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對於畢業這件事情,我像和對魏瀟的感情一樣,都打包封存了不去想它;而現在,它忽然就像房間裏的大象一樣,我再也不能視而不見。
剛來金大時,我最初的想法是讀完研究生就出國,去科技實力最強大的國家去讀博士,學到最先進的科學和技術,然後回來為國服務。後來,我想去尚老師實驗室做科研時,當時認為的代價就是得博士畢業後才能去國外。那麽現在,我在他實驗室算是讀不成博士了,那我到底還要讀博士嗎?要的話,還要去出國讀嗎?
老實說,在尚老師實驗室的研究經曆讓我對那兒真是又愛又恨。我愛實驗室裏同門們優秀奮發的氣氛,恨自己最終也不能成為裏麵的一員;我愛尚老師學識淵博,恨自己扶不上牆,把這麽好的機會給弄砸了。
我也覺得自己隱隱地對尚老師有些不滿,覺得他對我太嚴厲了。有時候我想起穆老師的好,就感慨,要是我入學時是在穆老師實驗室做實驗的話,是不是感情的坎就沒那麽難跨過去了。她們實驗室的組會,氣氛比我們組會的氣氛要包容多了。做得好,固然穆老師不吝誇獎;做得不好,穆老師也有很多耐心一起分析原因。
我們組會上,我們“失意三人組”得到的批評往往很嚴厲。我不是說尚老師的意見不專業,而是說,同樣的話用不同的方式說出來,效果太不一樣了。尚老師總是很忙:重大項目有進度要趕,他有講座要做,他經常出差;最開初還每個禮拜可以見到他一次,有時間幫你分析進度難題,後來就兩星期,一個月。其他時間裏,就算他恰好在實驗室,人一多,他也不會有時間和所有人都互動,加上我又不是那種很敢於爭取機會的人,再加上魏瀟,多種因素一來,我就把事情就最後弄得很難看了。
我這麽和之順抱怨了一通,他聽著,一邊聽一邊笑,笑得一如既往地憨厚,但是讓我看了很不受用。聽完了,他擺擺手說:“你說的都對。穆老師是和尚老師帶學生方式不一樣。但是讀研究生你就得主動些呀。這麽多人的實驗室,你要是不自己推著走,老板沒那麽多時間一直推你,除非你是技術員,那樣才老板讓幹什麽就幹什麽。你看梅娜,尚老師很多想法,梅娜做得又快又好,管理實驗室又緊緊有條,能不讓人器重嘛!你呀,也別光抱怨尚老師啦,現在可以畢業了,找個合適的實驗室讀博士不強些?尚老師實驗室好是好,可能就是不適合你。”
他這麽說,我自然沒話說,因為他說得也都對。我要是一直能幹的話,自然在尚老師這裏也能待得下來。不過,我還是覺得有些不服氣,總覺得在尚老師實驗室磕磕碰碰,不全是我的問題。我覺得,自己要是在穆老師實驗室就肯定不會是這樣子的。
這麽一想,我覺得自己在科研方麵的能力應該還是有一些的。給我合適條件的話,我該有希望比現在做得好,我還不想這麽快放棄科研夢想。
我想,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想像董傑和張麓那樣,畢業後馬上去工作,我要繼續讀博士。既然來之前我計劃讀完碩士之後出國的話,那現在反正不再碩博連讀了,那不就正好回到了我的初始計劃嘛,沒耽誤!
我也猶豫了一下要不要繼續在國內讀博士,但是很快放棄了。除了出國學最好的科技的想法以外,在尚老師的經曆也讓我有些怵頭,生怕在國內再遇上一個和自己合不來的老板。我倒不介意在穆老師實驗室讀博士,可她現在還是碩士導師,帶不了博士,所以我也沒法在她實驗室接著待。
還有一個方麵就是,我隱隱約約覺得,也許在國外,自己可能可以更好地處理和魏瀟的情感難題。經過後來幾次和單醫生的心理谘詢,我慢慢地對自己有了更多的了解,算是明白當時為什麽在得知她有男朋友後受到的打擊那麽地大了。單醫生說,這個在心理學上叫未競的遺憾,給它起了個名詞兒叫做什麽“蔡戈尼效應”。依我看,該叫“才和你”效應更貼切。才和她剛剛達到我要表白的程度,就這麽被澆了一盆冷水,就好像武林高手蓄足了勁兒,正要發招,卻被硬生生逼著往回坐,結果把自己逼出了內傷。
更年輕時,我對這個體會不深,看見有人失戀就要死要活的,像我讀本科時候的一個室友就這樣,總覺得那些人還軟弱。我自己上次和衛雪的分開,雖然也很難過,但因為是自己主動斬斷的情絲,倒也不像這次這次那麽受傷。現在,我也經曆這麽一遭,再也無法笑話他們了,因為我也好不到哪兒去。自己一百步的人,有什麽資格笑話五十步的呢?
我不得不說,對待魏瀟和之前對待的金瑤與衛雪相比,我投入的注意力更多,期待也更高,所以,被這意外消息打破自己的夢想也更難接受,所謂的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吧 。但是,道理是這麽個道理,這件事兒接下來要怎麽辦呢,我還是沒怎麽想好。自從上次疫情以來我有一陣沒有發消息給她了。沒有由頭,就先等著吧。
我問之順,實驗室現在怎樣了,他告訴我,就那樣。孟熙走了後,現在實驗室最招尚老師喜歡的就是我倆剛進實驗室時的一個本科生葉飛,後來留下來保研了。他開始和師姐一起做實驗,尚老師很器重,估計就是下一個由實驗室派到美國合作夥伴實驗室的學生了吧。我聽了之後毫無波瀾,是金子總是會發光,咱“金坷垃”就不羨慕啦,好好變成肥料能肥田就不錯啦。
“梅娜年底也參加了研究生入學考試,複試還挺不錯的。不過她放棄了名額,尚老師還有些失望呢。”之順換了個話題,開始八卦了。
“為什麽呀?尚老師不是很器重她嗎?多好的機會!”我有些驚訝,覺得跟不上梅娜的想法了。
“她男朋友,之前在上海生化所的,去年出國去弗吉尼亞大學讀博士了,叫她也一起去呢,就不用分開了。人家要在美國團聚了呀,嘿!”他說起這個,好像有些羨慕。
“你怎麽知道這麽多?對了,你比我大呢,你怎麽沒談女朋友?”我好奇不已,突然關心起他的個人大事來了。
“誰叫你一直在穆老師這裏養傷呢,哈,傷好了該歸隊了!我嘛,現在還無可奉告,情況明朗一點兒再和你細說吧。”他最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