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後,我大部分時間都花了課程上。除了生物課,我們也有一些公共課。其中有一門課,是一個哲學係的五十來歲的教授給我們上的,叫馬克思主義哲學理論與實踐。他說話很狂,對我們,他自然是各種看不上,笑話我們不學無“書”。但他學識淵博,大家都被他鄙視得很服氣。
他雖然對馬克思恩格斯非常推崇,但是對實踐中各種荒唐的做法非常反感。比如隔壁大國的那位小胡子,他雖然認可其在領導反法西斯衛國戰爭中的功勞,但是依然批判他“把馬克思降低到低水平來理解”,批判他的大國沙文主義是“對馬克思的國際主義的背叛”,也批評歐洲有個小國在實踐中”播下的是龍種,但是收獲的是虱子“, 連跳蚤都算不上。又批評當前社會的“英雄主義的缺失,是個時代的悲劇”。
對於當年神州大地的偏離真實的做法,那老教授更是給予了辛辣的諷刺。比如,當過礦工的他,說到當年一些官僚違背科學知識和求真精神,拍腦袋要在南京周邊挖煤,他是這麽說的:“花了那時候的一億元,買到了什麽教訓呢?那就是地底下如果沒有煤,那就肯定挖不出來。”真是讓人又捧腹又深思。所以,即使他對我們的淺薄發出“羞辱”的言辭,大家依然對他的各種“虐”甘之如飴。他的課常常爆滿,去晚了就隻能站門口了,據說是因為很多校外的人都來偷偷旁聽,也算是一大奇觀。
我不得不說,這個老教授的課程,總讓我既慚愧於自己的無知,又深深地感受到了一個理論的提出和落地實踐,如果偏離了求真的原則,會帶來多麽大的後果,真是也給自己很多警醒。
相比於這個老教授的公共課,我們的專業課雖然有意義,風趣性就少了不少,除了那個細胞操作課。在那裏,我頭一回從雞蛋裏提取了雞胚胎組織來進行細胞培養,讓我對自己吃了那麽多雞蛋、殘害了那麽多小雞的生命感到“罪過罪過”,倒還有些意思。
除了上課,其他時間都是用來學英語和泡實驗室了。在我看來,讀研究生和之前中專本科最大的不同就是,同學們之間再也不是以前那樣緊密地在一個集體裏了。除了上課還能看到他們,其他時間都是各自為戰,以班級為單位的課外一起玩的時候實在不多。我開始有些懷念過去,那時候的那些男女同學之間其樂融融的場景,好像再也回不來了。
寢室幾個人倒都相處融洽,他們甚至不是叫我“小芳”,而是改口叫“芳芳”了,和爺爺叫我的叫法一模一樣。他們這種叫法倒是沒有要把自己往高輩分叫的意思,純粹就是因為親熱,因為其他人的名字也成了“傑傑”、“楓楓”和“麓麓”。隻有張安,除了我還叫他“安安”外,其他人都叫他昵稱“美語”,那是獨一份兒,因為大家都很認可他的美國英語發音的地道,可一點兒也沒有諷刺的意思。
那次“九一一”恐怖襲擊,最終還是給美國造成了很大的影響,美國一度關停了所有國際往來的航班,全國進入緊急狀態。因為恐怖分子是持簽證的外國人,美國開始嚴查所有獲得簽證的外國人,據說新簽證的簽發也嚴厲了很多。出國深造之路,看上去也很多不確定性了。加上張麓說的其他同學找導師不是都順利,我開始認真地考慮自己的未來選擇,覺得先留在國內讀完博士也沒那麽難接受了。於是,我給尚老師回複了封電郵,告訴他,我很感謝他給我的機會,我願意碩博連讀了。
至於那個GRE英語考試,我覺得,既然都已經上了培訓班了,那就還是繼續衝刺一把,好好準備,考完了總有個成績。這樣的話,萬一中途改變主意要出國讀博呢,這個成績有五年有效期,還是派得上用場。於是,我依然在閑暇時間裏繼續看那被稱為“紅寶書”的GRE詞匯書,準備在十二月底的考試。
有時候我也會搖頭,就這,還叫“紅寶書”?當年的紅寶書,那是給全國人民提供精神食糧的,雖然不少人並不太消化。而現在,所謂的“紅寶書”隻有出國的人才會當成寶貝,對其他人來講真是毫無用處。但文字的庸俗化不是我一個人能扭轉的,很多好端端的詞匯不都是這麽庸俗化了嗎?像什麽“同誌”,“小姐”,都已經和原來美好尊敬的稱呼差得太遠了,成了一個汙名化的字眼,區區一個本來就有點兒負麵色彩的“紅寶書”的庸俗化,又算得了什麽呢。
室友之間的交流一多,大家的個人情況就比較清楚了。除了袁楓有女朋友以外,我們剩下幾個都是光棍。衛雪對我愛理不理,我自然不好意思說我是有女朋友的。張麓對泡美眉頗有興趣,除了愛踢球,他還愛在網吧上網去聊天。說實在的,我也不覺得上網有什麽好的,學習都忙不過來,哪有那麽多時間去各種閑聊呢?
在南昌讀本科的時候,宿舍的一同考研的小張就很愛去網吧。每次路過校門口附近的網吧,我都能看到他在裏麵。我偶爾去那裏和他閑聊幾句,看他在玩我小時候玩過的軍棋遊戲。隻不過小時候是兩個人對戰,還得有個裁判,他玩的是四個人分成兩隊的團隊合作的軍棋遊戲,叫四國軍棋,也不需要裁判了,都網站主機判定了。我問他:“張文耀,你說這有什麽好玩的?你也不去看考研的書了?”
他咧嘴一笑:“這當然好玩了!看書累了,就玩一會兒嘛!”
小張愛玩,考研的書看得也不很上心。他說話衝動,但是從來沒什麽惡意,所以我和他關係也還不錯。他有個外號叫“蟲蟲(衝衝)”,形容他個性衝動,但我也從來不叫他外號,而是叫他全名。
我依然周末去去網吧,但也就是和衛雪留個言,偶爾發發電郵,和她說說我的情況。我告訴她,我會在這裏碩博連讀,可能之後再出國了。我還告訴她,我已經搞到了師大物理學專業的曆年試卷,如果她要的話,我就給她寄過去。但是她的回複很簡短,隻是說了聲謝謝,並沒有說她是不是在備考,我也不知道她還想不想考過來了,但我還是給她寄了過去。
倒是魏瀟,知道我計劃暫時不出國後挺理解的,給我留言說,不同路徑最後都能在美國學習更前沿的科學技術,都該不錯。我也沒有再給金瑤留言了,雖然我加了她QQ。她很忙,也有了新的生活,我們彼此就像兩顆隔得很遠的築成了馬路的石子,知道另一個石子還安好,即使不在一起,我也能心安了。
生活閑暇之餘,室友間也會開玩笑,鼓動去追其他單著的女同學,我都無動於衷。我的心,依然還在衛雪那兒不肯放手。每次在複習英語的自習室,想到衛雪對我的冷淡,都讓我暗自歎氣。我知道,自己在情感上還是不承認衛雪不再願意和我親近這個事實。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我是這麽執著的一個人。我有些討厭自己為什麽總是左腳和右腳打架,為什麽就不肯放手呢?
這個周末,我們在南京的老鄉們搞了一次聚會,十來個人,都是今年從教師進修學院來南京讀研究生的校友。我又見到了複試時鼓動我去向衛雪表白的那個老鄉,他問我進展怎樣,我隻能報以苦笑。我倒不怪他的鼓動,成年人做事情,怎麽著也責怪不了為什麽受了其他人的影響了。倒是另一個過去在中文係的姓李的女同學,被我們親切地叫“李子”的,現在在師大讀研,知道我為這個苦惱後,很仗義地說:“真芳你也別太灰心,什麽時候想開了,要找女朋友了,我們同學多,幫你牽線搭橋!”
她們中文班人多,女孩子多,我當然知道。畢業前的清明節,我們寢室還和她寢室來過一次聯誼活動。發起的原因呢,是因為我們寢室的小帥哥和她那的另一個美女打得火熱,然後組織了一次南昌郊區的梅嶺春遊。晚春時節,也不冷不熱,那天天氣也不錯,帶著多雲的晴天。女孩子多,嘰嘰喳喳的,倒也別有趣味。
中文係的人才情都很好,那幾個女孩子到了半山腰,開始詩興大發,放聲讚美景色的美麗和心情的愉快。這讓我很汗顏,因為我既不懂詩,更談不上寫詩了。我隻是隱隱約約記得當時的革命家寫過梅嶺三章,但是忘記了寫的到底是這裏的梅嶺還是贛南的梅嶺了,真是慚愧書沒學好。
總之呢,雖然她們很不錯,但那時候我也隻是陪著室友們泡妞,類似於“陪太子讀書”而已,心思也不在那些女孩子身上。我那時心裏隻有衛雪。
我這個人就是這樣,心裏住著一個人,就再也裝不下其他人了。有些人心胸寬廣,大概相當於有了個大房子,能同住幾個人都能相安無事,讓我實在佩服得緊。不過我的心,應該是單間。除非我能騰空了衛雪,不然李子的好意,我隻能心領了。
哎,這個老師真是不幸,真是人有旦夕禍福呀。不過,讖語這種事情我覺得還是人選擇性記憶,很多類似的話應該都說過但是沒應驗我們就記不住,選擇性記住了那些恰好應驗了的。
我的大學政治老師,也是個很幽默的人。後來聽說他去爬山(具體哪座名山我想不起來了),跟同行的人說,門票多加1毛保險費,萬一光榮了可以拿回1000塊,多劃算呢。結果,他真得了那1000塊。他從一個1米多高的小土坡上不小心滑下來,摔到了後腦勺,人就這麽沒了。很多年前的事了,如今突然想起來,挺懷念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