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郎。《拾舊沙河夢》167。禍福相倚
巴郎長篇自傳《巴郎舊事》第一部:《拾舊沙河夢》
***** 夢牽少年時,拾荒百萬字 *****
掬捧沙河那一泓流水,仔細清洗這兩眼昏麻。
常憶起曾經少年英姿,轉瞬間已過六十花甲。
世事如枰棋難料變化,人生似爐鐵反複錘打。
夕照驛道孑然歸去客,回首來路依稀是舊家。
巴郎 記於20191205 - 20201218
167。禍福相倚
國慶過後,秋高氣爽,街道敲鑼打鼓,歡送兩兄妹下鄉。譚姨依依不舍地拉著兒女倆,眼含淚花,走出門來。兩兄妹胸戴紅花,背著行李,裏麵有百貨公司贈送的棉被毛毯,提著網兜,裏麵是街道饋贈的洗臉盆熱水瓶毛巾香皂牙膏牙刷洗涮用具,與其它下鄉同學一道,興高彩烈地站在敞篷卡車上,向譚姨揮手告別。
到了知青點,大隊領導和社員們熱烈的歡迎他們。一行七八個萬縣知青,被一起安排在一個知青點上。知青點建在一個山梁上,視野開闊,丘陵環抱,林木蔥鬱,後有溪流,前有溝川,水田夾著坡地,一派田園風光。大隊婦聯派人,照料他們的生活,教他們做飯洗衣操持家務。生產隊指定老農,專人負責帶領他們學習農活,種上一塊蔬菜自留地。支部還專門派了一名支部委員,每周組織半天政治學習,提髙思想覺悟。
兩兄妹,妹兒活潑開朗,很快與農民打成一片,適應了農村生活。但哥兒卻不同。他生來文弱,但個性卻要強,隊裏本來分配他與老弱一起,幹點輕活雜活,工分也不少掙。但他受不了隊裏年青小夥姑娘那嘲諷看不起的目光和指點議論,非要去學幹重活,象犁田加田坎栽秧撻穀等。他身子骨薄,泥裏水裏,一天下來,腰酸背痛,還費力不討好,做的農活質量達不到要求,還須別人返工重做。
這樣的事,對知青來說很常見,學習需要一個過程,熟練才能生巧,想一口吃成胖子,做一兩次就能比美老農幹的農活,是不可能的。
許多知青想得開,不著急,反正在農村的歲月還長著呢,看不到頭,慢慢地學吧。但這哥兒不同,他心性高傲,又特別敏感,受不得氣,總疑神疑鬼,懷疑別人在背後嘲笑責備他。這種感受,又難以啟齒對妹兒言說,時間久了,不免抑鬱煩悶,心氣不舒。加之常在水田作業,寒氣逼體,末加注意保養,半年多過去了,竟落了個風濕入侵,影響到心髒,引起心悸胸悶呼吸困難,甚至暈倒在田裏。發生兩次後,妹兒堅持請假,陪哥兒回縣城家中。去縣醫院檢查,確診是風濕性心髒病,建議在家靜養。
有了醫院證明,到各部門辦理手續還算順利,於是下鄉7個月左右,朝君哥兒在69年夏,就辦了病退回城了。譚姨看著兒子,活蹦亂跳地去下鄉,而今氣喘籲籲病秧秧地回家來了,心疼極了,以淚洗麵。可日子還得過啊,隻好倒轉過來,侍候患病兒子,求醫吃藥,吃藥求醫,家裏醫院往返不停。
說來也怪,也許是脫離了農村那潮濕霧瘴環境,心情舒緩,居家幹燥,陽光充足,加之媽媽的細心而周到的照料,人又年輕,朝君哥兒的病情竟然有了極大好轉。一年多以後,也就是71年中,他的病情基本得到控製,能象正常人那樣走路爬樓,也能輕微地奔跑跳躍,在家做飯做家務,或幫助媽媽,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計。
看著他病情好轉,譚姨是非常高興的。但看見兒子病退回家,近20歲的人了,無事可做,呆在家中吃閑飯,鬱悶寂寞,長此下去,心病或將再起,譚姨又愁上心來。盡管譚姨工資不高,但湊合著也還夠用,不怕兒子吃閑飯,但這隻能是權宜之計。當媽的總會老去,不可能養兒一輩子,當兒的要成家立業,自立門戶,一定要有安身立命的手段,他自己沒能耐創業,那就要找一個穩定工作才行。
那時,國家企事業招工很少,名額有限,找關係走後門的人很多,即使過關斬將,拿到名額,錄用之前,還有體檢一關。朝君哥兒的病患,涉及到重要器官心髒,絕對過不了體檢。那時,也還沒有出台父母退職,由子女頂替的政策,那是幾年之後才出現的。所以,即使譚姨想提前退休,這份工作機會也輪不到她的兒子接替。
思來想去,譚姨把目光放在了街道辦的集體企事業單位。街道有著不少集體單位,為居民解決就業,招工也不注重體檢,因此容納了大部分街道居民,老弱病殘都有。但這些集體大多數都很簡陋,活計不多,入不敷出,不提供鐵飯碗,終身製。而是按計劃經濟模式,效益好忙不過來,則多招合同工季節工臨時工,效益不好時,則會大量裁員,工作不穩定。這樣的單位,朝君哥兒看不上眼。而能看上眼,效益好,工作穩定,薪酬高的集體單位,數量屈指可數,人人趨之若鶩,早就滿員,輕易不招新人的。
街道辦了解朝君哥兒的情況,心裏也是很同情的。特別是對於譚姨的求告,心中泛起不忍。看見一個母親,為了兒子的生計,東奔西跑,求爹告奶,低聲下氣,置麵子和尊嚴於不顧,領導們都很是理解,也願意幫忙解決。但必須要有耐心等待,僧多粥少,領導也不是魔法師,眼睛一眨,手腕一翻,就能變出個工作崗位來。
說來也是運氣,大概是譚姨的堅持感動了上天,工作機會竟然從天而降。原來,譚姨那天去鎮政府活動,找領導洽商朝君哥兒工作問題,正好印刷廠朱主任去鎮府辦事,從旁聞知此事,知道是知青病退,找工作維持生計。主任家也有女兒下鄉當知青,當父母的,想著女兒在農村吃苦受累,心中也總是戚戚然,沒有片刻安寧。如今遇見病殘知青,尋找工作不得,物傷其類,不由大為感慨。
朱主任到鎮府來,本是因廠內有老職工臨近退休,來落實其待遇的。按政策,老職工退休,空出一個工作崗位,企業可以自己作主,再招一名職工填補。文革中,百業凋蔽,唯獨印刷廠興旺,不但承印黨政部門大量政策文件學習資料,還有紅衛兵造反派的小報傳單,日夜加班,機器不歇,都還忙不過來。所以,印刷廠退一招一,鎮府也是允許的。
於是,朱主任告知譚姨,囑明日帶兒子到廠裏試工。第二天見了麵,看見朝君哥兒儀表堂堂行為規矩並無病態,主任已暗自心許。待來到試工地方,原來是活字排版車間。這活字排版,技術性強,要求人員素質穩定,反應快,眼力準,手靈活,踏實認真,耐得住寂寞。哥兒雖隻初中文化,但他喜好看書,認字多,辯認活字容易,加之年青,頭腦思維敏捷,細致耐心,也從心裏喜歡這個工作。所以,看了示範,擺弄了一會字符,他竟能無師自通,排出一塊豆腐大小的文版來。主任在旁觀之,大喜,於是說定,以合同工招入,由老師付帶著,先實習幾個月,熟悉程序流程。待老師付正式退休後,再行轉正,正式頂替,成為排版技工。
譚姨就躭心這個兒子,並不躭心女兒。女兒外向活潑會處事,她的前途不用發愁。而兒子性格孤僻內向,加上有病,很難為社會所接受。這次湊巧,找到印刷廠這份工,主任看重,兒子自己也愛好,並不好高鶩遠,願意專心致意地幹好它,怎不教譚姨喜從心來。她一反多年的鬱悶,變得開朗,有說有笑起來。
而朝群姐,自下鄉後,紮根農村,踏實肯幹,與農民打成一片。雖然她實際上隻有小學文化,但她刻苦自學,掌握了許多農業科技知識。她在農村大力開展科技宣傳,推廣農業科技,帶領農民實踐,使多項農作物單產增加,受到農民推戴,領導器重。她憑靠自身的能力和才幹,沒拉關係走後門,5年之後,由公社推薦,去了地區農技校中專,總算修成了正果。
巴郎 記於202009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