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凡
舉頭望星空，問心求義仁。
此間有真意，
幸愧共凡塵。
我和董傑周日就從揚州回來了。回來之前，我還順便和他還有表妹去了揚州那有名的毛絨絨玩具大市場逛了逛。想到可能的北京之行，我就買了個一個亮黃顏色的大個兒熊寶寶，準備先在實驗室放著，去北京時送給魏瀟。突然之間，我想起了實驗室那和我鬥嘴的小姑娘，於是也給她順手捎了個小小的，逗她開心一下。
把玩具熊寶寶帶回來放到實驗室後，接下來就該去簽證了。美國和加拿大都在上海有領事館，所以我們不能去北京，不然我就趁簽證時去看望魏瀟了。我、馬曉昆、伏彤還有李桓一起，一路坐火車提前一天出發到上海住下。馬曉昆一個人住到了南京西路加拿大總領館附近，而我們仨一起住在了美國總領館所在的梅隴鎮廣場附近旁邊旅館裏，準備一早去排隊。
這是我第二次來上海，但是心情和上次來看儀器大不相同。我們三個人都一樣，對能不能最終出國沒有必成的把握，因為這個都捏在簽證官手裏呢。我甚至都不能肯定自己選擇出國是否一定正確。
他們幾個，看上去都比我成熟自律；尤其是李桓，深得他老板的器重，就像孟熙得到尚老師的寵愛一樣。在南京這三年裏，他們也不像我這樣大起大落；他們要出國的話，也沒什麽需要擔心的。但我不一樣，如果說這三年給我什麽教訓的話，那就是我再也不能高估自己到底有多理性了。這三年讓我看到了一個以前從未想象過的瘋狂自己，讓我不得不對自己的感性一麵做個重新估計。
如果說在這邊還有眾多親友團——像穆老師和實驗室的同事們，還有宿舍的舍友們和家人給我很多支持的話，到了那邊可就真舉目無親了。我有些擔心，我到底能不能拿得下來。但是，到了這一步，我也不能後退了：別人能，那麽我必須能。
簽證前的那個晚上，我們仨洗漱完，就著旅館小房間的昏暗燈光，躺著聊了一小會兒，對於萬一簽證通過和通不過都做了些假設。外麵大街的霓虹燈明亮著，又暗下去，來回變換，簡直是我的心情的寫照。我說：“萬一第一次簽不過，那我就二簽、三簽，要還是不過的話，那也隻能先找工作了。我一點兒也不想在國內，怎麽著也想去外麵看看世界再說。”
伏彤的願望可能沒我這麽強烈：“我無所謂。簽過就去，簽不過拉倒，我也不是非去不可，在國內工作其實也不差。我前段時間找了一些，都快簽合同了。不去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李桓慢吞吞地說：“我們老板想留我。我看我要是二簽不過的話，就先留實驗室幫他一陣，這樣明年再申再簽也好看一些。”
我問他們：“你們說，咱每年出國那麽多人，他們在國外都待得下來嗎？臨到簽證了，我倒開始有些擔心了。我其實挺羨慕你們的心理穩定性的。說真的，這三年我過得真是像坐過山車，很不開心。”
“怕啥？現在又不是早先電話都打不了的那時候，有事了和家裏人說話也方便。再不濟，那邊那麽多中國人，有事情了，相幫一把還是可以的吧？你隻要不做盧剛，我不覺得你需要這麽擔心。”伏彤說。
盧剛我聽說過，據說因為覺得受了導師還有實驗室同門的欺負和不公，就大開殺戒，當時真是震驚了中美兩國的留學生圈子。這種沒人性的事情我當然做不出來，我怕是自己到時候又擺爛怎麽辦，這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但是誰也沒有水晶球，隻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早早起來吃過早點後，我們加入了那簽證排隊的大軍。那隊伍排出了一長溜，從高處看下去的話，就會像小時候常看到的那種螞蟻一樣的長龍。總算排到了簽證大廳了，裏麵人頭湧動，擁擠不堪，像是春運時火車站候車大廳一樣。除了我們這些出國留學的以外，還有很多老年人，據說是去探親的。我們仨也被分割開，分別去了不同的簽證官那裏。
和我麵談的簽證官是個和我差不多年輕的小夥子。打過招呼後，他問我，要去美國幹什麽。我告訴簽證官，我要去留學。他接著問，留完學後呢。我說，學成了就該回國來服務祖國了。
這個回答他好像不太在意，估計這種類似的回答他聽得太多了。接著他漫不經心地問我，去哪個學校，我說，是普羅旺斯大學，在路易斯安那。他一下子變得很開心，告訴我，你知道不，那邊的開珍（Cajun）菜很不錯，小龍蝦是一絕。
我自然不知道這麽多細節，我隻知道所謂路易斯安那購買案，法國賣給美國密西西比河流域好大一片殖民地。把印第安人的地方賣給美國，算是法國空手套法郎。
我感覺和他談這個自然不大妥，就隻好老實告訴他我還不熟悉，說完了就又沒話說了。我對自己呆頭呆腦的表現很不滿意，不過他倒是並不在意，大筆一揮：“你簽證通過了！”
看著他眉開眼笑，好像很開心的樣子，我也附和著笑了笑，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看起來簽證也沒那麽可怕嘛！
我等著簽證在製作的時候，李桓苦著臉過來了，伏彤也沒多高興。原來他倆都沒簽過。我感到心裏挺過意不去的。伏彤說：“他問的那些問題，我都回答得沒什麽差錯呀？我也不知道哪裏惹他不高興了。算了，不管它了，我還不去了呢，有什麽了不起的。”
李桓說：“我今天碰到的是簽經上說過的那個難纏的簽證官。問我的問題，有一個我沒聽明白，我讓她重複了一遍，我還是沒聽明白，結果她臉色就很難看了，就把我據了。沒辦法，下次來吧。”
我們仨就這樣一起一路回到了南京，然後知道馬曉昆也加拿大簽證通過了。那兩位沒簽過，我有點兒替他們難過。我不知道他們這次去簽證前，有沒有去雞鳴寺燒香，反正他們沒叫我。不過，我早就知道了，老天爺的心意真的很難猜。非人力所能及的事情，猜了也白猜，去燒香許願，佛祖許不許估計也一樣得看心情。
簽證通過後，日子陡然忙起來了。機票要買，出國的東西要準備，畢業離校手續要辦，檔案要掛靠人才交流中心，還要返家去和家裏人告個別。當然，還有一直在考慮中的去見水良——還有魏瀟——的北京之行。
如果說，之前還是一個可能事件的話，這下去見魏瀟就得好好策劃周詳了。我得給她留個好印象，這樣出國了以後，才有希望繼續保持朋友一樣的聯絡。我不知道結局會是怎樣，但是無論如何，她都是我現在生活中的一部分，很大的一部分，我沒法否認這一點。
我早就告訴水良我要去北京了。我告訴他，我要出國了，簽證通過了的話，會去看看他，還要看望燕大的一個女孩子。他無所謂：“那就來吧。你呀，可別又整得像那個什麽雪一樣，要死要活的。反正我一直在，工作日沒空陪你玩的話，晚上一起吃飯總是可以的。”
我也告訴了魏瀟去北京的計劃，她的短信回複中透出高興的氣息。她告訴我，她可以空出一個周六來，帶我看看燕大校園和北京。當我告訴她，上次來北京我還沒到過天安門後，她說，在那裏看故宮，還有天安門廣場，都可以待上大半天。於是，我們就確定了上午在燕大校園裏逛，吃了早中飯後去廣場。北京的六月不比南京的六月，不會那麽熱，中午也不怕。
和她短信往來商量好計劃後，我長出了一口氣。從第一次見到她起都過去快三年了，而現在，終於要見她第二麵了。那個帶著溫暖微笑的臉龐，又開始浮現在我眼前，讓我覺得和她的距離其實一直都不遙遠。我又一次感慨，人和人的連接，有時候也許真的隻是心的連接，物理距離並沒有那麽難跨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