女孩兒呢! 晚上沒車,我送你過去再回來一共不要半個小時。
和小白打交道的這半天,我已經明白她比小華主意還正,一旦認準了就不太聽別人的話。於是就不再爭了,反正她有車,酒也醒了,沒什麽不安全的。
到了水房的樓下,我下了車給小白道謝。小白好奇地從車裏伸出腦袋看了看宿舍樓,說:我能不能上去看看啊?我從來沒住過筒子樓。
我趕忙阻止,說:樓裏和家裏都亂得很,下次再請你進去坐吧。而且小華要是知道我這麽晚把別的女孩子帶回家來,我命休矣!
小白哈哈地笑起來說:瞧給你嚇的! 放心,我就是一說。我回家啦!
看著她掛擋要走,我覺得有件事還是要澄清一下,就說:有件事我得解釋一下。剛才我扛著你進你家的時候,怕把地板弄髒了就把你鞋脫了,不小心把一隻襪子也脫了。後來怕你睡著了腳著涼,就把襪子找回來給你穿上,你就醒了。
小白說:“我知道!你別擔心,我不會和小華說你摸我腳的!不過,”她又抬起那雙大眼睛看了我一眼:“你的手好大呀,還熱乎乎的。 再見!”
小小的夏利消失在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