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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黑白時代7:和老男人的較量

(2024-04-03 19:04:29) 下一個

1,

關於我外出培訓的計劃一再擱淺,那時候我已經能夠勝任一些建築預算工作,隻需深造,拿到中級資格證,就可實現我作為一名技術人員的夢想,踏踏實實幹活,踏踏實實掙錢,一技在手,何愁?

我不敢問經理,和他保持著貓捉老鼠的遊戲,沒有人必須為你做什麽,一切看起來公平合理,我隻是害怕在這場較量中有一天變成一隻死耗子,

這才是我內心深處真正的恐懼。

每個人心裏都有不輕易說出的秘密,這個恐懼,好像一顆地雷,被我挖坑深埋。

2,

周六,在栗子的辦公室呆了一天。暮色來臨的時候,我們決定出去走走。

原單位在小城的外圍,要經過一段荒無人煙蘆葦叢中的公路。以往走夜路多是和李強三個人,那天一整天不見賬房先生的影。我和栗子兩人同行。

兩個女孩的膽,越來越肥了。

長長一段路,我們沉默不語。

一盞路燈突然滅了,走過去,栗子歎了口氣,她說,每次夜晚經過這裏,這盞路燈總是要熄滅的。

我聽了,瞬間毛骨悚然!

回來的時候,夜色深沉。路過一單位的舞廳,舞字像黑暗中的眼睛,閃著冷冷的光。想起夏天時候,李強穿著褲衩背心跑舞廳的情形,我們忍不住笑起來。李強有時候會突然跑到我們前麵去,大嗓門唱:妹妹你大膽的往前走...

李強和我們在一起,也是快樂的。

長期走路的習慣,給我了良好的體質,栗子坐辦公室久了,小小年紀一身毛病,走路輕的像隻病貓,她挽著我的胳膊不停的喊累死了歇會吧。

那一刻我正在自己的小世界裏亂七八糟一番,她吵醒了一個做夢的人,我不可思議的嚷出來:煩死了,要歇你自己歇,我不願意在這受凍!

栗子一下子甩開我的手,大步流星向前去,那速度,比運動員還快。

我意識到自己闖了禍,這一嗓子刺疼了她的神經,我追上去她不理,我開她的玩笑,她跑得更快了。

在這樣的糾纏中,我像一隻泄了氣的皮球,忽然沒了力氣。

新修的柏油路,枯去的蘆葦漫天搖著,我把脖子縮在衣領中,前麵的黑影已經淡出我的視線,濃重的悲哀連同濃重的夜色一齊濃重的向我撲來。

前麵是一座白色的橋,我有一種預感,她會在那裏等我。近了,連鬼影都沒發現。幾輛車飛馳而過,車燈一路向前,不見那個身影,

哎呀,青春太脆弱,心太容易受傷。

後麵突然有急促的腳步聲,在這空無一人的夜路上,我的心要跳出來了。

黑色身影漸近,有人喊了一聲:熊樣!

原來栗子就是在橋邊等我,她比我還膽小...

3,

爐火一直燃著,溫暖的氣息撲向我們。我的手依舊冰涼,她卻手熱腳熱。

我對著爐火呆坐著,我的牛脾氣又犯了。

她說,要不我們去李振華那裏聽他彈吉他?

李振華也不是總在夜晚彈吉他,隻要我們去找他,他就給我們彈吉他。

孔雀開屏,有人觀賞。

栗子這麽說,是在打破僵局。

由吉他手的話題,引出那些喜歡我的男孩子,想起李強的那個心懷鬼胎的觀點,女孩子的天,忽然又放晴。

我很累,不想再聽憂傷的音樂,因此也不想見到李振華。他翻來覆去也就那幾支曲子。

夜晚的爐火,映著栗子如水的眼眸,我把那個恐懼的地雷,小心挖開。

我把那晚的遭遇告訴了她。

栗子用她雞爪子一樣的手,刮了一下我的額頭,重複了一句她最喜歡重複的話:蘸饅頭!

我的皮膚是油性皮膚,腦門又大,即使冬天,看起來額頭油光閃閃,蘸蘸饅頭,一定特有油水。

蘸完饅頭,她一本正經說:你知道嗎,你想要別人不欺負你,你就要有錢,或者有背景。

我有些吃驚她說出這樣老道的話,未經世事的年月,雖然沒錢,但絕對有把錢當糞土的豪情。我工地的師傅曾對我的豪言壯語嗤之以鼻,他說:丫頭片子,餓你三天試試!

更讓我吃驚的是,她要準備買一輛小木蘭了。

4,

木蘭,是女式摩托的一種。有了木蘭,她就可以載著我隨便去哪裏,不用再11路了。

當我覺得買一輛小自行車是生活的奢侈品,栗子一步邁入現代化。好幾千塊,於我而言太不可思議了。

難道又是姑姑的資助?

那一晚,許是我的一片坦然,她也對我扯出冰山一角。

每周,她有三個晚上去酒店洗盤子。她伸出手來給我看,瘦瘦的雞爪子,與我肉呼呼的手相比,的確有點粗糙了。

她還有個來錢的第二職業,我渾然不知。

那部打字的電腦,為她提供了財路,她不想當牛做馬的時候,就宣布機器壞了,要換零件的費用,基本上就到她腰包裏了。

之所以這麽做,是討厭那個辦公室主任老顏,老不正經,有一次從背後熊抱了她,她又怕又惡心...

拒絕老流氓的惡果便是,她從此有加不完的班打不完的文件。

老顏,黝黑一大叔,看起來一副老實相,隻是小眼溜溜轉,藏不住的小狡黠。我在原單位的時候,有一次他和我辦公室的馮阿姨聊天,馮阿姨老公是高官,可是官太太並不開心,聊著聊著馮阿姨就眼淚婆娑,問:對男人來說,杏是最重要的嗎?老顏湊近資深怨婦,小眼滴流一轉:男人來到這個世界上就是為了打獵的,女人是其中的獵物...

他們的談話毫不避諱我這小屁孩,小屁孩對這番言論感到驚奇,這不符合我從書中看到的美好的愛情。此後經年,人生不過是個大獵場,群雄逐鹿,男歡女愛,各取所需。男人追逐權力金錢女人,女人又把金錢權力視為春藥,調情致死。愛情,是一朵奇葩,開在高山懸崖,不是人人有運氣追逐到的。

來打獵的老顏,打不到黑美人,會善罷甘休嗎?

在和老顏的較量中,柳暗花明又一村。機器壞了可以休息,還有外快落入腰包,對無論如何當牛做馬都看不到前景的她來說,是快意恩仇的。

她說:人一定要有個好麵子,哪怕背後裏吃點苦。

當我窮的坦然,堅信可以通過努力改變命運的時候,她找意外的發現了了小小的捷徑。我聽得像天書一樣,燈光下的栗子,隱在悠悠的黑色裏,讓我看不清。

忽然想起我們的黑白衛衣,我們共同喜歡的鑲滿珠子的子母包,不知道,天津的姑姑,可曾安好?

離我最近的人反而看不清,我無法想象栗子的生活,就像我看起來清純無比的外表,因為一本書產生的性幻想一樣,我怎麽可能告訴別人。

可是,為什麽要看清,糊塗的生活遠比清醒的人生要幸福。

她說,周圍的人我一個也不信,李強也不信,隻有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們都是沒有背景的孩子,被輕易扔進了社會的大熔爐裏。在那樣的年月裏,互相看見了彼此的背影。

5,

回到宿舍,門縫裏有一封信,已經有點潮濕了。是卡車司機的,他說要出長途了,想跟我道個別,可是我宿舍的燈是黑著的。他不再像以前那樣說我不純潔,即使我是魔鬼,隻要我願意,他一樣樂得屁顛屁顛。

我不再像以往那樣轉身撕掉,這封信不知為什麽讓我心生憐憫。

幾天後,傳來最不好的消息,卡車司機在返程的夜裏,出事了。

卡車一頭栽下馬路,河岸邊的槐樹擋了下,沒360度翻滾。但是副駕駛座的隊長重傷,司機因為本能,隻是胳膊傷了。

卡車司機的工作,因為這次重大車禍,沒了。好在,他撿了一條命。

走的時候,他沒有給我留下隻言片語。從此,沒人在夜裏關注我的燈火或明或暗。

第二年,在去Z城的火車上,意外遇見他。我們的人生境遇早已各不相同,卻像老友一樣相談甚歡。他告訴我已經有了女友,隻是再也不開車了。春風,此時正得意。那些痛,早已了無痕跡。

年輕,總是輕易的愛。療傷的最好方式,就是新歡取代舊愛,沒有最快隻有更快。當心上有了補丁,補丁之下,是否還有新鮮的愛的血液呢。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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