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熙住我斜對門的靠南邊的寢室。開初我們寢室裏幾個人還納悶為什麽本校研究生的寢室都靠南,後來就有些想明白了,應該是分配宿舍的時候,係裏圖省事,把本校的人都放一起了,然後挑寢室時他們占了地利,早就在學校了,自然“近水樓台先得月”,挑了朝南的寢室冬天可以暖和點。我們幾個人嘀咕了一陣,想著雖然學校不地道,但也犯不著為了這點兒事情去搞得本校外校生之間又多個隔閡,就揭過不提了。
孟熙寢室另外有個同學,叫於駟,下圍棋很厲害。我剛來時,閑得無事,還不知道他會這個,隻是找隔壁寢室的另一個臭棋簍子——東北同學馬曉昆——隨便下過幾盤。大多數我贏,偶爾他贏。知道於駟會下後,我找他也下了兩盤,結發現他比我和馬曉昆都段位高太多了。
於駟不但會下棋,他也愛玩遊戲,不過他不用去網吧,都在寢室裏玩,因為他有個台式機寢室裏。我們其他沒電腦的,想要用電腦就得到網吧或者實驗室蹭蹭了。隻是實驗室的電腦不能下載安裝QQ,所以,要想QQ聯係朋友什麽的還得去網吧。
寢室裏的張麓就愛去網吧。不過他也愛踢球,和隔壁寢室的生化班的一幫球友經常去組隊踢友誼賽。上個星期,中國男足在沈陽的五裏河體育館踢贏了阿曼,曆史性地成功出線了世界杯。這不但讓張麓很是高興了一陣,就連我們平常不看球的“假球迷”,都跟著在食堂的大屏幕那裏為中國隊叫好。
那個男足的教練,一個叫米盧的外國人,倡導叫“快樂足球”的足球理念,要讓隊員們體驗足球帶來的快樂,從而場上更有激情和力量,在享受中就把比賽贏了。我也不知道這個法子到底有沒有那麽大的魔力,但是能帶著從來沒有進過世界杯正賽的中國隊牛氣一把,他的打法該有其道理。我還不能領會的話,該是我境界沒到,沒法和米盧在同一個層次對話。
說起境界,我就覺得我帶的那兩本中國和西方哲學智慧的書境界就很高。我們碌碌眾生都是為了生計而忙,很少有時間去思考終極奧義這些深層次的東西,而古代的孔子老子,還有蘇格拉底那些先哲,兩千多年前,就已經在思考那些超越了每日生存的問題,幫助我們更好地認識人類自己和認識世界了。隻是,這些哲學智慧看上去有點兒玄,可不像科學假說一樣可以驗證,而是更多依靠思辨,要達到那麽高的境界,可不容易。
我覺得老子的道德經裏,開頭的話,“道可道,非常道”,就很深奧。世界萬物運行有其固有之道,人類社會演化自然也有其內在之道,但要說透徹了可真不容易。要不然,蘇格拉底這麽聰明的人,也不至於對那句格言“人,認識你自己”,謙虛地表示“我知我無知”了。坦然承認一個人的無知,可比承認自己博學來得更有智慧。隻是話雖然這麽說,我也不知道怎麽更好認識我自己,因為我總是會被自己的理性和情感的衝突弄得很困惑,更不要說所謂通曉“道”的境界了。
我說的自然是和衛雪的這件事。來這快兩個月了,我每星期都會去網吧,但是她一直都沒給我主動留言,回我的消息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我知道她對我冷淡,我們之間有許多現實的障礙,可過去的美好回憶讓我遲遲無法痛快割舍。可這種鈍刀子割肉空耗對我來說也是一種折磨,於是我終於決定給自己一個期限,像朋友們建議的那樣,不能再這麽糾結下去,和她認真地談談,然後做個決斷,如果她對我毫無心意,那麽恐怕最好就“道法自然”得了。這個星期三的萬聖節,就是我給自己定的期限。
我提前三天給衛雪發了萬聖節的電子賀卡,用調皮的語氣寫了這個卡片:“不給糖,就搗蛋!祝雪兒萬聖節快樂!”
隻是過了一星期,到了星期六,我回到網吧登錄郵箱,她依然沒有回複我的電子賀卡。我實在沉不住氣了,晚九點時,估計她周末應該已經在家了,我又去電話亭那兒給她打個電話。
這會兒已經深秋了,穿著薄毛衣和外套都已經很冷了,握著聽筒的手也感覺到了那金屬傳來一陣陣的涼意,可真不好受。
電話通了,是她接的。我告訴她,新實驗室大家相處得還不錯,我學到很多東西。她也隻是聽著,並不多話,讓我有些灰心。一番掙紮後,我鼓起勇氣,認真地和她說:“雪兒,我知道你現在對我很冷淡,我隻是一直不明白,我們曾經那麽親近,到底是怎麽了,讓我們現在距離這麽遠?我知道我不是一個很成熟的人,但是我一直在努力做到更成熟一些。我想,我們倆也算好了一場,如果不能明明白白地知道你的真實想法,我是不甘心的。你究竟是怎麽想的,能告訴我嗎?如果你告訴我一定不可能,我雖然難受,但是我也會試著去接受。我不希望一直模糊下去,這樣你也累我也累。”
她“嗯”了一聲。電話那邊她的聲音顯得很遙遠,像是慢慢飄過來的一樣。我倆就這麽沉默了十幾秒,然後她說:“你還是一定會出國嗎?”
哲人們對自我、對道的理解,於我來說,就像那句話:初聞不知曲中意,再聽已是曲中人。人一輩子都是在自我否定、以及不斷學習中摸索前行,等搞明白了“道”,知道了“自己”,自己早已不是那個最初想要成為的自己,且日暮西山,來日無多了。
年底了,感慨一下,很快就又虛長一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