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預付款到賬的那一刻,羅三金盯著手機銀行短信裏那一長串數字,呼吸變得粗重而急促。他反複數著零,黝黑的臉上泛起紅光,仿佛整個世界的重量都掌握在自己手中。這筆錢足夠在老家買套像樣的房子,或者讓他瀟灑快活一整年。
然而,這筆預付款本是用於支付材料款和工人工資的專項資金。羅三金腦海中閃過片刻的理智,但很快被欲望淹沒。“先拿一小部分享受一下,等後續進度款到了再補上,”他自言自語地安慰著,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手機屏幕,“我羅三金在工地摸爬滾打這麽多年,也該享受享受了。”
二
當晚,羅三金踏進了京城最高檔的洗浴中心。他學著電視裏大老板的樣子,闊綽地包下最貴的VIP包廂,點了最貴的套餐。躺在豪華按摩椅上,他眯著眼感受著年輕技師柔軟的手指在他肩頸上遊走。
“老板,您這肌肉夠結實的,平時一定很辛苦吧?”技師甜膩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羅三金得意地哼了一聲:“辛苦?老子在工地上曬太陽的時候,你們這些小姑娘還在學校裏念書呢。”他翻了個身,粗魯地拍了拍技師的腰,“用點力,錢不是問題。”
在蒸汽彌漫的桑拿房裏,羅三金回憶起多年前住在合租房的日子。那時他連買包好煙都要掂量半天,而現在,他可以隨心所欲地消費。這種從底層躍升的快感讓他沉迷,仿佛要通過揮霍來洗刷過去所有的貧窮和屈辱。
接下來的日子,羅三金徹底陷入了紙醉金迷的漩渦。他結識了一群所謂的“朋友”,經常出入高檔娛樂場所。在KTV包房裏,他學著那些暴發戶的樣子,將鈔票撒向空中,享受著眾人追捧的虛榮。
“羅老板大氣!”一個濃妝豔抹的女子嬌笑著撿起地上的鈔票,塞進自己的胸口。
羅三金醉眼朦朧地大笑,又掏出一遝錢:“接著唱,接著舞!今晚所有的消費,由我羅公子買單!”
三
最致命的誘惑來自地下賭場。在一位“朋友”的引薦下,羅三金第一次踏進了隱藏在高檔小區內的秘密賭場。華麗的裝潢、專業的荷官、一擲千金的賭客,這一切都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刺激。
起初,羅三金還保持著些許理智,隻拿了幾千元試水。但運氣似乎格外眷顧他,一晚上就贏了五萬多。這種輕鬆來錢的方式讓他欣喜若狂,完全忘記了工地上的種種事務。
“羅老板今天手氣真旺,”賭場經理諂媚地遞上一杯洋酒,“要不要試試貴賓廳?那裏更刺激。”
在虛榮心的驅使下,羅三金踏進了最低押注一萬起的貴賓室。起初他依然贏錢,最高時賬戶裏已有近百萬虛擬籌碼。賭場的工作人員把他奉若上賓,稱他為“賭神”。
然而,好運不會永遠相伴。一夜之間,羅三金不僅輸光了所有盈利,連工程預付款也折進去大半。此時的他已完全失去理智,眼睛布滿血絲,隻想翻本。
“再借我五十萬,等我贏了馬上還!”羅三金抓著賭場經理的胳膊,近乎哀求道。
經理故作猶豫,最終還是“勉為其難”地答應了:“看在羅老板麵子上,再借您五十萬。不過利息您知道,一周內還清。”
四
當羅三金沉迷於聲色犬馬之時,他負責的工地上已危機四伏。材料供應商多次催款無果,幹脆停止供貨。工人們兩個月沒拿到工資,怨聲載道。
“羅老板,工地的水泥和鋼筋都快用完了,再不來材料就要停工了。”項目經理焦急地打電話匯報。
電話那頭的羅三金正坐在賭桌上,不耐煩地回道:“慌什麽?我這邊正談大生意呢,材料款過兩天就打過去!”
然而,“過兩天”變成了“再過兩天”。工地最終因材料斷絕和工人罷工而徹底停擺。按照合同條款,停工超過五天將觸發巨額違約賠償。消息傳到馬偉才耳中時,他正在設計院審核圖紙。
“馬院長,羅三金的工地已經停工六天了。”助理小聲匯報。
馬偉才放下手中的鉛筆,嘴角泛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冷笑:“按合同辦。通知甲方,啟動索賠程序。”
五
直到甲方正式發來律師函,羅三金才從醉生夢死中驚醒。看著函件上天文數字的索賠金額,他的酒徹底醒了,冷汗浸透了襯衫。他慌忙查看銀行餘額,發現預付款已所剩無幾。
恐慌之下,羅三金試圖聯係之前稱兄道弟的“朋友”們借錢周轉,卻發現不是關機就是各種推脫。賭場方麵也派人了上門討債,威脅不還錢就卸他一條腿。
更糟糕的是,工人們聽說老板卷款跑路,集體來到公司討薪。羅三金躲在辦公室裏,聽著門外憤怒的呐喊聲,渾身發抖。
“羅三金出來!還我們血汗錢!”
“黑心老板,不得好死!”
羅三金蜷縮在老板椅上,回想起自己從小工到包工頭的艱辛曆程。那些年,他省吃儉用,兢兢業業,才攢下一點家業。而現在,一切都將化為泡影。貪婪和虛榮讓他迷失了方向,最終墜入深淵。
夜幕降臨,討薪的工人漸漸散去。羅三金偷偷溜出辦公室,開著那輛二手奔馳消失在城市的夜色中。他知道,自己已經無路可走,隻能選擇逃避。後視鏡裏,那座曾經承載他夢想的城市越來越遠,而前方的道路,卻是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