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旺的名字,是他父親起的。父親是個地道的農民,大字不識幾個,卻總想著給兒子起個響亮的名字。他說:“咱家三代都是種地的,可這娃兒得旺,得比咱強。”於是,小旺的名字就這麽定下了。可這名字,像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壓在小旺的肩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小旺出生時,家裏已經有兩個哥哥。母親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眼裏卻帶著一絲期待。她盼著這一胎是個閨女,可接生婆把孩子抱到她麵前時,她愣住了——又是一個男孩。母親歎了口氣,輕輕摸了摸小旺的臉,低聲說:“咋又是個小子呢?”小旺的父親站在門口,抽著旱煙,煙霧繚繞中,他的臉顯得格外模糊。
小旺生得俊,大眼睛,長睫毛,笑起來還有個酒窩。村裏人都說,這孩子長得像畫裏走出來的。可這俊模樣並沒有給他帶來多少好運。父母是地道的農民,憨厚樸實,但對孩子的管教卻嚴厲得近乎苛刻。小旺小時候調皮,沒少挨打。父親手裏的皮鞭抽在他身上,疼得他直咬牙,可他從不哭出聲。他知道,哭也沒用,父母隻會打得更狠。
小旺的學習成績一直很好。小學時,他年年都是全年級第一名。家裏的牆上貼滿了他的獎狀,母親雖然嘴上不說,心裏卻暗暗高興。她覺得,這孩子將來沒準能出息。可命運偏偏喜歡開玩笑。高中時,小旺在縣城讀書,一次和同學打鬧,不小心從樓梯欄杆上摔了下去,摔成了粉碎性骨折。他在醫院躺了幾個月,回家後又休養了很長一段時間。父母雖然心疼,卻總是用責備的語氣說:“讓你去上學,不是讓你去打鬧的!這下好了,學也上不成了,還沒摔死你呢!”小旺聽著這些話,心裏像被針紮了一樣,疼得說不出話來。
從那以後,小旺變了。他不再像小時候那樣愛笑,話也越來越少。回到學校後,他的學習成績一落千丈,整個人也變得心不在焉。高考時,他隻考上了一所普通的大學,父母覺得這樣的大學讀了也沒用,幹脆讓他輟學去打工。小旺沒有反抗,默默地接受了這個決定。
他去了工廠,做過車間工人,也去過海上打魚。那段時間,他像一片漂泊的葉子,被風吹到哪裏,就落在哪裏。在海上,他遇到了一個黑心老板,幾個月不發工資,吃的隻有魚,喝的隻有鹹澀的海水。小旺絕望了,覺得自己可能會死在這片無邊無際的大海上。終於有一天,他趁著漁船靠岸的機會,偷偷逃回了陸地。踏上土地的那一刻,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心裏隻有一個念頭:活著真好。回到家後,父母沒有責備他,隻是輕聲說:“累了吧,好好睡一覺。”小旺躺在床上,沉沉地睡了過去。那一覺,他睡得格外踏實。
成年後的小旺,麵臨著娶媳婦的難題。他雖然長得俊,人也老實,可因為曾經摔過腿,村裏人總是嚼舌頭,說他可能有後遺症。說媒的人寥寥無幾,最後,別人給他介紹了一個離婚的女子。小旺沒有挑剔,娶了她,生了女兒。可這媳婦不過日子,花錢如流水,賺一百花兩百,最後還跟網友跑了,卷走了小旺所有的積蓄。小旺沒有罵她,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由她去吧。”
從此,小旺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女兒身上。他不再想結婚,也不再想別的,隻想把女兒養大。十幾年過去了,他幫襯著家裏翻新了房子,幫襯著哥哥們買房換房,對誰都不吝嗇。可他自己,卻很少再笑。即使笑,也是勉強的,像是從心底擠出來的一絲苦澀。
村莊的夜晚,依舊安靜。小旺坐在家門口的石凳上,望著遠處的田野,心裏空蕩蕩的。他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哪裏,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還能不能“旺”起來。他隻知道,腳下的這片土地,是他唯一的依靠。
小旺的故事,像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壓在村莊的土地上,壓在他父母的心裏,也壓在他自己的肩上。他的名字叫“旺”,是父母對他一生的期許,可這期許像一陣風,吹過了村莊的田野,吹過了他的童年,吹過了他的青春,最後卻不知飄向了何方。
小旺的父親常說:“人這一輩子,得像土地一樣,踏實。”小旺聽了,隻是默默地點頭。他知道,自己這輩子,注定要像土地一樣,默默地承受一切,默默地生長,默默地老去。
可這土地,終究是旺的。即使風吹雨打,即使寒冬酷暑,它依然在春天裏發芽,在秋天裏收獲。小旺想,或許自己也是這樣。即使命運多舛,即使前路茫茫,他依然要像土地一樣,默默地活下去。
因為,這片土地,是他唯一的家。
——來自現實生活中的故事於2025−3−4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