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課老師 (六)孩子王 29
初三主任不簡單，孩子頑皮多挑戰。
現身說法降野馬，閑庭信步何懼難。
指揮三班的男孩和四班的男孩在籃球場上‘鬥雞’。五六十個半大孩子你來我往，拚死拚活。這場麵是何等的震撼。而這個做甬者正是孩子王我，初三三班班主任。
鬥雞是重慶男孩玩的一種強者遊戲。用右手拉住左腳放在右膝蓋上，單腿跳躍用突出的左膝撞擊對手。誰被逼出規定的範圍或者誰鬆手就輸了。通常是幾個男孩玩，幾十個男孩的群毆恐怕難得一見。
事情出在兩個班的籃球比賽後。其中一個班輸了不服。我就提議用鬥雞決定勝負吧! 誰鬥贏了誰就算全贏。這下好了，十五六歲的男孩都打了雞血，來來往往，血戰到底。四班班主任石老師和我悠閑地坐在看台上觀看，女孩子們在旁邊尖叫助威。學習壓力得到徹底的釋放，真正的輸贏已經變得不是那麽重要。
孩子王這個頭銜可不是自己想要的，而是學校給套上的。通常，班主任都是從初一開始，然後一直把學生帶到初中畢業。從初一開始當班主任比較容易，孩子小，好立規矩。從初三接班主任就有極大的難度，特別是在前任班主任管不下來的情況下。一則是初三的孩子比初一的大了許多，二則是規矩已經壞掉了。
身為黨員的前任班主任從初一帶到初二，就實在撐不下去了。學校隻好用我這個隻有一年教齡，而且從未做過班主任的菜鳥臨陣換將。不知道學校是怎麽想的? 是把我看成潛力股呢? 還是實實在在的沒人? 蜀中無大將廖化做先鋒。而這隻菜鳥麵對的，則是一個極其困難的挑戰。
當過老師的人都知道。情願多上兩堂課也不當班主任。班主任責任重大，煩心的事情多，又費心又費力，可能吃力還不討好。初三又是最不好管的年級。學生說小不小，說懂事又不像高中生那樣。兩頭不靠，十分麻煩。可沒有資格講條件。因為是代課老師。不僅要當，還要當好。文革期間有一份代課老師的工作非常不容易，還想繼續代下去。
74年秋季開學前接到這個任務，馬上了解到這個班學生的基本情況。三班是同年級五個班中生源最差的一個。班上分為幾坨，有部隊院校的，街上的，和農村的。主要是後兩者。不僅男生調皮，女生也不怎麽聽話。沒有一個能夠團結全班的力量，也就是沒有班風。其中，還有一個部隊院校子弟是全年級的調皮大王-付斌。據說，經常與外麵的人打架鬥毆 ，欺負同學，也許還偷東西。
問題是怎樣才能收服這幫半大孩子? 隻比他們大五歲，又沒有當過班主任。學生肯定是不會輕易服我的。前一年開始教書時，學生上課調皮是罵服的。與此同時，注意到學校王乃大老師當班主任從來不罵學生，但班上學生對他服服帖帖。他經常洗刷或者說敲打學生。但是學生卻非常喜歡他。下課時，男男女女都擠到他房子裏擺龍門陣。看來即要學生怕，又要讓他們愛才行。如果一來，就必須恩威並重，胡羅卜加大棒。
原班長是一個姓鄧的女孩。人很正，也聽老師話，但是沒有什麽影響力。想了一下還是留任吧，初三換班長也許不是明智的辦法。前班主任都管不住學生，她一個班長怎麽可能比老師強。可以幫助樹立權威，人正是最重要的。勞動委員是一個農村的女孩，吃得苦，可以帶頭，那就留任吧。
女生幹部有了。那男生幹部也要有才行。當時的初中基本上是男女授授不親。女生幹部是帶不動男生的。班幹部還有兩個主要職位，學習委員和體育委員。那得選男生。原學習委員成績還可以，但是個子太小，人太悶。就看上了部隊院校的姓米的男孩，學習還可以，關鍵是個子比較高大。看起來有威力。
還有一個重要的問題怎樣收服調皮大王? 在學校已經工作了一年，上下左右關係不錯，很多人關心。不知道是誰出了個主意，把他套起來。喜歡運動，就當體育委員。野馬身上要有馬鞍才能騎。當了幹部，就不好意思調皮了。就像孫悟空一樣，套上了緊捁咒。還有老師還告訴我，對待這種調皮學生要貓兒毛順著抹，捧起來。另外，要像諸葛亮七擒孟獲那樣，要收其心。這也是一步險棋，讓他當上班幹部，也有可能把班上搞得更糟糕。
把三個班幹部找到一起商量就炸開鍋了，這樣的學生也能當班幹部? 當然不能泄露天機，說是套野馬，隻能給他們做工作，說要看到一個人的長處，體育方麵沒有人比他好，給他一個機會試試。班長首先被說通了，接著勞動委員不再反對了。可學習委員不幹。他和調皮大王都是部隊院校的子弟。可能在院校大院裏就不合。還說有調皮大王就沒有他。做了不少工作才勉強同意。
後院搞定了，該套馬了。殊不知野馬還不好套，不上套。說自己太壞，當不了學生幹部。他不幹，當然不能強求。慢慢做工作，開導開導，好不容易才套上了。
開學不久，就有人報告說這小子又犯事，好像是打架，還把刀子拿了出來。不過還好沒有傷人。叫到一個沒有其他學生的地方，坐在我旁邊，也不罵他。等他冷靜下來，讓他自己講講事情經過。也不說他對還是不對。接下來就給他講我小時候是怎樣偷大學生文具，小學畢業時怎樣打架，和上中學的時候怎樣操社會的故事。然後問他有什麽感想。說完後，再讓他自己說說什麽地方不對。還告訴他我還有一個建院最調皮的弟弟-用刀子捅人的故事。聽完這些，他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明白我是過來人，他心中的想法我完全明白。沒有可能騙我。遇到了老司機，沒法班門弄斧，隻好臣服。
請求不要告訴他家裏。我說這個沒問題。男孩子一時衝動很正常。當年偷文具時被抓住，那位老幹部就說小時候他也犯過錯。男孩子大多有這個成長過程，改了就好。還問他，讓他爸爸打他一頓對我有什麽好處。問題不在老師身上，而是他想不想為自己好。為此，和他約定下不為例。
一談差不多就是一個小時。通過現身說法基本上把他震住了。說句老實話，也隻有我才能做到。一是隻比他大幾歲，能夠說男孩子想聽的語言。二是人生經曆豐富得多，尾巴一翹我就知道他想幹什麽。三是把他當朋友，處處為他好。那，還有什麽理由不服的呢! 人心也是肉長的。從這之後，一犯毛病，我一叫他過來，過來，我們聊聊，他就怕了。知道說不贏我，騙不過我，又不能不聽，又不敢不聽。慢慢就開始好了起來。
不久學校開秋季運動會，把他推到前麵，放手讓他全麵負責，我在後麵悄悄地支持。盡管我們班的實力不怎麽樣，這次運動會的成績比以往都好。他自己也很賣力參加了不少項目。成績好同學們都有麵子。他也有麵子。借此又把他好好地表揚了一下。這樣更不好意思不好好表現了。誰不喜歡聽好聽的話呀。特別是男孩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英雄情結。
沒多久就是一年一度的家訪了。他家肯定是家訪重點。當年的家長們很期盼老師家訪，因為老師不可能去每一個學生的家裏。如果老師來家訪，就說明老師對該學生的重視。哪個家長不想班主任多關心一下自己的孩子啊!
可能是他已經告訴了父母在學校的進步和我對他的幫助。他父母非常熱情。當年物資條件很差，但他家準備了不少好吃的零食。大家一邊吃，一邊分享了孩子在家裏和學校的情況。又討論了對孩子的期望。建立了一種相互的信任。有了家裏的配合，事情就好辦多了。
接著，我們班被安排到山下的工廠學工。男生和我都睡在工廠禮堂的舞台上，我睡最外麵。這個二十歲的班主任就像十五歲學生的爸一樣，晚上起來給學生蓋被子。提醒他們注意衛生，不要生病。和學生們同吃同住，一連幾個星期，天天一起。以心換心，不經意間我就成孩子王了。
搞定了調皮大王，其他學生也就是小意思了。接任班主任一段時間後，各課老師都反應，上課都沒什麽問題了，隻有前任班主任陳老師不行。她是語文老師。不知是課教得不好呢? 還是學生習慣了不怕她。一上課我得去給她站崗。就是在教室後門的外麵聽課。學生感覺到我來了馬上就安靜下來，裝起專心停課的樣子。一走馬上就麻雀鬧林。王就是王。這一點，學校領導和老師都有目共睹，連學偉都服了。都沒想到有這樣的結果呀！
既然是孩子王，孩子當然得聽王的。臨近畢業時，何付校長給初三年級五個班訓話。聽了一會兒想上廁所，就約四班班主任石老師一起去了。看看我們這兩隻貓不在會怎麽樣。反正又不遠，幾分鍾就回來。結果我倆剛一走，兩個班就炸鍋了。其他班主任想管，但管不下來。因為每一群老鼠隻服那一隻貓，其他貓沒用。這下好了，把何付校長氣得半死。根本訓不下去。我倆一現身，馬上就鴉雀無聲。何付校長抱怨說你倆怎麽走這麽久。其實還不到五分鍾，隻是尿尿而已。
貓一走了，老鼠就翻天了，那才不管台上是什麽動物。哪怕是森林之王老虎也沒用。話又說轉來，貓不是老虎的老師嗎! 看來老鼠們非常聰明，隻認老師。不久他們初中畢業了，我這隻可憐的貓也因為政治原因與老鼠們同時畢業。盡管隻是孩子王，好歹也算是當了一次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