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大連,星海廣場的風卷著銀杏葉掠過萬達廣場的玻璃幕牆。王健林站在38層的辦公室落地窗前,望著樓下川流不息的人群,或許會想起二十年前那個在長春街頭推銷"棚戶區改造"方案的年輕人——那時他背著公文包,眼裏閃著狼一樣的光,說要"建中國最好的商業地產"。
一、"買買買"的黃金年代:建造一個商業帝國
2012年是萬達的高光時刻。王健林以26億美元收購美國AMC影院,成為全球最大院線運營商;2013年,他以10億英鎊投資倫敦核心區;2015年,萬達商業在港交所上市,市值超2300億港元;2016年,他提出"要讓迪士尼20年內無法盈利",珠海萬達城破土動工;2017年,萬達總資產突破8826億元,旗下產業覆蓋商業地產、文化旅遊、影視娛樂、金融投資四大板塊,王健林連續多年穩坐中國首富寶座。
那時的他信奉"規模即真理"。重資產模式下,萬達廣場像複製粘貼般在全國鋪開,從一線到縣城,紅色"萬達"招牌成為城市地標的代名詞;海外並購如饑似渴,AMC、傳奇影業、Odeon影院......他的野心是用資本織就一張覆蓋全球的商業網絡。
二、"賣賣賣"的至暗時刻:退潮後的裸泳者
轉折始於2017年。一道"限製海外投資"的政令,讓萬達的海外並購戛然而止;緊接著,"房住不炒"的政策基調確立,房企融資"三條紅線"劃出,曾經依賴高杠杆擴張的商業地產模式突然失速。曾經被資本追捧的萬達商業,因負債超4000億被列入"灰犀牛"名單;曾經被視為"現金奶牛"的萬達電影,在疫情衝擊下連年虧損;曾經被視作"文化名片"的AMC,因北美票房暴跌淪為"燙手山芋"。
從2020年開始,王健林的"賣賣賣"節奏越來越快:出售廣州、成都、上海等地的萬達廣場股權,套現超300億;清空海外資產,AMC股權全部拋售,傳奇影業易主;甚至將"王健林"三個字從萬達商管的股東名單中移除——這個曾將個人IP與品牌深度綁定的企業家,終於意識到:靠個人權威支撐的商業帝國,在時代浪潮前脆弱如紙。
更令人唏噓的是人事變動。曾經跟隨他從大連打到全國的"萬達係"舊部,或因戰略分歧出走,或因業績壓力離職。如今的萬達商管管理層裏,太盟投資的黃德煒、騰訊的張軒寧等新麵孔逐漸占據主導——王健林不再是那個"說一不二"的絕對權威,曾經的"兄弟連",終究散作滿天星。
三、英雄遲暮的突圍:尋找第二增長曲線
當"賣賣賣"成為常態,外界都在猜測:王健林是否要退隱?但這位70歲的老人顯然不甘心。他最近的動作裏藏著破局的密碼:
其一,聚焦"輕資產"轉型。萬達商管已徹底剝離地產業務,轉型為純粹的商業運營服務商,通過輸出品牌、管理、招商能力盈利。這種模式雖不如重資產來錢快,卻更符合當下"存量運營"的行業趨勢——畢竟,中國商業地產已從"增量開發"進入"存量優化"階段,能幫業主盤活低效資產的運營商,反而成了稀缺資源。
其二,押注"城市更新"。在深圳、上海等一線城市,萬達開始參與舊商場改造、工業遺址轉型項目。比如深圳龍崗的"萬達城"改造,將廢棄的工業廠房改造成集商業、文創、科技於一體的城市新中心。這種"微更新"模式,既契合政策導向,又能挖掘存量空間的新價值。
其三,探索"產城融合"。萬達近期頻繁與地方政府合作"文旅商綜合體",但與過去不同的是,項目更強調"產業導入"——比如引入新能源汽車體驗中心、數字經濟產業園,讓商業地產從單純的"人流收割機",變成"產業孵化器"。這種轉變,本質上是對"房地產"定義的重新理解:房子不再是商品,而是承載產業、連接人與城市的空間。
結語:英雄從未落幕,隻是換了戰場
站在萬達總部大樓的頂層,王健林或許會想起那個在長春街頭畫商業藍圖的年輕人。從"買買買"到"賣賣賣",從帝國建造者到資產處置者,他的故事,其實是中國房地產黃金二十年的一枚切片——當行業從"野蠻生長"進入"精細化運營",當資本潮水退去,曾經靠杠杆和規模稱雄的企業家們,不得不重新思考:什麽是真正的商業價值?
英雄遲暮,從不是終點。王健林的突圍,或許能給所有轉型中的房企啟示:所謂"出路",從來不在過去的輝煌裏,而在對時代需求的精準把握中——當商業回歸本質,當地產回歸居住,能在這片土地上種出"可持續的果實"的人,才是真正的贏家。
風還在吹,大連萬達廣場的霓虹燈依舊閃爍。70歲的王健林,或許正握著一杯茶,看著樓下的年輕人來來往往——這一次,他要學會做一個"幕後的觀察者",在退與進的平衡中,書寫屬於自己的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