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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煙一縷入大漠(二十六)代課老師-學偉

(2024-05-29 16:03:21) 下一個

代課老師(三) 學偉

五十年前十五中,青春年少味相同。
巴黎紐約兩博士,情誼終身水長東。

十五中的兩年不光是教師生涯的開始,也是第一次真正接觸社會。與學偉見麵的情形恍如昨天。被叫到房間裏,遞給一本唐詩三百首,說隨便挑一首背。有點驚訝,難不成三百首都記得。可連考了幾十首都沒問題。

重慶一中初67級的學生,下鄉後回來當初中數學老師。大三歲教同一年級,他的學生也是我的學生。瘦瘦的個子不高,穿著一件將校呢的上裝,帶眼鏡。說話風風火火火的,也不太在乎其他人怎麽想。部隊子弟,父親是第七軍醫大學大坪醫院的政委,官拜大校,四杆兩星。不幸的是,在文革初期被軍隊院校的造反派革了命,見馬克思去了。

學校老師有兩片住宿區,一片是教學樓和辦公樓周圍低矮的平房,另一個是楊森公館。盡管楊森公館房子不錯,可大家都不願意去住。太不方便距離學校大約十分鍾的路。如果是冬天,山風一吹,那才叫冷喲。

沒有多的房子,就和學偉結伴,住在叫紅專樓的辦公樓樓上。放樂器房間後麵的一間小房。隻能放下一張床和一張桌子。辦公樓一共有五個居民: 除我和學偉外還有兩個當播音員的高中女生和一個工宣傳隊師傅。

那年代可是男女授授不親,何況師生有別。與工人師傅不可能有共同語言,所以晚上基本上都是我倆一起混。 家住小龍坎沙坪壩區委大院。星期六下午一起回沙坪壩,星期天約起返校。年齡相近,趣味相投,不知不覺就成了好朋友。

多年來一直都有點奇怪,一個部隊子弟怎麽和一個知識分子家庭出生的這麽投緣。前兩天才知道,其實也算是知識分子家庭出身(母親畢業於求精中學,已進入貴州師大先修班)。豁然開朗了,大概是他母親的影響吧!

說到學偉,有兩件事情至今未能忘懷。一是冬天一大清早把我從熱被窩撬起來去盤山公路跑步。另一件是一起學長拳。說起來也不完全是他的錯。73 年的冬天就要來臨,學偉熱情地邀請六點起來跑步。一不小心忘記了重慶冬天有多冷就答應了。第二天早上六點,門就被他敲得震天價的響。又在門口大聲喊叫。說答應了的事,一定要辦到。無賴之舉,隻好起來去盤山公路。從熱被窩裏出來被山風一吹是何等地難受呀! 跑了幾次就打了退堂鼓。可他一直堅持了整個冬天。

不再願意跟他跑步,學偉又心生一計,叫七點鍾起來練長拳。 六點去跑步前,先把我叫醒。七點回來後,就照書練習。長拳到是練了一段時間。不過都是依樣畫葫蘆不得精髓。後來就放棄了。

有一次學校洗衣服的肥皂,在當時肥皂可是限量供應的。看見我沒有領到,就氣鼓鼓地下樓去找外號叫 ‘老太婆’ 的總務主任。其實,已經告訴過他不要去,因為代課老師要低人一等的。他卻不聽,一定要打這個‘抱不平’。 雖然肥皂沒有拿到,還是很感激的。

不知道是因為年齡的關係還是性格的關係。學偉和我都喜歡和學生一起玩。可能是下過鄉的關係,他和學生還搞了一個小菜園,辣椒呀,絲瓜呀,等等等等。我也被拉入種菜的隊伍。

當然我也是受益者。他準備好蔬菜,我下鍋抄菜。74年秋天,弟弟上山來玩。就到地裏采了青椒。青椒肉絲和青椒皮蛋又新鮮又好吃。讓弟弟讚不絕口。

第二年,成了同年紀的班主任,又成為了對手。學校開運動會是以班級計算成績的。學偉對此看得很重,想盡辦法把一些運動好的學生都弄到他班上。所以五個班裏,他的班總是第一。

任何事情都有兩麵性,和學偉交往也是一樣。74年的冬天,學偉突然莫名其妙地有好天不在學校。有一天,工宣隊冉師傅把我叫到房間裏並宣布說是代表組織上進行談話。代表組織是什麽意思大家都心知肚明。被問到學偉有沒有講過一些有關林彪出逃的事。一聽就知道可能出事了,心裏非常害怕。

這樣問題可大可小,特別是在文革期間。冉師傅不斷地誘導。但是,他的確什麽都沒有講呀! 即便心裏害怕,也不能無中生有編造故事順著說吧。做人做事一定要問心無愧,不能落井下石,汙陷他人,一輩子都背上良心債。沒有幾天,學偉又回來了。沒有解釋為什麽幾天不在,也不敢告訴他組織上問過。文革期間,大家都非常害怕有關政治的問題。

州官放火,殃及池魚。學偉事件應該是被迫離開十五中的原因。到了75年春季學期結束,學校通知下學期不繼續聘用了。當時覺得非常奇怪,但又不敢多問。照常理來說,學校並沒有新來的英語老師。學生和老師們都喜歡我。還把一個爛班搞定了。教務處餘主任是媽媽的世交。革委會副主任王華林像大哥一樣。除了政治原因,實在是找不出任何理由。

學偉是否意識到這件事一直沒敢問。應該是知道的,隻是心照不宣。學偉媽媽在沙坪壩區教育局中教科工作,後來對我一直很關照。應該是一種變相的補償。

下江南回渝是1976的春天,剛剛到家學偉就來告訴我,他媽媽給我找到了一個在嘉陵廠子弟中學當體育老師的工作。工資比十五中還高,三十八塊五 (十五中是三十五塊)。1977年九月他媽媽叫去華村中學教書,因為有機會轉正成為正式老師。無親無故,多次關照一個小輩不可能沒有原因吧!

不在一起教書了,但交往還是不斷。周末還是經常在一起玩。禁書之一,基督山恩仇記就是從他那裏借到的。第一個交誼舞老師是他妹妹。他弟弟也跟我玩得不錯。77年都考上了大學。雖然他在成都,我在重慶。交往仍然不斷。還寫信把他女朋友的閨蜜通過我介紹給了我成都的同學。

畢業後,由於成績優秀成為了第一批公費留法學生,去了斯特拉斯堡大學。到紐約留學就逐漸失去了相互的聯係。回國時還專門去重慶的家找他,可惜搬家了。去成都還到四川大學找他。光陰似箭,物非人非,渺無音信。可心中一直掛念著。

注定一輩子是朋友,逃都逃不掉。幾年在互聯網上看到了他的名字。收到微信確認是他時,一高興手一發抖,把手機摔到地上,玻璃都破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終於聯係上了。

前幾年來紐約看兒子,請他兩口子吃飯,一問才知道。89以後,一直忙於做生意,沒有搞學術。最近幾年,才開始活躍於巴黎僑界。那也就是為什麽多年沒有他的信息,到最近才有的原因。真沒想到,踏入社會第一個認識的人到現在還是朋友。你說這個世界奇妙不奇妙。天意難測呀!老天爺早就安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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