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六十年代我家住在京城的胡同裏,五十餘年過去了,夢中的家始終都沒有搬離。胡同雖小但也有幾所精致的四合院,原先住的大多是非富即貴的人家。解放後國家機關接收了房產,將其改造成了職工家屬宿舍。小胡同裏更多的是破舊的大小雜院,有的曾經是小廟,也有的就是平民老百姓的居所。
小胡同是南北走向,夾在兩條大胡同之間,兩條大胡同的東口都銜接著商賈林立的大街。胡同口馬路對麵是鱗次櫛比的商鋪,副食店,食品店,蔬菜店,水果店,魚肉店和日用雜貨店,好像是串聯貫通在一起似的。
兒時最吸引我的是食品店,櫃櫥裏裝滿了童年美好的記憶。如今仍念念不忘的有三分錢的紅果和小豆冰棍,五分錢的奶油和巧克力冰棍,一角錢的雪糕和一角五分錢的鴛鴦冰棍,還有果丹皮,山楂片,四分錢一包的大米花,三分錢一包的玉米花。
我也陪著小夥伴去過魚肉店,給貓兒買點兒碎魚蝦。當時好像黃花魚是七八角一斤,快魚是九角錢。帶魚分為三個檔次,每斤的售價分別是兩角五分,三角八分和四角七分錢。
小吃店,糧店,藥店和熟食店也距離胡同口不遠,都在路東的街麵上。小吃店是公私合營的,生意興隆,開門營業時總有人排隊等候。店鋪門前支著兩個像油桶似的大爐子,一個爐子上是滿滿一大鍋油,從油鍋裏撈出來的油餅放在鐵絲編製的簍子裏現炸現賣。另外一個爐子上是烙餅的平底鍋,烙好的餅碼放在橢圓形的竹筐裏,也是熱乎乎的。我曾去小吃店買過火燒,六分錢二兩糧票一個。
糧店除了出售糧食以外,還有機器壓製的切麵和餛飩皮。切麵分寬細兩種,價錢一樣都是兩角八分一斤。餛飩皮比較貴,好像是三角五分。每年春節前夕,市民們可以憑糧本買到一次限量的白薯。雖然都叫白薯,但仍有紅瓤和黃瓤之分的。白瓤是幹的,有點兒像栗子麵。紅瓤是稀糊的,有點兒像糖稀。無論是喜歡白瓤還是紅瓤的白薯,市民們趕上哪種就得買哪種。如果小道消息傳說明天的貨源有限,想吃白薯的人就不得不從今天夜裏開始排隊啦。
熟食店的門麵很小,正對著門有兩個落地的櫃櫥。櫃櫥裏擺放著北京人喜歡吃的鬆仁小肚,大小臘腸,豬頭肉,醬肉和燒雞等。有段時間店裏出售鹵兔頭,三分錢一個非常便宜。看著胡同裏的小孩兒啃的香,我們都覺得眼饞。終於有一天我們也吃到了鹵兔頭,沒想到根本沒有啥肉,除了皮就是骨頭,一點兒都不好吃。
在胡同裏經常能看到一位大媽,費力地拉著平板車賣菜。大媽是菜店的職工,為了方便年老體弱的市民,她每天都堅持送貨上門,直到文革開始以後才中斷。隔三岔五的,胡同裏的人們也能聽到伴隨著呱啦呱啦的節奏,磨剪子磨刀的吆喝聲。一位駝背的老人,長年累月地挑著擔子串胡同招攬生意。磨一把切菜刀,好像是壹角伍分錢。偶爾地還有人挑著擔子,嘴裏喊著鋦鍋鋦碗嘍,幫人修補破損的鍋盆碗罐。
那時候老百姓家家戶戶都燒煤,一年四季都要用煤爐子燒水做飯,冬季更需要燒煤取暖。胡同裏有一家煤廠,雇傭了幾個工人踩著平板車送煤。其中有一位送煤的女工,她和其他的男工一樣幹活兒。送煤的車上主要是蜂窩煤,也有我們家爐灶裏燒的煤塊。時間久了煤堆下麵會積存著大量的煤末,節儉的人把煤末加水加泥土做成坯子,攤在地上切成小方塊,曬幹後再繼續使用。
經過改造後的機關宿舍各家一般都已經配備了室內的廚房,抽水馬桶和自來水,條件好一點兒的還有獨立的暖氣,熱水,淋浴和浴缸等設施。大小雜院裏卻仍是舊式的茅坑,露天公用的自來水,以及自己搭建的小廚房。時常可以看到糞車停在路口,工人們背著糞桶挨個茅坑掏糞。人們傳說全國勞動模範時傳祥,也曾親自到胡同裏來幹過活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