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郞

大千世界,芸芸眾生,勤於學習,善於自省,變教訓為經驗,從失誤趨成功。勇於開拓,敢於進取,繼往開來,譜寫新章。巴郞身處環境、社會、以及自身的發展變化之中,耳聞目睹,泘光掠影,感同身受,偶有所得,遂予筆錄存之,欲與文友們分享,俟以自娛娛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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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郎。《拾舊沙河夢》144。鐵窗煉獄

(2024-03-30 02:34:21) 下一個

巴郎。《拾舊沙河夢》144。鐵窗煉獄

巴郎長篇自傳《巴郎舊事》第一部:《拾舊沙河夢》 

 

 ***** 夢牽少年時,拾荒百萬字 *****

掬捧沙河那一泓流水,仔細清洗這兩眼昏麻。

常憶起曾經少年英姿,轉瞬間已過六十花甲。

世事如枰棋難料變化,人生似爐鐵反複錘打。

夕照驛道孑然歸去客,回首來路依稀是舊家。

巴郎 記於20191205 - 20201218

 

 

144。鐵窗煉獄

 

我的父母,被五花大綁重兵護送著,押解回沙河子。

離開將近2個多月,沙河子也發生了很大變化。首先,到了9月底,高溫暑熱已經過去,進入伏後秋涼,秋風秋雨,四野一派蕭條氣象。早晨和晚上,顯得寒氣逼人,人們都穿上秋裝夾衣,行走在路上,蜷縮著迎風而行,抵禦著一陣陣的寒氣。

在襲人寒氣之中,卻也顯現著陣陣的瘋狂。前段時間,中央文革來偏幫,支持“左“派壓“右“方。在軍隊幹預下,翻天派唯我獨革,憑借快槍利炮,摧枯拉朽,將紅色派死對頭,殺的殺抓的抓,清剿殆盡,現在終於揚眉吐氣,要秋後算帳了。

 

紅色派,從首領骨幹,到一般派眾們,如霜打的植物遇冬的昆蟲,都萎了,惶惶不可終日。一朝迷茫站錯隊,種來惡果自己嚐。戰友血淚祭大江,千裏逃亡倍愴惶。任它天廣地闊,卻如陷在天羅地網之中,百般掙紮也無力脫逃,天涯無路難為繼,授首就擒入牢房 。

在翻天派的眼中,我的父親,作為公檢法的一員,並沒有為維持無產階級專政,盡心盡力,反而執行了劉鄧資產階級反動路線,力保地區和縣裏那些死不悔改的走資派。公檢法,作為無產階級專政的鐵拳,已經蛻化變質,成為走資派手中的工具,為走資派效力,充當走狗和打手,向以毛主席為首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猖狂反撲,鎮壓積極造反的革命群眾,罪行累累,罪惡滔天。現在革命造反派,在中央文革的支持下,有解放軍作為堅強後盾,徹底粉碎了紅色派的倒行逆施。終於雲開日出,把顛倒的曆史重新又顛倒回來,這是何等大快人心的好事啊!這些公檢法的壞分子,如今都被抓捕歸案,一定要清算他們犯下的罪行,將他們繩之以法。

什麽是法?成者為王敗者寇,作為勝利者,無需人證物據,翻天派頭領們的金口玉言,對紅色派失敗者來說,即是法律。

 

於是,翻天派編造證據,指責紅色派在渡江退守江南時,在江南廣大鄉村,以“殺翻天派”為名對“黑五類”人員、家屬及造反派實行了大屠殺,慘不忍睹。天網恢恢,善惡有報,現今,將紅色派壞頭頭、公檢法黑打手、及其其他凶手,抓獲歸案,羈押在獄 ,等待審判。

錚錚公安英雄漢,鐵鐐啷鐺鎖身上。我的父親,被押回沙河子後,立即被打入沙河看守所的大牢中。遭受同樣殘酷命運的,還有向庭後毛宗祥張大慶楊德立等,5名昔日公檢法的同事,以及萬縣紅色派的數名主要首領。

沙河看守所,在老街盡頭,緊鄰苧溪河,河上有一座小小石橋,約20米長4 - 5米寬,石橋蹾上架著長條石,供人走車行,沒有護欄。苧溪河,經落氹田坊南來,流過這座石橋後,在對岸汽車48隊後麵圍牆下的河灣,與北下的沙河匯合變大,成為支流,浩浩蕩蕩,經關塘口西去,進入萬縣市,最後流入長江。

沙河看守所麵對著石橋,它前麵是一片地壩,視野開闊無障礙。一座高高的白灰門樓,樓下是兩扇黑漆大門,正對地壩。門樓上築有胸牆,木樑瓦蓋,有衛兵執槍警戒。一圈二丈高堅固圍牆,上麵插著玻璃碎片和鐵絲網,連著門樓,將看守所緊緊的包裹在內,外麵難以窺探。公安局通常將擾亂社會治安人員,拘留於此,也將犯罪嫌疑人等,看押在此,等待法庭審判。而經過法庭判刑後,人犯會送到正規監獄去,甚或大西北的勞改農場去,強製勞動改造。那時,並不禁止對人犯刑訊逼供,所以,走過圍牆外麵,偶爾能聽見刑具的咣當聲和犯人的慘叫聲,令人毛骨悚然。

 

在看守所的高牆深院裏,在武裝看守的日夜防範下,紅色派的一幹人犯,被關押在鬥室之中,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受到嚴密的監視。翻天派的頭領們,興之所致,會時常來到牢獄中,提溜出一個或幾個人犯,拳腳交加,濫用刑具,進行刑訊逼供,經常把人犯打得體無完膚,倒地難起,還美其名曰:幫助“端正思想肅清流毒”。

這些在押的公檢法幹部,從前經常地抓捕刑事案犯,送到看守所來關於牢中。做夢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身陷牢獄,受到殘酷鬥爭無情打擊,設身處地,回顧前塵往事,卻是欲哭無淚,肝腸寸斷。

除了在獄中倍受折磨外,每當文革進程中飄灑風雨蕩起波紋時,人犯們也會被提出監獄,投入到文革的洶湧怒濤中去載沉載浮。那幾年,政治運動了無窮盡,遊街批鬥習以為常,成了家常便飯。人犯們會被五花大綁,黑字鐵牌掛胸前,白紙高帽三尺長。被翻天派眾,用上著明晃晃地刺刀的長槍,或浸了水的牛皮長鞭,抵著後背,晨起請罪大門口,夜裏批鬥高台上。經常的批鬥毆打,人犯們無一不遍體鱗傷,頭顱、頸胸腰骶椎、四肢骨骼,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傷骨折,以至臥床數月,生活不能自理。

 

看守所的幹警,絕大多數都在這些崗位幹了幾年十幾年,是公安老手,也與老爸等相熟相識,甚至還共過事。如今見昔日同事戰友,不是因刑事犯罪,而是因政治觀點不同犯了事,抓捕入獄,鐵鐐鋃鐺,身陷囹圄,不禁物以類聚,心生惻隱。背著翻天派守衛們,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盡其所能,予人犯以方便。比如飯食中多點菜蔬,放風時間長點,偶爾提供少量過期報刊,等等。不過,怕連累自己,惹火上身,這樣的幫助也是有限的。

橫掃顏麵蕩無存,鞭撻尊嚴最心傷。公安特派員楊德立,與老爸共事10多年,又都是紅色派骨幹分子,算得是同一戰壕的戰友。他被捕要早於我的父親,被捕時差點被打了黑槍。入獄後,兩人成了獄鄰,居於同一牢房。

楊生性耿直,不近人情,性如烈火,嫉惡如仇,十多年的公安幹事,抓捕了不少形事案犯社會宵小,免不了樹敵過多。其中有許多仇敵,原來就是社會渣滓,心懷怨毒,文革中風雲際會,參加了翻天派,革命造反。而今成了響當當的革命左派,不禁彈冠相慶,不約而同地時不時地來到看守所,要對成為階下囚的楊,大肆用刑,加以報複。因此,楊德立所受到的刑訊拷打,算得是最多的,殘酷程度亦無以複加。他是一個剛直的人,寧折不彎,不懂委曲求全,在一次批鬥會後,一時絕望,心灰意冷,趁晚上獄友們熟睡之際,將血衣撕成條索,將自己吊於房檁,一命歸西。

楊德立的自殺,被翻天派說成是自絕於民自絕於黨,死得輕如鴻毛。既然是自殺,獄方也沒有責任。當天淩晨,屍體被裝入麻袋抬走,至今不知去向,也無墳塋供後人憑吊。楊的自殺,使老爸及同事們痛徹心肺,欲哭無淚,悲其不幸,歎其不爭。同時,也給大家敲響了警鍾,大家聚在一起,表明心跡,互相鼓勵,切莫輕生,要堅持下去,相信黨和人民會明辯是非,終有出頭申冤之日。

 

68年底,在領袖的強力幹涉下,全國性武鬥終於止息,各地陸續成立了革命委員會,重掌權力,各行各業再次回到正軌。

老爸等紅色派人犯,從1967年8月起,沒有罪名,沒經審判,羈押於牢獄中,達18個月,直到1969年1月,才終於昭雪,釋放出獄。

他們走出看守所大門,重見藍天白日,陽光普照,想到進去五人出來四,不禁悲從中來,捶胸頓足嚎啕哭,撫肩搭背淚沾襟。

巴郎 記於20200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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